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队里只有张根发和一个会计,他们都去钢铁厂,家里就只有陈爱月一个大队干部。
而生产队干部,本来就是队长、副队长、会计。
张根发不同意有副队长,借口工分负担太重,其实是怕反对他的力量更多,毕竟他想提拔人去二队一队也插不进去,所以就只有队长。
最后陈爱月干脆让各队的临时副队长带领各队先进来大队屋里开会。
听说要找一个人进医务室培训,可以当医生有工分,很多人都吵吵着要家里人进去,谁也不服谁,一时间会场跟菜场一样闹哄哄。
吴美英喊道:“我瞧着让劳模当挺好。”
这个倒是没有意见,劳模当医生,别人争不过。
莫茹不好意思道:“谢谢大家的厚爱,不过我不能当,我晕血。”
她可不想当医生,当了医生就要天天来医务室上班,那可不自由。
她不想不自由,她还得投机倒把呢!
不投机倒把,太对不起自己的空间。
有人又喊道:“那就让明愈当?”
周明愈道:“我一把子力气,种地顶好几个,怎么能去坐办公室呢?”
大家都笑起来,原本都抢着要去的那些人脸上讪讪的。
任红梅道:“也得等大队书记回来再说吧。”
三队四队立刻吆喝等大队书记回来再决定,毕竟是干部会议。
有人对陈爱月喊道:“妇女主任,明天去钢铁厂把书记请回来。”
他说完,有人就开始笑,一边笑还要看看任红梅。
张够喊道:“那是不是得选两个啊,一男一女啊,总不能让女人给男人看病,让男人给女人看病吧?”
“对啊对啊,头疼感冒的看看不要紧,要是别的病怎么也得分开看吧。”
傅臻道:“你们要是有合格的人选,别说俩,三个八个的我都给带,带出来说不定还能分派去别的大队帮忙呢。”
男人女人的都开始喊着要去医务室,这活儿轻快啊,脱产不用下地劳动还有高工分拿,再说自己当了医生,那不是随便吃药?还能偷偷卖点,还能赚外快!
这可真是又体面又发财的工作,劳模夫妻俩居然不干,别是傻子吧。
“都消停的,全都去当医生,谁上工种地?喝西北风?”有人喊道。
周明愈道:“不如咱们选几个人,然后拿去钢铁厂让干部们投票选。”
都觉得是个办法。
莫茹道:“要当大夫,第一得有点基础,能学进去,第二最好还得识字能看医药说明。”
有点基础,刷掉百分之九十八还多。
识字又刷掉百分之九十五还多。
傅臻低笑,问莫茹:“看了来咱俩想的一样?”
莫茹低声道:“是啊,我觉得陈秀芳可以学学,她话不多心细,学东西也不慢。还有何大娘虽然不识字,但是接生一把好手,看个妇科病也有基础,学学就行。她和陈秀芳可以互补。”
有老婆子,给男人看病也没啥。
傅臻笑道:“除了年纪大点,倒是不错。”
莫茹道:“没事,以后有合适的年轻人,也可以去你们县医院学习。”
何仙姑提起来基本就可以上岗,经验老道,阅历丰富,做妇科医生最合适,这些天给傅臻打下手检查做的不错。
傅臻清了清嗓子,“我来了几天也接触一下各位妇女,我这里也有俩人选。”
“傅医生有人,太好了,快说说看。”
傅臻就说了何仙姑和陈秀芳,“一个有经验,一个识字会写,两个人培训一下,学起来比较快。”
三队四队的都喊着不同意,“全是他们二队的,凭什么啊。”
一队的也没吭声,因为他们看不惯四属户,何仙姑虽然年纪大,倒是还能接受。
但是陈秀芳,凭什么啊。
傅臻轻哼了一声,“那你们谁会写字,举手啊,能把我的医疗档案写得清清楚楚的,就让你来。否则你得先去上几年学,难道我还得教你看书写字?”
