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延皓瞥了眼他们咬了一半的馒头:“行了,那边挖的差不多了,带走。”
这三人十分清楚他们所说的挖是什么,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亲眼看着另外五个同伴被绑住手脚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没要他们的命看起来是运气好,第二天有人经过还能救他们,但可怕的是在后头,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昨夜将人埋下后,离开那地方时他们还听到了狼嚎声,不用几个时辰,那几个人就会被野狼找到,从地里拖出来啃咬致死。
而现在,他们三个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将人扔上马车后,一行人往镇外出发,傍晚的时辰,这个位于邵都南面的小镇,聚集了许多前来赶集做买卖的人,不甚宽敞的路上满是摊子,他们只能从外面绕行而过,出了镇后,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马车进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越是往深处,马车行的越慢,车内的人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泛冷,那是入了树丛遮阳之处,常年阴凉。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愣是吓的背后发凉衣襟湿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证了他们的想法,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和那五个同伴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的内心煎熬,马车骤然停下,不等他们缓过神,云阳和云束冷着脸将他们拉了出来,往树林里面押去,一路满是灌木荆棘,几乎是无人会来这地方。
等将他们押到之后,正对面的,就是三个已经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声令下,三个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没过了肩膀,只露出脑袋。
这时天色已暗,林子内暮沉沉的还要黑,初秋,树丛间满是虫鸣声,在这种地方,一到夜里,蛇虫鼠蚁都还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没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将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离,远远的能够听到马车离开的响动。
周遭彻底寂静。
“他们走了!”
“东西还在不在?”
“在。”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埋在最中间人艰难的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有了第一只手的伸出,第二只就容易许多,待双手都自由后,他还要用力撑着地面,将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从土里拔出来。
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不便使劲,只能扒开些埋着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此时已然入夜,周围的声音中掺杂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将他们挖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再离开就容易很多,山林内的环境由不得他们多停留,三个人朝着被押送过来的陆迅速离开,最初停马车的地方就剩下了车轱辘的痕迹,定北王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赶快回去禀报。”
“快。”
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三个人跑的飞快,一刻钟后,更高处的地方,温如意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去路后,转头看跟随走出来的人,语气有些得意:“怎么样。”
厉其琛没作声,眉眼却都是放松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有些宠溺。
温如意起初还是求夸奖的表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脸颊微微发热,正好范延皓从坡上走下来,温如意赶紧扭头朝他们看去。
昨天夜里发现这八个人后,范延皓和云束他们各个击破,将人绑起来后打算使计,带他们往南行走,中途放几个逃离回邵都报讯,这样就能诱的那些钦差以为他们是去了昶州,温如意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格外要求这样的环境,比起那些光秃秃的荒野之地,树林内腐木的气味,虫鸣声,还有从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这时吹过来的风都像是冤魂在哭,气氛营造的相当恐怖。
埋之前那五个人时他们就吓得不轻,加上刚才那些举措,这三个人只会庆幸自己是死里逃生,毕竟是耗尽了力气才从那泥坑中爬出来,要不是他们有些身手,体格比一般人壮实,根本没有爬出来的希望,又如何会想到破庙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云束进林子查看过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他们能赶到邵都。”
温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们赶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虫蚁。”
范延皓看着往前走去的温如意愣了愣,昨个儿给他们说计划的时候胆子还很大啊,难道是怕了?他转身看厉其琛:“侧妃这是怎么了?”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可能怕黑。”
声音不轻不重,走在前面的温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帮忙掩饰”,脚步微顿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说起那个无头女尸的故事,昨天后半夜他就没睡好,就这样还会怕黑?
“下山,明早过河。”
……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回到邵都后就将定北王的行踪禀报给了宋小将军,闻讯的那些钦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实际上,他们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并非南下。
这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歇脚过的村落。
临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温如意端了烧好的热水进屋,外面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拉开垂帘,云束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还热腾腾冒着烟,是刚煎好的。
温如意看着这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开了三天的药?”
四天前在外留宿时,温如意受了凉犯了咳嗽,在镇上看过大夫过抓了三帖药,到昨天就该喝完了,怎么还有。
云束回道:“这是大夫开的固本方子。”
厉其琛的这俩侍卫,面部工程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温如意接过碗闻了下,味道的确是没那三天的药这么冲,便问:“开了几天。”
云束短暂停顿了下:“药是范大人抓来的,七天。”
“这么多。”温如意嘀咕了声,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后舌尖尝味道才发现是甜的,随口问了句,“这是补药罢。”
也亏得云束一如既往就这么一个表情,他点点头,接回碗后退了下去,温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之前她醒来后喝了半个月的固本方子,也没这么甜啊。
温如意也没往别处去想,出了屋后朝厨房走去,将灶台下的火闷小了些,从篓子内捡了几个番薯压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时,紧挨着灶台的墙壁传来咚咚的闷响声。
温如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厨房内安静下来,墙壁那边也跟着安静,隔了几秒后,又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确认自己没听错,温如意等了会儿,面朝着那堵墙壁:“谁?”
