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溪畔茶
时间:2018-05-27 10:30:41

  “你知道是谁吗?”薛珍儿又问她,“你告诉我,我去看看。”
  莹月:“……”
  什么跟什么。她道:“你想太多了,没有那回事。”因薛珍儿太能发散联想了,她跟着堵她一句,“管好你自己家的事罢了。”
  天天闹得鸡飞狗跳,还来打听她。
  薛珍儿嘴一撇:“谁耐烦管他。”她很不识趣,跟着打听,“哎,你为什么还没怀啊?你身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要说怀抱着什么心思来打听这些,她也说不清楚,她就是想问。
  莹月无力得很,她现在看见薛珍儿也没有那种斗志了,只是顺嘴驳她一句:“我没有病。你不是也没有怀。”
  “你跟我比什么?我才嫁过来几天。而且,我有身孕才奇怪呢。”
  莹月驳完也觉失言,但薛珍儿回她的后一句听着很怪。莹月饶是不想理她,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薛珍儿也没跟她卖关子,张口就道:“我还没圆房呢,能怀孩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站薛珍儿身边的丫头脱口道:“奶奶!”
  薛珍儿嗤笑一声:“怕什么?是他不中用,又不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丫头急道:“不是,奶奶,您洞房晚上就把伺候二爷的丫头打了一顿,二爷生气了才——”
  “那怪我吗?什么下三滥的货色,敢跑新房门边上看我,他们家没规矩,我才替他立一立。”
  莹月听呆了——就她此前听说的那些传闻里,二房新婚的两口子闹归闹,没有这一出啊!
  薛珍儿嫁进来快一个月了,居然至今没有圆房。
  “你们——怎么会?”
  “怎么不会?方寒诚想用这个拿住我,做他的梦,他想,我还不想呢。”薛珍儿很厉害地道,“哪天他把他那些贱人都遣散了,我才考虑一下。”
  莹月不想听她的家事,但实在是被弄糊涂了:“——你们同过床了啊。”
  如果没有,这么大的事瞒不过下人,早该跟他们那些打闹一样,传得满府都是了。
  薛珍儿稀奇地道:“同床又不一定就圆房。”
  因为她新婚夜打了丫头,方寒诚赌气没有碰她,干睡一夜以此羞辱她,不过她可不觉得,那么个软蛋,还脏,谁乐意跟他睡。
  她甚至于不惮把这事告诉莹月,方寒诚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不跟她圆房,总之就是他不中用,他不中用,她闹的底气更足。
  ……
  莹月眨着眼。
  她一颗心已经在喜庆的爆竹声里沉到了寂静的深渊里,由此反而挣扎出离奇的冷静来。
  她听见自己声音很低很飘地,在爆竹声的间隙里道:“同床,不等于圆房啊。”
  她没有进一步问薛珍儿,不好问,但忽然间,她如醍醐灌顶一般,什么都明白了。
 
 
第96章 
  过了这个年,莹月十七岁了。
  她好像一下子长大起来。
  她原来就不是多闹的性子,如今变得更为沉静,嫁到方家以后,日益丰润的脸颊在新年里没有养得更圆,反而是瘦削了一点下来,下巴变得秀巧,五官更为明晰,眼神望着人时,清澈里,开始带上一点属于成人的疏淡。
  从外表看,她的变化仍属细微,日夜相对的人难以察觉,连玉簪石楠都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发生过怎样的惊涛骇浪,无人可以求助,无人可以诉说,她倾尽全力,假装若无其事。
  没有她想象得那样难。
  打击来得接二连三,她没有时间再觉得痛,先得把自己武装起来。自保本能开始运作的时候,其他一切置后考虑。
  方寒霄有一点点觉得不对。
  但是他说不出来,他蓄势已久的攻势将要发动,这个时候,他也无暇他顾。
  正月里,天天都是吃酒赴宴。
  初十这一天,轮到了隆昌侯府的宴请。
  亲友们纷纷上门。
  方寒霄携莹月一起。
  莹月这回倒是见到了岑夫人,因为望月的身孕三个多月了,岑夫人不喜欢这个多事的儿媳妇,但对子孙还是重视的,年节时府里来人太多,怕有什么不相符的冲撞了她,便不命她出来。
  不过莹月作为娘家妹妹,随后还是见到了望月,是望月使人来叫她过去的。
  莹月不太想去,但满座人看着,不好把她们姐妹失和的事实摆到人眼里去,只得站起跟丫头去了。
  内室,望月歪在窗下罗汉床上,膝上搭着万字锦绒毯,新年里,屋里一色簇新布置,丫头使着美人拳,力道很轻很小心地替她捶着腿。
  她见莹月时候少,上一次还是年前了,此时见到帘子掀开,莹月微微低头进来,直起一点身来,目光中蕴着说不清的含意,上下将她打量着。
  莹月觉出她目光奇异,抬起眼来,与她对视。
  “大姐姐。”
  莹月没问她看什么,只是循矩见了礼。
  望月轻笑一声,自己说了:“三妹妹如今竟出落得出息了,可见母亲与你嫁的这个人,是嫁对了。”
  若是从前,莹月或是含羞,或也就欢喜直认,眼下却不过露出点浅淡笑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门婚事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望月作为始作俑者还不清楚吗?
