他委屈的看着嫪婉,“干麻呀?都说了不嫌弃了……这招挺好的……”
“你懂什么!你把这窗户戳的左一个洞右一个洞的,生怕他们发现不了被人偷窥了是吧!”嫪婉压着嗓子小声急道。说完便白了萧寐一眼,然后又将眼睛凑到洞口去偷看。
萧寐一想这理儿倒是也对,便也不再戳了,而是干脆将脑袋一同凑到嫪婉戳的那个洞去……
嫪婉被他碰到了头,这下更急了!
嫪婉:“萧寐你是诚心来给我捣乱的是不是!你到底想干麻?”
萧寐:“我……我是来帮你的,你不让我戳我就不戳啊,我跟你一起看还不成么?”
嫪婉:“我不需要你帮!”
萧寐:……
萧寐:“那……那我不帮你,我帮欢儿总行了吧!咱俩一起捡回的他,凭什么你能关心他,我就不能?”
嫪婉:“行!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偷听完告诉你!”
……
萧寐便蹲在窗户下老实的等着,嫪婉重又凑了回去。
先前他俩吵嘴时,已经错过了开头寒暄的一段儿,这时再听,便有些直入剧情了。
让嫪婉很窃喜的是,吴睿德并未明确提及小顺子给他写信之事,而是极其自然的关切了伤势,又提起了九娘和欢儿。
而小顺子似乎也料到吴睿德迟早会掩人耳目的来探望自己,是以,也未将他的半夜闯入看得奇怪。
小顺子勉强撑了撑趴着的身子,脸上有些痛苦的说道:“公子,小的明白您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不想被欢儿耽误了前程……可是九娘走的冤呐!”
吴睿德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负手背对着小顺子。
有那么一瞬,嫪婉很是担心他会察觉被人窥视,不过显然她是多虑了。因为吴睿德眼中已蒙了层泪水,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吴睿德很是悲恸的咽了下,嗓音有些凄凉:“九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上回见过欢儿后,只听说这是个爹死娘亡的苦命孩子,却着实不知九娘是何时走的。
小顺子双手俯撑着床板,悬起上半身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大颗滴在床板的褥子上。然后哽咽着讲述起那阵子的事。
“自打公子跟小的说想要娶景莲公主,让小的回老家想法子劝九娘改嫁后,小的就想了无数种说辞……可是那些说辞,小的确信没有一种能让九娘真正死心!”
“公子怕九娘年年来京城寻,迟早有一日能得知真相。可小的实在是想不出个法子,能让九娘在您娶公主前改嫁啊……最后小的只能告诉九娘,公子您在刚进京时得的那场大病里死了!”说到这儿,小顺子已是泣不成声。
……
吴睿德听小顺子提起那场大病,突然心里有了些愧疚。他转回身子,往床根儿前挪了两步,泪眼看着小顺子,“这不怪你,这都怪我……是我害了九娘,害了欢儿,也害了你……小顺子,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小顺子突然声音激动,狠狠的摇了摇头,“小的逼九娘改嫁不是为了公子,是为了九娘和欢儿!”
“公子娶景莲公主,可能会仕途坦荡,也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这条歪路是公子自己选的,哪天命丧于此也不冤枉!”
“可是九娘呢?九娘寒窑苦等,却有可能等来的是因你的欺君之罪被一同牵连!”小顺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抽出一只手来,哆哆嗦嗦的指着吴睿德怒吼:“你犯的这可是夷三族!具五刑的重罪啊!!”
吴睿德不由得向后倒退了两步,他又何尝不曾想过这些后果。‘公主’这个台阶是那么好踏的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不过他也只是一瞬的惊吓,很快便释然了。“哈哈……”他放肆的大笑了几声,“三族?我吴睿德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九娘如今也不在了,只剩了个就见过一回面、无甚感情的儿子……我有什么怕他夷啊诛啊的?”
小顺子绝望的望着他,知他已彻底被荣华富贵迷了双眼,无药可救了。
小顺子叹了一声,声音已由先前的悲伤转至绝望后的冷静,他说道:“公子,从今后您娶您的公主,做您的皇亲国戚。小顺子安心做自己的奴才,这辈子只求能伺候好歧王殿下,报答殿下的提携之恩。”
“小的与公子,自此断绝往来。”
吴睿德对于小顺子的急于撇清,想得有些龌龊,便冷笑了一声:“哼,小顺子,你这是怕日后会被我连累?”