大家都哑巴了。
陈秀芳激动得使劲握着自己的手,她根本没想到傅臻会点她的名字,她知道肯定是莫茹建议的。
劳模就是劳模,眼界和人家都不一样,从来不轻视自己,公正公平。
她几乎要哭了。
最后为了以示公平,还是选了几个妇女写在纸上,拿去钢铁厂给干部们选。
莫茹道:“这个医务室是大队医务室,你们没看到吗?又不是生产队医务室。选出来的两名医生,以后工分、补贴是在大队里算的,不归生产队。谁看病都是一样的,先来后到,先急诊后平常,跟哪个队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又摁下了一大部分反对的声音,但是让陈秀芳这个四属户当医务室的卫生员,反对声还是不小。
不过他们都没有人家识字多,就算反对也提不出好意见,暂时也只能接受。
陈爱月趁着周明愈、周诚廉几个去钢铁厂送纸拉煤的时候,搭顺风车去一趟让干部们投票。
钢铁厂的民工们又撤走一批,运输线上也不似从前那么人来人往的,少了一些。
张根发现在也回到钢铁厂,负责开矿事宜。
陈爱月找到他把村里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县医院派卫生院下来的事情张根发之前就知道,但是村里要办医务室这是才开会决定的,所以他也刚知道。
他看名单上是何仙姑和陈秀芳几个,分别写着各自特点以及用人标准,一看就是要选她俩。
张根发立刻不乐意,“一个老婆子会干什么?怎么不选三队四队的?”不知道他和老婆子家有仇吗?
陈爱月道:“得有一个会念会写的,还得有一个有点医疗基础的,四个生产队也就这俩人合适。”
其他的大队还有一个也挑不出来只能从别的大队和公社调拨人选呢,他们村好歹还有俩。
张根发堵得慌,怎么都不顺,就道:“那就都不要,让公社派人来。”
陈爱月道:“派人来咱们大队得出工分和补贴呢。”
张根发没好气道:“那是应该的,给他们也比给这些混蛋强,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狗屁劳模呆久了就向着他们?”
陈爱月撇嘴,“你别乱咬人啊,我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受你气的。”
张根发一怔,看了她一眼,娘们儿脾气见长啊。
陈爱月道:“你要是不同意,他们就要求投票表决了。这是劳模建议的人选,反正都是大队医务室,这俩人的工分就在大队算,要给全大队看病,不是他们二队的,我觉得没有问题。”
张根发心里发堵,自己出来炼钢铁这几个月,怎么感觉莫茹那个傻子要取代他了呢?
要是投票,可想而知肯定是通过的,就算他耍赖不让通过,那到时候新的人选或者派人下来还得投票,周诚志那些人给捣乱,照样也通不过。
到时候只能村里没有医务室。
可要是没有医务室,就少了一个争先进的项目。
所以比较一下,张根发只能让步,先把医务室建起来,暂时让这俩人顶着,回去他就培养自己人,赶紧上识字班识字,再去县医院培训几个月,回来就能把这俩人给顶替。
“就这样吧。”。
陈爱月见他答应,拿着就走。
张根发一把拉着她,“怎么急着走?”
陈爱月看了一眼草棚子门口,“人来人往的别拉拉扯扯,我还得去指挥部汇报呢。”
说着甩开张根发的手就走了。
张根发看她扭着大屁股走远,气得蹦跶两下,踹了两脚草棚子的土墙,差点把草棚子踹倒。
周明愈等人则送了一车手纸,又换一车煤炭回去,惹得相玉亭一个劲地说他,“周明愈同志,你来的有点勤了。”
周明愈心道:我要是不来的勤快点,回头大炼钢铁结束,那不是拉不到煤了?他也知道自己来的有点勤,但是煤拉回去也是做正事嘛。
他笑得憨厚至极,“政委,俺这不是想你们吗,等过几天俺还来炼铁。”
相玉亭信以为真,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小伙子实在,好好干。”
“书记和政委放心,俺们大队的社员们都能干着呢,跟着公社高举三面红旗的伟大旗帜,我们大搞工农业生产,绝对不拖后腿。”
第145章 七七种痘
就这样先锋大队医务室成立了,县济民医院傅臻是医生,何仙姑和陈秀芳是学生助手。她俩每天跟傅臻学一些常见病症的判断、治疗等,以及一些常用药的功效、副作用。
医务室成立,傅臻和陈爱月去了一趟公社,办理一系列手续。公社再往县卫生部门提交报告,命令下达县医院,然后就有常用医疗器械、药品等被送过来。
这一下子村里又热闹起来,常年劳作却从不去医院的乡下人,谁身上都有点疼的痒的,以前都是找个土方子治一下,好不好的就那样半治疗半忍着。
现在有医务室,本村的看病还不要钱,药费出一半,自然要来瞧瞧,虽然大病没法看也没钱看,可是常见病还是可以的,尤其止痛药、止疼针消耗最快。
这种乡下医务室,就是为方便农民们抓常用药、打针,看个头疼感冒肚子疼之类的病,靠的就是积累临床经验,大病自然不管的。
医务室里,周玉忠还指挥着人给垒了一个土炉子,类似于壁炉,垒在墙角用烟囱通出去排烟。只要烧玉米芯子之类的结实柴火,不太呛人,屋里热乎乎的还能烧水喝,也算是给县医生的特殊待遇。
过了几天,县医院派人下乡给孩子们免费接种痘苗。
他们组成流动疫苗站,轮流去各大队接种,一岁到十岁的孩子都可以来,先锋大队也一样。
一听说不要钱,村民都带孩子来抢着要接种。
不过,傅臻还是提前把可能问题讲一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出问题没事,出问题那自然就是麻烦,所以要提前说清楚。
毕竟现在接种痘苗技术虽然成熟基本不会有问题,可个体接受有差异还是可能出现意外,所以要提前说明。
原本以为接种是好事,肯定没问题,哪怕重男轻女的都把儿子闺女全带来,这会儿听说存在一定风险,他们又犹豫,就把儿子拉出去。
可一想毕竟是免费的,免费的不拿就是吃亏,他们又把闺女留下接种。
这把接种的医务人员膈应得不轻,喊道:“全部免费,男女都要接种,不接种的万一染上天花全村跟着倒霉啊!”
