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做父亲的,就没有不想要获得自己儿女尊重和敬佩的。
安乐王妃的话无疑让安乐王整个人都变得动摇起来。
“大好良机近在咫尺,王爷,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啊!”安乐王妃用力握住了安乐王的手。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妙璃亲自所叠的传讯符,如同一只真正的仙鹤一样,舒展着黄表纸做成的翅膀,姿态优雅翩跹地在安乐王夫妇的目瞪口呆中,飞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不动了。
数日后,久寻大能而不得,终于忍痛决定下令迁都的大楚帝王看着匍跪在自己面前的嫡幼子,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同样满脸不可思议地还有他那个一心盼着他能够做一辈子废物的嫡亲兄长——太子殿下。
因为自幼就不被双亲待见的缘故,安乐王每次一到自己父皇母后面前,心里就会不可抑制的变得有些紧张。
面对父皇的再三询问,他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努力用不怎么稳当的声线,再次把他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儿臣刚才说,儿臣很乐意为父皇您分忧解劳……让您不再为京城到处蔓延的鬼潮而操心劳累。”
“三弟,你别在这添乱了!大哥知道,你一直都想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可如今这事儿,压根就不是你能够大包大揽得起的!”平日里在安乐王面前总摆出一副储君派头,说着什么礼不可废的太子殿下一改往常对安乐王的疏远态度,跳将出来,用一种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安乐王说道。
安乐王和太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还是头回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呆了一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太子这是想要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他对自己这个幼弟的兄弟情深……
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微妙感觉的安乐王定了定心,在太子殿下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中,再次毕恭毕敬地对着向来不曾正眼瞧过他一次的大楚帝王道:“父皇,儿臣没有添乱,还请父皇能够给儿臣一次机会,信儿臣这一回。”
如今已然处于焦头烂额状况中的大楚君王虽然并不觉得眼前这个早早被他放弃的嫡幼子能够在这件事上为他分忧解劳,但是看在他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强忍住心中那点不耐道:“三儿,这些天为了外面那起子破事,朕已经砍了很多脑袋了,就算你是朕的儿子,朕不能像砍其他人一样的砍了你,但是……你若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你头上这顶安乐王的帽子,可就未必还能保得住了。”
安乐王被皇帝的话说得身体一抖。
太子眼里也重新浮现笑意。
“看在你也是想给朕分忧的份上,朕可以对你今天的冒犯既往不咎,但是!”皇帝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般的继续板着个脸,自顾自的把话往下说,“但是,朕希望你记住,朕的耐心有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父皇……”安乐王眼眶有些发红,尽管他早已经放弃了在皇帝面前寻求父爱,但是对方毫不留情的话语,依然会让他觉得满心难受。
“行了,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父王了,怎么还尽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儿女之态,”本来就心烦气躁的皇帝摆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以后没事也别过来请安了,好好回去跟你王妃过日子吧。”
第195章 今生(74)
安乐王被他父皇无视惯了。
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自己很可能会碰上一鼻子灰的他在听了皇帝那半点体面都不愿给他的训斥后,扯了扯嘴角,再次端跪在皇帝面前,仰着脸,哑着声音执拗道:“父皇,儿臣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自讨没趣的凑上来给您解忧的。”
皇帝被他这冥顽不灵的模样给逗得哼笑一声,“你一口一个的要给朕解忧,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打算要怎样给朕解忧啊!总不会是靠嘴皮子吧?”
太子也在旁边用一种‘三弟你怎么如此顽劣’的眼神看着安乐王道:“三弟,父皇日理万机,本来就忙碌的很,除非你拿出能够让大哥信服的真本事来,否则大哥真的很难想象……你到底要怎样给父皇解忧!”