小顺子闻言心里气不过,但瞪了他一眼后,很快又觉得跟这种凉薄的疯子实在没什么计较的必要了。毕竟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在心上了。
吴睿德见小顺子一脸的厌弃之意,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便又阴阳怪气的说道:“小顺子,我知道你恨我。不过你别怕,你只是我的伴读书童,不管日后夷三族还是诛九族的,都不会轮得到你的!况且你曾有恩于我,我不只不会连累你,还会报答你!”
……
许是保持同一姿势太久,嫪婉脚下有些麻了,便先将身子往后撤了撤,看着萧寐讷讷道:“伴读书童?小顺子在进宫之前是吴侍郎的书童!”
“而且他上回给你说接到家书回容阳,原来竟是去劝九娘改嫁了!”
“这么说来,九娘是因着小顺子的善意谎言,才投河的……”
第55章 亲密接触了
嫪婉一连复述了几句, 却发现萧寐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她便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觉得这些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小顺子刚刚还说要安心做你的奴才, 这辈子只求能伺候好你, 报答提携之恩!”
萧寐终是应道:“这些我自己都听到了。”
嫪婉:……
她这才想过来,她只是没让萧寐看, 但并不影响他听。自己一句句转述的确很是多余。她便晃了晃腰身, 活动了两下腿脚,就又凑回去看了。
吴睿德递了方帕子到小顺子跟前, 方才哭的一塌糊涂,想让他擦把脸。可小顺子随手一推便将那帕子推到了地上。
吴睿德也没恼,弯下身子复又捡起,缓缓说道:“小顺子, 不管你如今和以后怎么看我,我一生都会拿你当恩人看待,我永远会记得你当初为我做了些什么……”
“别说了!”小顺子悲切的低吼了句,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有些控制不住了,他显得很是痛苦,“求求你别再说了……”
可吴睿德没有要住口的意思,他自顾自的沉浸在那些往事中。
“三年多前,你跟着我从容阳城来到京城赶考, 奈何我一直记挂着卧病在床的爹, 加之承受不来这里的水土,很快便得了病。这一病就错过了那年的会试。之后便传来爹的死讯,我再也无心回容阳, 气急攻心也倒了下来。直到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耗光了,还是治不好。你为了凑药钱,四处找门路,最后还是差一大笔钱,你竟将自己卖了!”
这些往事显然令小顺子极其痛苦,他哭的有些虚脱了,啜泣道:“进京前,老爷曾再三叮嘱小的,一定要保护好公子。小的答应过老爷,老爷在天有灵,看着呢……”
吴睿德看着床上伤势依旧严重的小顺子,心中愧疚之感更甚:“三年前,你为了救我进宫当了太监。三年后,你又因为欢儿险些陪上一条命!我们吴家欠你的。”
吴睿德这话倒是发自肺腑的,比起就见过一回面的欢儿来说,他更看重这个为他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小顺子。
小顺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哽咽着摇了摇头,默默往肚里咽了一口泪水。
吴睿德有些落寞的坐到了床前的墩子上,有些无力的说道:“小顺子,你别恨我……为了不白费你的牺牲,后来我拼命考中了,再后来我爬到了户部侍郎的位子……这一路走来,始终都是我一个人……只有我自己。你再等我做了驸马,就想法子把你从誉秀宫里要过来。”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些兴奋起来:“到时你住在我的驸马府里,我让所有下人都拿你当半个主子敬着!我一定好好补尝你这些年为我受的苦……”
小顺子听完这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当吴睿德是真疯了。
顿了顿,他才冷冰冰的说道:“莫说岐王殿下的人是旁人要不走的,就算是殿下舍得让小顺子走,小顺子也舍不得离开殿下。”
这话有些刺痛了吴睿德。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只剩一个忠仆了。若是连这个忠仆的心也不再向着他,那么他当真是孤独的了。
当然,他还有个欢儿。只是欢儿那种无甚感情的单纯血脉延续,并不会让他感觉到半点儿亲情的温馨。
他不由得皱着眉头诘责道:“小顺子,你自小就进了我们吴家做我的伴读书童,可你伺候歧王才三年!你现在是有了新主子,就不翻脸不认旧主子了吗?”
小顺子虽已不愿拿他当正常人看待,却还是被这话激起了一阵儿心酸!方才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是他,现下骂自己翻脸不识旧主的还是他!
吴睿德见小顺子连解释都懒得,心中便更加恼火!直言侮辱道:“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人属于他生长的地方,狗属于它吃饱的地方’,你自幼在吴家长大,这才吃了誉秀宫三年的饭,你就忘恩负义了!”
