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家庭——桃花露
时间:2018-05-29 20:57:10

  晚饭后,莫茹就带着莫应熠等人抱着周七七去大队。
  她让莫应熠带弟弟妹妹去教室里熟悉一下,她则抱着周七七找陈秀芳、何仙姑探讨一些常见病症的问题,比如冬春季节交替免疫力下降,人也容易上火,不是生口疮就是鼻子里长疮的。
  周七七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脸蛋这几天红扑扑的,但是没有别的毛病,所以她也没太在意。
  何仙姑和陈秀芳很想念傅臻,她们毕竟学的时间还短,单独看病的时候手忙脚乱什么也不会,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除了开个常用药以及照方抓药,她们也看不了什么病。
  更可恶的是张根发把去县医院学习的名额给了他俩儿子,她们俩就没捞着去。
  所以,只能盼着傅臻下乡普及医学知识。
  莫茹让她们不要着急,“去年听傅医生说年后还会下乡的,估计快了吧。”
  她们说话,周七七就坐在莫茹怀里玩听诊器。
  她小手抓着听诊器往自己耳朵上戴,戴了几次都戴不上,急得呀呀直叫。
  莫茹就帮她戴上,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拿着听诊头往自己胸口放,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大眼一下子圆睁,随即咯咯大笑起来。
  她又要听莫茹的心跳。
  莫茹把听诊头放在自己胸口,周七七听得两眼放光,“噢噢噢噢”地叫着,一副这个声音久违了的模样。
  何仙姑看着她欢喜道:“七七真是个特别的孩子,跟咱们乡下傻丫头笨小子一点都不像,倒像是那大门大户里出来的。”
  陈秀芳也道:“就说这又白又干净,又俊又激灵的劲儿就不像咱们乡下孩子。”
  周七七听她们说自己,就瞪着黑亮的大眼看着她们,听得很认真,“啊呜~~”
  莫茹笑道:“这孩子懒起来也很懒的,半天不动一下。”
  周七七又转着眼睛看她妈,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讲真的吗?你是亲妈吗?这样说我你觉得好吗?
  看她那样一副伶俐的样子,莫茹笑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头,这时候外面传来叮叮叮的声音,张根发在敲铃上课。
  莫茹便抱着周七七过去上课,她已经让莫应熠占好位置,就在第一排。
  金枝儿、泥蛋儿、菊花三个人坐在莫应熠旁边。
  周跃红和周媛媛坐在第二排,挨着莫茹他们。
  来人都自备小板凳,自己找位置。
  熟悉的人们就扎堆方便闲聊,女孩子们自然不肯和大人一起,难得自由,几个女孩子就聚在角落里小声嘀咕。
  女人们少不得还是拿了鞋底、针线活之类的过来蹭灯光,她们原本还想和莫茹套近乎,可看她居然要坐第一排,她们就识趣地去最后面角落坐。
  老师讲课,她们嗤啦嗤啦纳鞋底,当然不要意思在前面。
  那不是拿针戳人家老师的眼珠子么。
  除了周跃红、周媛媛,还有村里另外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都过来,一个个穿上过年的衣裳,有的还把勉强能绑起来的头发扎一个小辫子,有的戴上过年才戴的发夹,把扎不着的红头绳捏成个蝴蝶结压在发夹底下。
  反正都会想办法让自己有点不同。
  周明愈也过来,顺手把闺女接过去哄她玩儿,为方便出去给闺女把尿,他们就坐在前面靠门口的地方。
  周七七站在他怀里,东瞅瞅西望望,一脸好奇的模样,尤其那些女人们嗤啦嗤啦地纳鞋底,还把针不时地放在头上蹭蹭,她就觉得好奇,看个不停。
  这时候张根发领着老师进来。
  莫茹打量那老师一眼,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英俊帅气,气质儒雅文质彬彬,用时髦的话说就是有一种书卷气。他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胸袋插着钢笔,头发梳得整齐,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茬。
  看得出来,是特意打理过卫生才来的。
  他这样认真,给大家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很多妇女都夸真是个俊小伙。
  张根发大声道:“这是咱们识字班的老师,姓魏,名生金,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非常热烈。
  第一排的莫茹和周明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乎憋不住的笑。
  这名字比起史珍香、杨伟等名字不遑多让,很让人听音生义啊。
  魏生金走到讲桌前,从桌上粉笔盒里拿了一块粉笔头,转身在新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回头笑道:“这三个字念魏生金,是我的名字,请同学们记住。”
  他扫了一眼,视线在莫茹和孩子身上停了停,然后又在纳鞋底的妇女身上顿了顿,最后笑道:“前几年识字班是大辫子女青年的代名词,现在识字班里不见大辫子啊,想必在座的诸位有识字班毕业的吧。”
  正规的识字班当然不是莫茹和周明愈那样去两天就行的,而是上满三年才给发毕业证的。
  果然有人就笑起来,“魏老师,俺出嫁前在娘家上过识字班。”
  这个莫应熠和金枝儿不懂,莫应熠拽拽莫茹的袖子,小声问:“姐,说啥呢?”