面对皇帝和太子的质疑,安乐王垂着眼睑,从自己的袖袋中,摸出了一个深蓝色的荷包,然后又从荷包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只用黄表纸做的千纸鹤出来。
皇帝和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向来在这些皇子们面前把位置摆得极为端正的乾清宫大内总管见此情形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过后,只怕这安乐王要彻底被天子给厌弃了。
压根就不知道大内总管眼下在感慨些什么的安乐王小心翼翼地捏着那纸鹤的一边翅膀,将它放平在自己手掌心中。
“虽然时过境迁,但儿臣相信,父皇您应该还记得儿臣的王妃曾经有过一个尚在襁褓中就被偷走的嫡亲叔父吧。”
能够做皇帝的记性都不错。
就算他们自己忘记了,贴身服侍他们的大内总管也不会忘记。
安乐王这边一开口,那边,贴身侍候皇帝的大内总管已经踮着碎步,把他所知的一切,尽数禀报给了皇帝和太子知晓。
这些年,因为华阳侯老夫人的疯癫和华阳侯的不争气,已经彻底把那一家子扔到脑后——直到最近因为鬼潮自华阳侯府而起——才再度捡起来的当今皇帝在听了自己大内总管的提醒后,很快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朕当然记得那个被偷走了的孩子,怎么?难道你还帮你王妃成功把他寻回来了不成?”皇帝虽然对自己这个嫡幼子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但是对于他的情况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重情的人,因此,对于他会做出为了讨好自家王妃,主动帮她寻找亲人的事情出来,并不感到意外。
“不,父皇,您误会了,不是我们找到了他,而是他追根溯源的联系上了我们。”安乐王面色不变的照着楚妙璃的嘱咐对皇帝说道。
多疑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个皇帝和未来皇帝的本能。
安乐王这话一出口,皇帝和太子的眉毛就不自觉高高挑了起来,“你确定他是真的?而不是个什么冒牌货?”
“是的,儿臣很确定,因为……儿臣王妃的叔叔……并不是普通人……”安乐王再次将自己手中的千纸鹤捧了起来,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尊崇和孺慕的味道。
楚老头是一个好长辈,虽然安乐王父子曾经因为一心想要救安乐王妃的缘故,与他们家有过磕碰,但是自从知道安乐王是他的侄女婿后,楚老头就实打实的在安乐王面前换了一种画风,真心诚意的拿他当自己的侄女婿看待了。
作为一个爹不亲娘不爱,其他人还因为他的身份不敢在他面前充长辈的小可怜,安乐王对楚老头的好感简直只能用爆棚来形容,因此,一提起前者,他的心情就不自觉的变得愉悦起来。
可这样的安乐王却让皇帝的眼神在短短一瞬间,变得宛若鹰隼一般锐利无比。
在唯我独尊的大楚帝王看来,安乐王是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嫡幼子,除了他这个皇父以外,安乐王根本就不应该用这样一种充满尊崇和孺慕的口吻提及别的男人!
“不是普通人,难道他比朕还不普通吗?”皇帝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语气里的不悦简直溢于言表。
太子见状,一撩袍摆,带着满御书房的人跪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火上浇油道:“还请父皇息怒,三弟他也是一时口不择言才——”
“口不择言?!朕看他是对朕生出了怨愤之心,所以才会故意用这样的语气来挑衅朕!”皇帝挥手打断了太子尚未说出口的话,阴沉着脸继续问安乐王,“你倒是给朕说说,你那位好王妃的叔叔到底怎么个不普通法!”
安乐王从小就特别害怕他父皇母后板脸生气的模样。
——不管他们是不是在针对他。
如果是以前的安乐王,看到如此愤怒的皇帝,只怕已经砰咚一声,重重把脑袋砸在御书房的厚厚地毯上,磕头求饶了。
但是现在的安乐王不一样了!
他的爱妃恢复健康了。
他们的小家又将增添一个活波可爱的依靠他这个父王而活的孩子了!
他应该变得勇敢起来!
应该勇于走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和囹圄,告诉他的父皇、告诉他的母后,他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
思及当初在九曲山上,楚老头对他的种种鼓励,安乐王深吸了一口气,在皇帝和太子等人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将自己的食指用力一咬,然后将殷红的鲜血滴到了那只从荷包里拿出来的千纸鹤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要带把小刀进来……这样咬指头,真的是太疼了。
可是,他又不像他的太子大哥一样,能够在御书房里拥有这样可以让每一个大楚人羡慕嫉妒恨的莫大殊荣!
眼看着安乐王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千纸鹤身上的皇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满心错愕的他差点没直接开口叫太医。
直到他亲眼目睹那其貌不扬的……怪异纸鹤在他面前一点点的开始闪烁出淡淡的金光……
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意识到自己儿子珍而重之从荷包里拿出来的怪异纸鹤居然如此的不简单!