  以为事过境迁,再提起来这般自若,竟似真好意认真替她挑选的一般了。
  她不接话,望月也不在意,自管接着道:“三妹妹坐吧,彩琴,倒茶。”
  语调倒也和气,不似找茬声调。
  莹月便在她对面坐下,她不想看,但又实在忍不住扫了一眼望月的肚腹处。
  想起自己曾有过的幻想担忧,她心中闪过自嘲。这世上,可能都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痴傻。
  并非完全没有征兆,惜月曾经的疑问就是一个提醒,只是她懵然不觉,自己是个傻子,还去教导别人。
  “三妹妹,听说你先前遇上点事,受了惊吓?”
  莹月散漫的思绪一顿。
  被宝丰郡王调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从未告诉过外人,玉簪石楠也都自觉缄口,望月从哪里知道。
  想了一下,她道:“没有,大姐姐只怕听错了。”
  “自家姐妹,私底下闲聊两句,你怕什么。”望月轻笑着道,“我也是巧合里听来的,倒是吓了我一跳。听说有些藩王宗室,十分放纵,在封地上无所不为,还好你不曾吃了他的大亏。”
  莹月眼睫霎了一下。听望月的口气,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得十分清楚。
  她嘴上道:“大姐姐说哪里话,真没有这样的事,我许多日子不曾出门了。”
  “是被惊吓到了?”望月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再次否认,只是坚持说自己的,“妹夫已经替你出了气,你倒也不需害怕了。只是,你该劝妹夫从此谨言慎行些才好,那毕竟是位郡王,不是好得罪的。”
  莹月愣了一下,她知道宝丰郡王受伤的事,但是在此之前她先发现了一件更震撼颠覆她的事,宝丰郡王如何,反而不在她的心上了,她从未深想。
  “大姐姐,你越说越离谱了,这怎么又和我们有关系了?没有凭据,这可不是胡说的事。”
  她的惊讶毫无作伪,因为她是真的不觉得宝丰郡王受伤是因为调戏过她。
  方寒霄会为她冒这种风险——她心中乃至苦笑了一下,也太看得起她了。就是从前,她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望月看到眼里,迟疑起来。难道真不是方寒霄下的手?
  宝丰郡王遇袭之事因为一直没有抓到凶手,排查来排查去,最终渐渐将目光放到了方寒霄身上。
  不论有没有证据,宝丰郡王白天调戏过莹月,晚上就出事,他那一系的人就算起初没料到方寒霄有这样大的胆子,遍寻不获之后,因此产生怀疑也是难免的。
  而方寒霄如果真敢干出这样的事,那心理素质堪称是一等一,从他本人入手,很可能查不出什么,莹月相对就好突破得多。
  连岑永春都见过她说哭就哭的样子,她的脾性,实在叫人一眼就看透。
  望月因此接受了这个任务。
  “大姐姐若没有别的事,我回去席上了。”莹月站起来,她察觉到望月打探的意思,觉得很没意思。
  “再坐一会儿,席上又没什么事,你过去也不过干坐。”望月不放弃,坚持着把她留住,又说了一阵,言语之间绕来绕去,总绕不出宝丰郡王的事。
  莹月终于不耐烦:“大姐姐愿意怎样想,就怎样想吧。“
  她连告辞都不说了,直接走了出去。
  望月叫她堵得怔在那里,过片刻才反应过来:“——哪来这么大气性!”
  莹月毕竟是来做客的,她不能硬把人扣在自己屋里,只能皱眉吩咐人:“去告诉世子爷,”她沉吟了一下,“应当与方家无关。”
  **
  “奶奶,你今日可厉害了一回。”出来以后,石楠有点咋舌地道。
  莹月笑了笑。
  她哪里厉害了。或者说,她从前是弱到了什么地步,现在才连使一点小性子,都让丫头觉得她厉害。
  “石楠,”她轻轻道,“你和玉簪从前跟着我,是不是受了许多委屈,很不开心?”