  莫茹摇头,“我问问你姐夫。”
  周明愈就小声给她解释一下。
  建国初期的时候,村里流行识字班,比现在可热闹。那时候以为刚解放建国,识字班都是十六七到二十左右的女青年们。她们对妇女解放充满了幻想,不但组织扭大秧歌、唱歌等文艺活动,同时也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追求自由爱情、批判封建恶婆婆和封建包办婚姻是她们最热衷的。
  “扭呀扭呀扭呀扭,一扭扭到十八九,爹娘不给俺说婆家,俺就跟着个同志走呀,同志走!”
  这就是她们扭秧歌时候唱的,大胆热辣,充满了叛逆。不过风光两三年以后,大识字班出嫁,小的女孩子们要么没长大,要么没得到家里允许上识字班,所以中间断了两年。
  之后识字班再开始就失去了原来的风格,不见女青年,只听纳鞋底。
  可其实,这些纳鞋底的妇女,很多就是曾经的识字班。
  当年的女青年出嫁以前都留着大辫子,长的能到屁股以下,一般出嫁的时候就会剪掉或者盘起来,不再扎辫子。
  去年大炼钢铁都被动员捐头发扎风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女学生头,齐耳短发别个发夹,有的也看不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单蝶琴一边嗑瓜子,“魏老师,俺们不扎大辫子,不代表就不是女青年,这里面没嫁人的女青年多着呢。”
  魏生金就笑着四顾,“在哪里呢?”
  有人举手道:“魏老师,俺们的头发都交给钢铁厂扎风箱啦,之前辫子长着呐。”
  满屋子都笑起来。
  魏生金便连呼可惜。
  他又盯着莫茹看,笑道:“这个看着倒是女青年,不过孩子都这么大,所以我今日眼拙,还真是看不清。”
  有人喊道:“魏老师你看得没错,这是我们劳模儿,今年才十七呢。”
  魏生金又连呼可惜。
  那边周明愈已经开始不爽,这老师是不是有毛病,你是来教学的还是来撩妹的?
  别人反而觉得这老师挺有意思,不严肃,上来先活跃气氛,并没有直接从东方红大救星开始教。
  魏生金看过莫茹又看莫应熠,这孩子真漂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开始说别的。
  很快魏生金就说到大跃进、农业放卫星、工业大炼钢铁以及食堂等,又问:“一开始说敞开肚皮随便吃,现在还有几个队的食堂这样?”
  屋子里有人惨淡说饿着肚子来上课,有人说吃了个半饱。
  三队有妇女道:“二队还能随便吃,大年三十吃饺子,一个个撑的不能走道!”
  魏生金颇感兴趣地问:“真的?现在还这样吗?”
  周明愈就道:“魏老师,我们队从大食堂一开始就限量吃的,一年也只有这么两三次改善伙食,平时都是限量的。”
  魏生金就问:“下一顿什么时候?”
  周明愈:“中秋吧。”
  魏生金就笑了笑,又开始聊别的话题,然后把聊过的这些话题用粉笔写出来,教着大家念。
  很快班上就认识大跃进、食堂、公社等许多词汇,他这样边聊边教,社员们都非常积极,学得效果不错。
  中间休息,莫茹带着菊花几个出去方便。
  魏生金下来和社员们聊天,见周明愈抱着孩子,就笑着问孩子多大叫什么。
  周明愈都告诉他。
  听说孩子大名叫周夕,魏生金微微颔首,“找人起的吧?”
  周明愈点点头。
  魏生金又道:“这个字不错,但是当名字不好,起名字这个人要么不上心要么就故意的。”
  周明愈道:“魏老师,我闺女七月初七晚上生的。”
  小名七七,大名周夕,没有任何问题。
  魏生金却道:“你不懂,我给你讲啊,夕这个字,有几个意思,一是日落傍晚,咱们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已经是衰败之色。二是晚上,这个不去说。”
  周明愈:我们就是晚上,你为什么不去说!!
  魏生金继续道:“第三,这个夕还有年兽的意思,是一种凶恶之兽,更不适合女孩子用,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弯腰去逗周七七,用抽烟熏得发黄的手指点周七七的鼻子。
  周七七瞪大了眼睛啊呜啊呜地吹他的手指,要他拿开,周明愈就赶紧抱着女儿躲开他的手指。
  不要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笑声清脆,“魏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魏生金扭头看过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女子从外面进来,她穿着与众不同的衣裳,不像大家这样灰突突一抹色,而是几个颜色拼接起来的。因为拼接得好看,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款式!