同样见到纸鹤发光的太子也是瞳孔骤然紧缩。
他满脸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这一直甘于做隐形人一样的同胞幼弟,开始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也像其他宫妃所生的庶孽一样,对他东宫储君的宝座生出了觊觎之心。
已经在心里偷偷给安乐王判了死刑的乾清宫大内总管也瞪圆了眼睛,一改往常稳重地捏着个兰花指,身体不断前倾地去端详安乐王此刻捧在手中……那宛若小油灯一样,隐隐在散发着光芒的千纸鹤。
……他、他没眼花吧?!
安乐王虽然知道以楚妙璃的本事绝不可能在中途掉链子,但是在把那鲜血滴到千纸鹤身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心里生出几分紧张之情——直到这千纸鹤如同楚妙璃传讯给他们时,所说的那样,闪烁出金光为止。
望着眼前因为自己的鲜血而触发的千纸鹤,安乐王强忍住心里的澎湃情绪,再次扬起头,用一种很是自信地语气对皇帝道:“父皇,这就是儿臣为您解忧的自信所在。”
“……”舌头仿佛被猫给叼走了的皇帝木着一张脸看安乐王手中那奇形怪状的纸鹤。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压根就出不了声!
不愿意在这个自己半点都不重视的儿子面前漏气的他勉强稳了稳如同有惊涛骇浪在不停翻滚的内心,强作镇定地颔了颔首,对安乐王做了个要多从容就有多从容的……类似于继续般的手势。
安乐王看懂了皇帝的手势。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向敬畏有加的父皇已经被自己这一行径彻底给震慑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的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又从自己的手指头里挤出了两滴鲜血,直到金光昏暗的千纸鹤一点一点变得璀璨夺目起来,他才用几乎破音的嗓音,对着掌心里的千纸鹤,磕磕绊绊地问道:“请……请问有人吗?”
安乐王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浮现出了几分困惑之意。
不过……因着眼前这只醒目异常的古怪纸鹤,皇帝到底没有像从前那样,毫不留情的教训安乐王一顿,而是如同他那心中仿佛被打翻了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的储君一样,选择了静观其变。
伴随着安乐王的这一声呼唤,那看上去没有半分特色的千纸鹤毫无预兆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活’了过来!
乍然见到这一幕的皇帝险些没从自己的御座上蹦起来。
太子也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内总管搭在胳膊窝里的拂尘更是啪嗒一声落了地。
“这……这……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
如果说纸鹤浑身散发金光只是让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的话,那么……这纸鹤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过来——就完全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和三观了!
安乐王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见这一幕,但是他的心仍然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纸鹤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分稚嫩的童声,那声音在奶声奶气的问:“有人呀,你找谁啊!”
“说……说话了……陛下……陛下……这……纸鹤居然说话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也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大内总管用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失声尖叫道。
险些和他一同喊出声的皇帝强忍住满心的震撼,板着脸孔满眼警告地瞪了自己的大内总管一眼,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总算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大内总管急急亡羊补牢一般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做声了。
至于那因为过于惊骇而掉落地毯上的拂尘,则被他彻底遗忘到脑后边去了。
在来御书房前,已经和楚妙璃反复推敲过该怎么表现的安乐王听到纸鹤那边传来的稚嫩童音后,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了一个充满温馨的笑容道:“是妙璃儿吗?我是你姑父,想找叔父他老人家有事,他在家吗?”
“原来是姑父呀!”纸鹤动了动嘴,扑棱着翅膀继续说道:“爷爷在家呢,刚刚我还看到他了……姑父,你等等妙璃儿,我这就把爷爷叫过来——爷爷!爷爷!住在京城里的那个姑父有事情找你!你快过来呀!”
伴随着这一声呼唤,纸鹤的声音很快就变了个调,变成了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
“是侄女婿吗?”男声里满满的都是关切之意。
这样的关切,是安乐王从不曾在他的亲生父母面前感受过的。
“是我,叔父!”刚刚才被父皇冷待过一场的安乐王眼眶有些发红,连忙扬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