  “没有啊。”石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先是笑嘻嘻地,想了想又改了下口,“在徐家的时候是有一点,不过现在再没有了。奶奶,你是不是被大姑奶奶问得想起了从前的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瞧她的日子才不好过呢,就是个面上光。奶奶如今过得比她好一百倍。”
  莹月心里叹了口气。
  面上光这个词用得好。
  不过不该用在望月身上。她的日子,才是面上花团锦簇,内里空洞虚无。那个真正厉害的人,将她哄得滴水不漏,她到如今,如梦初醒。
  如果说,此前她按兵不动是陷入茫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望月把她找过去这一遭,是让她萌生出了一点退意。
  陷在这种纠葛里令她觉得很疲倦,她提起从前,不是恼怒,反而是有一点怀念。清渠院那一方小天地,清贫闭塞,但没有这许多烦恼。
  这里面有一个隐藏着的问题是,她来见望月都这样不舒服,方寒霄来见岑永春,难道会有什么好的感觉吗?他明明有充足理由与岑家翻脸决裂,却从不拒绝岑永春的邀请,仅仅是要强撑着颜面?
  看问题的角度变了,从前觉得合理的事情,一件件也都变了模样。
  不将错就错接受她的话,他大概不能这样容易地与岑永春来往吧。她还没有替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平江伯府与隆昌侯府因为差事内里不和的事。
  你看,这些脉络清清楚楚,一直都在,只是她从未发现。
  “奶奶,这些人为什么忽然乱跑起来?——不对,奶奶,我们走错路了。”石楠忽然发现了惊呼。
  莹月回神,发现不错,她是自己从望月屋里出来的,望月被她气到,没给她派引路的人,她心里有事,也没注意看路,只循着最宽敞的一条走,不觉居然走到了外院附近。
  外面许多下人奔着一个方向在跑,步履匆忙,神色紧张。
  “出什么事了?”石楠也有点紧张起来,往外快走了几步跟着观望,莹月跟着她一起。
  石楠这时见到一个跑得慢的年纪小点的小子,壮胆上去拦了他问。
  “失火了,祠堂失火了!”小子大声回答她,说完连忙又跑。
  石楠与莹月面面相觑——这就难怪了,谁家祠堂失火都是大事,尤其还是新年里。
  这可太不吉利了。
  乱糟糟的一群人很快跑过去,她们所在的这一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
  “奶奶,我们进去吧,怪吓人的。”
  莹月正要点头,一错眼间,忽觉一个人影从前方屋舍拐角处一闪而过。
  她很是怔了一下——她不知道那处屋舍是什么所在,但她似乎,是认得那个闪进去的人影。
  而再前方,有两个人正走来,其中一个她也认得。
  “大姐夫。”
  莹月脑中空白了一下,眼见岑永春伴着身边那个衣饰尊贵的人似要往那处屋舍里走,不及细想,拦了上去,有点生涩地喊道。
  岑永春全副心神放在身边的怀庆郡王身上,他听说怀庆郡王来,才去大门外迎了他,没注意到莹月,忽然被叫住,一怔:“啊?”
  然后他有点奇怪,“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他不由把莹月打量了一下,他从前只觉得莹月幼稚,没怎么留心过她,宝丰郡王居然为她倾倒,很出乎他意料。
  莹月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努力撑着表情道:“大姐夫,我听见人喊你们府上祠堂失火了,吓了一跳,所以出来看一眼。你不要去看看吗?”
  岑永春惊了:“什么?!”
  他才从外面回来,真不知道,忙转头看怀庆郡王:“这,劳您——”
  “你忙去吧,我自己先坐一会。”
  怀庆郡王说着,就想往那处屋舍里走,岑永春犹豫了一下——他邀请怀庆郡王进到隆昌侯的书房里待客是为显尊重,但不能放他一人进去,陪笑道:“恐怕这里危险,我领您去老太爷那里坐一坐。”
  怀庆郡王脸色微沉,顿了一下,还是道:“好罢。”
  他二人走了。
  莹月茫然地舒了口气。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被本能主宰,脚不受控制地就上去了。
  “奶奶,我们进去吧?”石楠没觉出什么不对,人家祠堂失了火,莹月告诉主家一声也是应该的。
  莹月张了张嘴:“——再等一等。”
  石楠奇怪,但还是陪她站着。
  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方寒霄从屋舍里重新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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