这么一喊大家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可咋整,原本没大夫管咱们不用种痘,也不用跟着操这个心。”
“是呀,这下不种害怕,种了更害怕,这可怎么办啊!”
“这些大夫真烦人,就会给咱们乡下人添麻烦,他们一来咱们不是得这个病就是得那个病,可愁死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的,你先得病人家大夫才看出来的吧,又不是大夫让你得病的。你可以不看啊,等着死不就行了?”
听他们在抱怨,吴美英等人喊道:“都别喊了,咱们问问妇女模范不就行了,不懂就跟人家学。”
“对对,咱们去问问劳模,莫茹同志——”
王连花自告奋勇,“我去。”但是张够比她快,她只得讪讪地停下脚步。
这时候莫茹正在家给周七七缝小棉袄棉裤,闺女大了不能一直抱在睡袋里,要想出来就得有棉袄棉裤。
刚去供销社买的布,家里还有棉花,自己又会剪裁,说做就做动作麻利。
她挑了一块蓝底红花的棉布,要缝小棉袄加背带开裆裤。
她在炕上一边缝棉衣,一边教泥蛋念唐诗,菊花带着拦子儿和坷垃儿在一旁玩石子儿,周七七躺在一旁看热闹。
冬天外面冰天雪地,孩子们没有厚棉袄不适合出去疯玩儿,就在她这里既能学东西还暖和。现在家里的孩子最怕张翠花,最听莫茹的话喜欢找她玩儿,因为她温柔和气会画画念书,有好东西舍得给他们吃,而且从来都不重男轻女。
莫茹缝累了下地休息一下,顺便看看地炉的火。
盖房子时候周明愈的地龙设计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进火口在外间,生火安全,每天几斤煤炭就能让屋子里不冻手。
她活动一下颈肩腰肢,端了几个糖霜山楂过来给孩子们吃,正好张够过来喊她,“妮儿,卫生室说种痘呢,免费的,咱们种不种?”
莫茹道:“当然种啊。”
“可傅医生说可能有危险哎,要不让拦子儿和菊花先去试试。”张够说着就要进屋去抱拦子儿。
莫茹无语,“疫苗在不同人身上反应不一样,这有什么好试的?别人种痘不得天花,不打的还是可能得,每个孩子都要自己打。”
说到天花张够还是怕的,小时候听娘说二舅就是得天花死的,小舅虽然好了,可一脸麻子,坑坑洼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张够:“大家都害怕有事呢,想问问你,看你怎么办。”
莫茹道:“我寻思让大家先来,我明天再去,要是你们等我,那我先带七七去也行。”
人多要排队,她寻思不去挤,没想到大家都看她行动,那就先去吧。
她把东西收拾一下,抱着女儿,带上孩子们。
张够看她又给闺女用新布新棉花做棉衣,而且大小合适没有余头,就忍不住劝她,“妮儿,小孩子衣服大一点,能穿三年,你这样来年就小了,这孩子长得风快。”
莫茹表示来年再拆了重新缝就好,小孩子衣服也不麻烦。
张够就觉得她对丫头片子也太好了,可说了没用她只能干着急,寻思等你有儿子再看吧。
莫茹又给孩子们一人俩山楂带着吃。
张够一下子就把拦子儿和菊花手里的夺了去,自己揣起来俩,又要分泥蛋儿和坷垃儿一人一个,惹得俩女娃娃大哭起来。
尤其是菊花,大哭着:“我不喜欢三娘娘,烦人,还给我的糖球,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