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又开始眼眶湿润,她狠厉的看向三夫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那妇人忙道:“当时那小姑娘送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我……我跟踪了那个送小姑娘来的嬷嬷,亲眼看到那嬷嬷的主子就是这位夫人。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秉脸上难看,冷冰冰道:“带下去。”
“三弟妹,你有什么话说?”周秉漠然看着三夫人。
三夫人对上这样漠然的目光,心里想笑,又有点想哭,总之复杂难辨。
三夫人王氏和周府的两兄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周秉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读书的天份,周昀则是差些,从小贪玩。老夫人从小看出来周昀的心思不在读书上,且他是幼子,本就得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也不强求。只督促周秉读书。
周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入朝为官。
几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夫人为了周秉的仕途考虑,给他定下了左都御史的嫡女姚氏。
至于小儿子,给他定下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王氏。本来这也算是圆满了。老夫人却没想到,自古以来年少慕艾,不光是对男子,对女子也是一样。
自古以来,优秀的人总会得人爱慕多些,王氏从小和周秉周昀一起长大,周秉儒雅温和,且前途无量,周昀被老夫人惯得思维简单,书也读不好。眼睛不瞎的人都会把心落到周秉身上,王氏也不例外。
可惜老夫人很快就给周秉定了亲,她再没有了希望。其实,对王氏来说,嫁给周昀已经是她高攀,老夫人家世不显,家中只是一般富贵人家而已,作为她的侄女,王氏也是一样。周府却是言情书网,还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大家。王氏能嫁进来,老夫人出力不少。
人往高处走,王氏自然不会因为没嫁给心上人就拒绝这门婚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情形。
成亲后,周秉和姚氏虽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算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在生下周沫儿后,沫儿的名字都能让王氏好一阵嫉妒。
于是,在沫儿四岁左右时,她和姚氏一起去看灯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让人把沫儿送走了。
送走后,她心里担忧了很长的一段时日,后来她看到姚氏因为痛失女儿,痛苦不堪,还和周秉也生份了许多,她的心里就阵阵快意……
再后来,她就淡忘了这件事,直到那日,柳夫人身边的嬷嬷急匆匆来找姚氏,她们姐妹的关系向来不错,不知怎的,王氏就觉得事情不妙。
没两日,预感成真,那个连名字都让她嫉妒的小姑娘回来了。
从周沫儿回来的那天,她就觉得事情会败露,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对上周秉漠然里带着隐隐厌恶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无话可说。”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成功让姚氏再次气得浑身发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或者说这么自私的人。
老夫人看见屋子里的情形,率先开口道:“回去禁足,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周昀看了看老夫人,没说话。他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成亲前听母亲的,成亲后听王氏的,如今王氏被禁足,他倒觉得自己没有人管了。
蓓儿上前抱住老夫人的手臂哭求,她知道王氏这一禁足,除了家里的大事,以后大概就出不来了。
老夫人看到蓓儿哭得伤心的样子,心里一软,但一转眼看到周秉冰凉凉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周秉也知道想要把三夫人怎么样不可能,毕竟马上沫儿就要出阁,紧跟着就是蓓儿,还有柔儿,为了这些姑娘,家里都不能出一个卖侄女的夫人。
于是,他看向老夫人,认真道:“娘,等沫儿出阁后,分家吧!”
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分家……”
盛国民俗,父母在,不分家。
如果父母在就要分家,预示着家宅不宁,家族要败落的征兆。官家尤其相信这些,所以,一般都是父母都百年之后才开始提分家。如今周秉提出,老夫人知道,这是对她处置王氏的不满。
看着周秉的坚决的神情,老夫人知道,这家是非分不可了。
周秉从小自律,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再改。老夫人也不例外,当初周沫儿上族谱是这样,现在分家也是这样。
老夫人叹口气,道:“随你,只一样,我要跟着他们住。”
周秉漠然,道:“母亲随意,想住哪里住哪里。”
其实老夫人这话已经是在和周秉生气,自古以来都是长子奉养双亲,如今老夫人说她要和小儿子住,就已经是在打周秉的脸了。
“至于蓓儿的嫁妆,公中还是出两万两,以后的婚事,大概就是分家以后了。”周秉淡淡道。
众人这才想起,一开始就是说嫁妆才闹出这么多事。
“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
众人心思各异的回了院子。
这日,姚氏正在周沫儿的院子里帮着她清点嫁妆,杨嬷嬷走进来道:“夫人,定远侯府派人上门提亲来了。”
柔儿坐在一旁眼神一闪。
“我去看看,你自己看看吧!有什么缺的都告诉我。”说完,出门去了。
周沫儿看向低着太的柔儿,笑问:“柔儿,你紧张吗?想不想知道定远侯府是娶还是纳?”