听到她回话后,那咚咚咚声音更急促了,温如意走出厨房朝隔壁望去,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门并未上锁,温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声,不太严实的门朝里面开去,正对面露出了数捆柴火。
没人啊。
温如意下意识抬头看,青天白日,太阳高挂呢,吓唬谁,再说云阳和云束都在。
温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门,还没等她走进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东西从门内一侧滚出来,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来。
温如意没有进去,只朝侧边站了下往里望,很快,她看到了个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的男子。
“……”温如意看着那张快赶上她貌美,还冲着她流眼泪,即便是一副狼狈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颜的男子,一时无语。
而在看到温如意之后,这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更惹人怜了,虽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温如意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救他。
第124章 .前因
秋日的午后阳光还是暖人的, 这边屋檐下, 被照亮的地方与柴房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柴房内有这么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 也就只能在他一人身上, 为他所吸引。
但过了许久,温如意看归看,始终是没有动作。
或许是他心中太急切了, 不愿意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温如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被绑住了手脚的他,硬是朝一旁的墙壁撞去, 脸颊撞在了墙上, 生生把塞在嘴里的布给敲松了,舌头得以活动,将布给顶了出来。
这又费了些功夫,待那布从嘴里脱出时,已是疲的满头汗, 他看向温如意求救:“姑娘, 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现在这样一幅狼狈相, 放在人群中也是瞩目的那个,更别说收拾干净后的模样,皮肤如她一样白皙,五官俊秀, 有几分柔美感,一双眼眸格外好看,没有什么侵略性,反倒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再加上他这比常人要动听数倍的声音,让温如意想起一个词来:声控。
但她依旧是没有说话。
男子更着急了:“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人带到此处的,姑娘若是不信,就请劳烦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早前去邵都前他们在庄子内住过几日,前前后后就这么些屋子,温如意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他虽看着狼狈但并非脏乱的模样,他到这儿应该不长,而他们到这儿也不过两日而已,看情形,他到这儿的时间更短一些。
焦庄距离清水镇这儿起码得半个月的行程,厉其琛抓这么个人过来,总不能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吧。
许久都没等来回复,男子静下心来,整个人朝门口这儿挪了几分,发现用处不大,放弃后倚着柴木问:“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温如意一愣:“你不知道?”
男子摇头,只是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不凡的仪态:“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此处,等了一上午看守我的人才离开,听他与别人的话,似是都进城去了,适才我恰好听到厨房里有人,就想试一试。”
所以他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不知道这庄子里有哪些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向她求救,虽然王爷和范大人都出去了,但云束和云阳都在啊,他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温如意试探:“谁抓你来的?”
“我被一男子在焦庄打晕,昏睡至此的,今晨才醒来,中途他曾喂我吃食,仅他一人。”男子仔细想了想,于样貌,就是普通男子的长相,形容不出什么特点来,非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声音,与其样貌不符,略显粗沉,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听他这么说,温如意倒是记起来,今早王爷出门时,院外停靠的马车旁,的确有一张生脸孔,按这么推算,他们应该是昨天夜里到的。
“他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下不知。”
男子说罢看着温如意,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再看她手中的棍子,用他那惑人的声音道:“姑娘你是庄子里的人?”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今早刚换上的衣裳,与附近女子的打扮无异,温如意摇头:“我住在附近,今日我娘有事,就让我来送菜。”
男子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与他而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等了一上午才等到隔壁有人,哪怕是一点希望他都要试试,也亏的是个住在附近的姑娘。
想到这儿,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姑娘,你可否帮我。”
这画面到了温如意眼中,倍感熟悉,不就是她惯用的伎俩之一,想要有所图时,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一些,没有杀伤力才能够降低别人对自己的警惕心,更何况他被绑成这样,加上这幅容颜,怎么看都是个受害者。
温如意也给了他一个十分纯善的神情:“怎么帮你?”
“这庄子内可还有别人?”
“有啊,庄子内还有做活的人,不过眼下大家都在休息。”
“姑娘可否替在下松绑。”
温如意犹豫了下,没作声,神情里就是那意思,万一他不是好人。
“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若不信,我也不勉强,可否劳烦你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男子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过多纠缠让温如意替他这一个陌生人松绑,而是如最初那般请求她给自己报案,不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衙门里,在自己被带离之前被官兵发现。
温如意又犹豫了会儿才道:“那你叫什么,家住何处,我好和衙差大哥说,还有,这庄子和镇上离的有些远,来去也得个把时辰。”
“我叫胥仪,焦庄人氏,你将我身上这玉佩摘下来……”话音未落,男子的话猛地顿住,神情有变,追问温如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此处何地?”
“这儿是板桥镇,离莞城不远。”温如意随口说了一处地方,与清水镇这儿是两个方向,清水镇往南,板桥镇是往北的,距离京都城更近一些。
男子听到之后,眼神都亮了。
“姑娘,除了这玉佩,还有我所戴着玉萧,劳烦你将它也摘下,送到镇上的戚玉楼交给掌柜,之后再去衙门。”为了让温如意放心,男子还转过身给她看自己被绑的有多牢,双手是挣不开的,“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就当是给姑娘的报酬。”
半刻钟后,没有客气的温如意手中多了一块玉佩和一个成色极好,雕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萧坠子,右手上还有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两银子。
“在下脱身之后,还会报答姑娘。”
温如意没作声,拿着这些东西转而往厨房走去,打量了一圈后,拿了两个馒头回到柴房,放在了男子的怀里,郑重的点头:“我等会儿就去镇上。”
“多谢姑娘。”男子看起来很感动,大抵是这半个月来,温如意是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希望的人,这半个月里他睡的时间比醒的多,醒来时却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求救的机会。
“我得走了,要不然他们休息好了该找我。”温如意‘好心’给他从柴房另一边搬了个草垛子让他靠着,继而利落的离开了柴房,合上门后,对着门板上那一块用来补漏钉上去灰色板子,笑的格外好看。
拿起手中的玉萧后,温如意笑的更好看了,指尖勾起串着玉萧的绳子,在半空甩了两个圈,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前屋墙边的厉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