  而且这女子长得眉目姣好,眼波温婉欲流,让魏生金忍不住赞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下面的周明愈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来的老师,这么不靠谱。
  周跃红瞥了阚燕儿一眼,撇撇嘴,跟周媛媛交换一个眼神。
  阚燕儿这身衣裳莫茹拿来当例子教她们很多,直趟儿还是她们帮忙踩的呢,今日晌午才做完,还得钉扣子、锁边。
  阚燕儿下午还去上工呢,这会儿就穿出来,手脚倒是快得很。
  阚燕儿虽然听不懂魏老师说什么,不过芙蓉、眼波之类的,她却是知道的。
  她嫣然一笑,“魏老师,你说什么呢?”
  下面嘘声四起。
  魏生金一副坦荡无私的样子,“夸你长得漂亮,请问这位学生芳名。”
  阚燕儿掩唇轻笑,“魏老师说话真好听,俺们还有什么芳名?俺叫菲菲。”
  “菲菲?”周媛媛都惊讶了,你咋不上天呢?
  有些知道阚燕儿的事儿就在下面嗤嗤地笑,不过却也没人敢拿出来直接嚼舌头,毕竟还是要给周明愈和莫茹面子嘛,人家是一家的。
  阚燕儿却不管他们,一转身就拎着小板凳去周跃红旁边坐下。
  周跃红瘪着嘴一言不发。
  因为阚燕儿的加入,尤其还是未婚,魏老师的口才更加伶俐起来,简直是妙语连珠,逗得一屋子妇女笑声不断。
  莫茹瞅着这位魏老师,要是当一个脱口秀主持人不错,只是有些笑话未免粗俗一些,估计是笑话大全上看来的,什么烂婆娘、馋婆娘、傻女婿、闹洞房之类的。
  这里还有小孩子呢,你这样讲合适么?好几次莫应熠都听不懂,一个劲地问找不到门儿是什么意思!!!
  原本晚上就两堂课,七点半上到九点,结果因为魏生金不断地说笑话,直到九点半才下课。
  好在他也没忘记正事,一边讲笑话一边写下来,让学生们学几个字。
  “今天咱们主要学这十个字,同学们下课以后回去复习一下,明天咱们要抽查认字。谁要是认不对,就要上讲台来表演个节目,唱歌扭秧歌都行啊,老师期待你们的表演。”
  大家都笑起来。
  魏生金看看向莫应熠,“小同学,你几岁,能不能记住?”
  莫应熠道:“九岁,能。”
  魏生金笑了笑,“下课。”
  虽然听笑话很有滋味,但是一下课妇女们走得就很快,家里还有男人孩子要伺候呢。
  莫茹领着几个孩子,菊花已经困得直磕头,看来以后不要让她上识字班,还是让莫应熠教她。
  周七七在大家的笑声里已经睡醒一觉,这会儿精神呢,骑着周明愈的脖子抓着他的耳朵笑得咯咯的。
  出去的时候,莫茹小声道:“小五哥,我们再去挑土吧。”
  周明愈:“先送他们回去。”
  他们因为带着孩子,所以动作慢一些,走得时候已经没几个人,就这样还有人落在他们后面呢。
  莫茹看了一眼,是阚燕儿,她也没说什么就和周明愈带着孩子们离去。
  就这样,他们白天上工挖沟,晚上去识字班。
  而魏生金白天去范木匠上课,晚上来先锋大队办识字班。
  ………………
  转眼过了二十天左右,进入了生产队暂停挖沟,把劳动力都拉回来忙春种。
  气温稳定在十度出头已经没有霜冻的危险就可以开始春种,节气一般就是清明左右到谷雨后。
  春种是一年中最忙最密集的种植阶段,夏天只需要收小麦种玉米秧地瓜,秋天收完庄稼种小麦,可春天却要种各种各样的庄稼和蔬菜。
  俗话说“枣芽发,种棉花”,清明左右枣树陆续发出油亮嫩绿的枣芽,这时候就可以准备种棉花。
  因为之前耕地耙地盘粪都讲究,地里土壤细碎没有一个大坷垃,所以这会儿种地就轻松很多。把地再根据种植需要进行整理即可。选种、浸种这些工作,老婆子们已经领着人早就准备好,现在只需要运到地里去种。
  春种最大的困难是水。
  这时候往往春旱,说起来还真是十年有九年干,几乎都要靠去年存的河水来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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