柔儿平静的道:“娶又怎样?纳又怎样?大概是纳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林世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对我有意,那日也不知为何会义无反顾的跳下来……”
她想起林世子跳下湖水时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里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一点也不像是担忧她们的模样,倒是……看戏的模样。
不知怎的,柔儿打了个寒碜。
前院,姚氏满脸笑意的接待了名为提亲的皮笑肉不笑媒人。
“我来给周夫人道喜了。”那媒人笑吟吟道。
姚氏得谦虚的笑:“不知何喜之有?”
“哎,贵府的四小姐得贵人看重,愿意纳为妾室,可不就是喜事?”嬷嬷脸上笑出了一道道堆起来的褶子。
姚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虽从周秉那里知道,定远侯府娶柔儿应该不大可能,纳为妾室还差不多,可真的从媒人嘴里说出,姚氏又有点舍不得了。再怎样,柔儿也在沫儿不在的日子里陪了她那么久,要不是柔儿,她可能还要更伤心些。
心里胡思乱想,面上笑意盈盈的拒绝道:“我那女儿还小,还想再留两年,您请回吧!”
媒人笑着劝了两句,回去了。
并不是就这么算了,不管是哪家提亲,身为女方都得拒绝个两次,有的还要三次,以似矜持或者是舍不得女儿的心情。所以,媒人高兴得回去了,因为看姚氏的模样,并不是打算拒绝。
再多跑两次,这亲事就差不多能成了。
等人走了,沫儿和柔儿进了房,柔儿面色平静,姚氏叹口气道:“柔儿,定远侯说……”
柔儿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指尖泛白,道:“母亲,不管是什么都行,我早有心里准备,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唉!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瞒你,定远侯府说……是纳。”姚氏欲言又止。
柔儿脸上神色僵硬了片刻,低着头道:“也行,谢谢母亲。”
第57章
既说了是纳, 周府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毕竟说起来柔儿本就是庶女,且她现在等于是没了名节, 如果不进定远侯府, 她以后更加没了好亲事。
说起来定远侯世子也不错, 身份地位, 容貌才华样样不落于人后,如果柔儿身份再好些, 定远侯府上门求娶,那她妥妥的京城里大家闺秀羡慕的对象。
定远侯世子林暮行,因为他爹娘的多年来恩爱不移的传言, 早已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最佳女婿人选。
如今他纳妾的消息一出,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闺秀得哭湿手帕。
柔儿只那天失态了一下, 后来直到定下亲事, 她都如往常一般模样。
因为柔儿年纪不大, 亲事定到明年年末, 将将十五岁过门,也差不多,毕竟纳妾没那么多规矩。
张妙彤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太子良娣,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毕竟太子的身份非比寻常, 良娣也不是随意就可以封的。
周沫儿的伤慢慢的好了, 但她发现这些事情都不能吸引自己的心思, 她现在有点焦虑,晚上会惊醒过来,不停想着成亲后的日子,看到江成轩要怎样做,看到江淮岳要怎样做,还有萧灵薇……
一时又想国公夫人会不会为难自己?还有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记得她对江成轩的态度有点微妙,也不知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嫌弃或者是漠视。
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看看现在周府的二房,还有镇国公江蜀的庶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江成轩在镇国公府的地位,应该是尴尬的隐形人。
这种情况有点像当初她快要回周府时,那时她也焦虑不安。周沫儿自己大概就是那种不愿意改变生存环境的人。她自觉自己可以适应,但就是放不下。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人是姚氏,又一日,周沫儿夜里失眠,早上请安时精神不振,昏昏欲睡的模样。
“沫儿,你夜里还绣嫁妆?不是已经差不多了,你手受了伤,剩下的那些交给绣娘就是。婚期越来越近,可得小心,要是累病了就不好了。”姚氏有点担忧,看这样子大概一晚都没睡。
周沫儿忍住想要打呵欠的欲望,看见姚氏眼里的担忧,想了想,问道:“娘,当初你嫁给爹时,会不会害怕?”