说着,他又扫了眼小顺子的下半身,好似恍然悟道了什么,便惊恐的问道:“还是说,因为你断了那活儿,就开始对男主子有依赖之心了!”
小顺子脸憋的通红,他早已心寒至极。他很想大骂一顿这个做贼喊抓贼的吴睿德!可主仆一场,他终是忍住了。然后他将脸埋到褥子里,无声的大吼了一声泄愤!
屋外的萧寐却是站不住了,他真想一脚踹开门进去把那个吴睿德狠揍两拳!
一个堂堂男儿,为了区区药钱就贱卖了自己的一生……如此披肝沥胆的忠仆,却被旧主这般羞辱!
可萧寐刚刚朝门迈了迈腿,就被嫪婉挡在了身前。她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萧寐深吸一口气儿,重重的阖上了眼,强行让自己心静下来。
嫪婉见他已是安份了,便想再凑回窗前去看看。怎料刚刚一想转身,恰逢萧寐睁开双眼。萧寐一把扯回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子扳正,然后不待她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儿,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嫪婉:……
她完全是懵的。萧寐搂她不是头一次,却是头一次这么莫名其妙!那么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所为何来?
萧寐也说不清。他没有思索那么多东西,只是在方才那一刻,他心底乍然生出来两种情愫:
其一,为保护欲。他迫切的想要保护好身边之人,不管是他喜欢的,还是追随他的。
其二,为发泄欲。他心中有火难泻,她却不许他去揍那个吴睿德,那她便要负责。
嫪婉几欲推开他,奈何完全推不动。
此时的萧寐,完全没有怜香惜玉想要尊重她的念头。他只想任性一回,抱够了才算。嫪婉越是想要推开,他便越是贴的更紧!嫪婉越是企图挣扎,他便将她的双手钳的越死……
……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将胳膊松开。嫪婉便如解绑了绳索的囚犯,边向后退着身子,边舒展着浑身的骨骼……
萧寐的力气太大了,她完全是被他平日里看似彬彬有礼的样子给唬住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是以后再见萧寐,她身边儿得带两个功夫好的亲随。
萧寐向她伸出了只手,意思是想拉她再去听窗户根儿。可嫪婉边摇着头,边更向后退了小半步。
这时萧寐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眼神有些凌厉的威胁道:“你是想让我抱你过来?”边说着,边再次向嫪婉伸出了手。
嫪婉接也不是,推也不是,心情很是复杂……心中只道这人今晚是吃错药了吗?怎么突然就成这副德兴了!
她很想提醒他一下:她是嫪婉,是悉池国的公主,能不能放尊重一点儿!
可她终是没有说出口,妥协的将手递了过去。
萧寐刚握住她的手,二人就听到小顺子屋里的门儿响了一下,应该是吴睿德打算离开了。
萧寐拉着嫪婉往墙根儿的草药架子下一蹲,看了眼她身上,又觉得她的绛紫色裙子有些招眼儿,便将自己玄色的大斗篷撩开往她身上一披,便将她整个身子裹了进去。
嫪婉的心猛烈的跳动了几下,这感觉太过熟悉……
每回披到萧寐的斗篷,她的感觉都能瞬间回到那个梦里……噢,不,那不是梦。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她的前世。
她永远记得斗篷披上身时的那种温暖,与之相对的便是之前的凄凉。尽管前世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甚至断气前的种种她皆记不起,可那种绝望感却是始终刻在她心里。
只有萧寐给过他一丝温度。
她没有在意从门里走出来的吴睿德,甚至都没有瞧一眼。她全神贯注的盯着萧寐的脸,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在他脸上看些什么,只是看着看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凑了凑……
萧寐被她这不易察觉的‘亲近’惊到了,错讹的看着她。明明之前还很抗拒……难道是刚刚搂她搂的很舒服,把她征服了?
这时,小顺子房里的灯熄灭了,整个后院儿里唯一的一点儿光源也没了。
夜深了,比嫪婉和萧寐来时又黑了许多,当真可算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嫪婉甚至看不见方才还在她眼前的萧寐。只是他的那件大斗篷依旧罩在她身上,那么人也应该就在离她极近的位置。
就在她稍稍有些慌张之际,突然感到额间有一团热雾袭来!她本能的想要靠后倾去,可颈背间立马抵过来一只大手,不只让她无法向后闪躲,还将她又往前抵了一把!
那团热雾瞬间化作实体,碰在她的额头上,触感湿湿软软的,就这样在她眉心停留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