姚氏一愣,仔细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大概是害怕的吧?我都忘了。”
姚氏拉住沫儿捏着帕子的手,有些冰凉,笑道:“沫儿,你要知道,人活在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情,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过头看,会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周沫儿回忆一下,觉得姚氏说得也有道理,遂点点头。
本来她觉得姚氏的话应该没什么用,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当晚,不知是姚氏的话有用,还是她自己想通了。上床就睡,等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小姐,您醒了。”姚嬷嬷听到动静,进来掀开帐幔,笑着道。
“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唤我?”周沫儿躺在床上懒懒的问道。
姚嬷嬷笑道:“快辰时了,夫人吩咐,让您早上多睡会儿,以后啊!可就不能这么睡了……”
这话就是打趣了。以后周沫儿成亲后,哪里还能睡懒觉?不得天天早起去请安,更何况江成轩还是庶子。
周沫儿想到这些,奇怪的是没有了前几日那种想起来就焦虑的心情,嘴角忍不住勾起愉悦的笑意。想到江成轩,心里更觉得前几日的焦灼可笑。
去给姚氏请安时,周秉和周明岳都已经离开,姚氏面前一大堆账本,她正慢条斯理的翻看。
见周沫儿进来,很是高兴的模样,笑道:“来了,昨夜睡得如何?”
“很好。”周沫儿过去坐下,随手拿起一本。
“还有几日就是迎亲的日子,过会儿一起再清点一下嫁妆,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
“娘,我舍不得你。”周沫儿抱住姚氏的手臂摇啊摇的撒娇。
“娘也舍不得你,可你也不能不嫁人啊!”姚氏拍拍周沫儿的背。
“要是可以不嫁,我真的不想嫁,嫁人有什么好?”周沫儿埋怨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人可不行,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过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娘希望你以后对自己好点,其次才是别人。”姚氏语重心长。
这是担心周沫儿以后的日子,怕她对江成轩用情太深,伤了自己。
周沫儿眼眶有些酸涩,眨眨眼,道:“娘,我懂。”
日子过得很快,九月初一就到了,周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一大早柳舒荷就到了,她今日打算陪周沫儿一整天,晚上再陪她睡。
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一整日就过去了。
寂静的夜里,只闻轻微的呼吸声,柳舒荷爽朗的声音低低响起。
“沫儿,你怕不怕?”
周沫儿的眼睛在夜里亮亮的,道:“怕,也不怕。”
柳舒荷翻身看着她的脸,问:“为何这样说?”
“人活着总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害怕,我也怕,可我觉得不管好不好,事情都会过去,也是娘告诉我的。”
两人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睡的,周沫儿只觉得一闭眼,就被姚嬷嬷唤醒,柳舒荷马上就惊醒过来,一点也不困。相反,她还兴致勃勃开始给周沫儿打理她的嫁衣。
雾气朦胧的小间里,白皙如玉的人影若隐若现,尤其一头乌黑的发,衬得纤细的人背部越发白皙,吹弹可破。让走进来的柳舒荷看到眼前的情形呼吸滞了滞。
随即上前,走到周沫儿前面,笑道:“这么美的姑娘,可算是便宜了江成轩,他会不会看得呆住?”
周沫儿的脸被雾气熏的绯红,闻言似乎更红了些,瞪了她一眼。
“你先出去。”周沫儿催她。
柳舒荷不紧不慢的拿起手边的帕子,笑道:“怕什么?我们俩不是一样,还怕被我看见不成?”
说话间还想把手里的帕子往周沫儿身上放。周沫儿赶紧缩到水里,急道:“赶紧出去,过一会儿,姚嬷嬷该进来催了。”
柳舒荷闻言,放下手里的帕子,笑道:“不逗你了,赶紧出来,我就是姚嬷嬷派来催你的。”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有些恍惚,直到头皮上痛处传来才回了神。
给她梳头的是京城里传言最有福气的叶夫人,叶夫人和夫君夫妻恩爱,生下了三子一女,且个个出息,京城里很多人成亲的时候,家中都会把她请来给新娘梳头,只为了新娘以后的日子也能如叶夫人一般。
“小姐长得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这头发也好……”叶夫人对着周沫儿一顿好夸,夸得周沫儿都恍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