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少夫人很快接话,“娘本来就将我和二弟妹当作闺女养,比三妹妹也不遑多让,我们自然也将娘当做亲生的母亲孝顺,二弟妹,你说是不是?”
裴贤一愣,立刻点头,“大嫂说的是,娘待我们好,我们自然要多孝敬娘。”
裴贤这话乍一听没问题,可是仔细一琢磨,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如果黄夫人待她们不好,是不是就不孝顺了,这话本身便是不孝了。
顾冬雪叹了口气,裴贤心里的那股气还是冒了出来。
“秦少夫人,快尝尝这海鱼,味道鲜美的很。”黄夫人笑着对顾冬雪道,并示意丫鬟给顾冬雪夹菜。
“好啊。”顾冬雪笑着应和。
接下来,大家聊的都是比较轻松的话题,一直到吃完饭,气氛都算不错。
“这是雪芽,秦少夫人尝尝?”吃完饭,黄家的丫鬟上了茶,黄夫人笑着道。
雪芽?顾冬雪一愣,不由的问道:“是那个雪芽?”
黄夫人颇为自豪的点点头,“就是南方米州那里得来的雪芽,虽然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可是这泡出的茶汤也是一般的茶叶无法比较的。”
顾冬雪对茶道并不是很懂,但是雪芽的大名她还是听过的。
雪芽乃是南方的一种名茶,每年产量极少,甚至有时一年颗粒无收。
雪芽顾名思义,并不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才生出的茶芽,而是在冬日大雪中,破雪而出的一抹绿。
北地一年有时能下半年的雪,可是北地因气候土壤等各种条件都与南方有所不同,所以雪芽没有在北地培育成功,而南方的雪极少,米州算是南方下雪较多的州城了,可是即便如此,有时候,米州的冬天也可能不会飘一片雪。
因为雪芽的珍贵和罕见,所以顾冬雪一直是只闻雪芽名,而没有见过真正的雪芽。
现在听黄夫人说这茶盏中所盛的是真正的雪芽茶,顾冬雪自然很好奇,她揭开茶盏,只见碧绿的茶汤中漂浮着几朵泡开的茶枝,如缓缓散开的水仙花,她凑近轻闻了一下,笑道:“有一股清冽的香味。”
黄夫人笑道:“说到底,我也是不懂茶的,喝这茶汤,只觉的很好喝,味道甘美,看来秦少夫人应该很懂这里头的学问了。”
黄夫人已经啜了一口,顾冬雪摇头笑道:“哪里,我也是个不懂茶道的,只是这么好的茶,就是不懂,我也得不懂装懂的品品,才能对得起黄夫人的这番心意不是?”
“这又是个会说的。”黄夫人对黄大少夫人笑道。
顾冬雪轻轻啜了一口,黄夫人就问道:“怎么样?”
顾冬雪道:“果然清冽甘甜,与其他茶水不同的是,这茶汤中竟然能够感到冬天的凛冽,明明是热茶,喝进口中,就是有一份雪的寒冷和北风的凛冽之感。”
黄大少夫人就笑道:“秦少夫人还说自己不懂茶道,你这说的,和相公说的相差无几。”
顾冬雪有些惊讶,“是吗?”
“自然是真的。”黄大少夫人肯定道。
直到离开黄家,坐上回客栈的马车,顾冬雪也想不透自己随意说出的话,怎么就是品到了雪芽茶的精髓。
“在想什么呢?”秦叙喝了些酒,靠在马车壁上,右臂展开,置于顾冬雪身后,形成了松松的搂抱姿势。
顾冬雪便将在黄家发生的事和她说了,自然也说了自己的疑惑。
她说完后,就听到秦叙低低的笑了起来。
因为酒后,他那本来带着几分清朗的嗓音在这夜间的马车中显得低沉了许多,那笑声就在顾冬雪耳边,气流拂过她的耳朵,有几分酥麻的感觉。
她微微动了身体,秦叙却将那本来至于她身后横放在马车车壁横木上的手往前一伸,直接将身旁的人揽进自己怀里,就在顾冬雪想推他一把的时候,听到他凑近自己耳边,轻笑着道:“真是个小傻瓜!”
溺爱般的语气,含情脉脉的眼神,让顾冬雪几乎忽略了他口中的“傻瓜”二字,更没有产生任何恼怒和不悦。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软软的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如同撒娇一般,声音一出口,那语气中的软甜差点让顾冬雪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秦叙右臂微微用力,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他将下巴放在她头顶,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不觉的那雪芽茶之味很容易就能品出来?”
顾冬雪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没喝的时候,只闻了一下,便觉的那股清冽甘甜之味就直冲鼻腔,一开始我还觉的这茶味应该很浓,否则为何还没喝,就能这么清晰的嗅到茶味,可是真正入口,却发觉不浓不淡,进口与入鼻时并无差别。
黄夫人问我觉的怎么样,我便将自己的感觉说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叙道:“雪芽茶每年就产那么多,大部分还送去了宫里,因此民间绝大多数人只闻其名,未尝其味,雪芽茶有一特点便是茶中的清冽甘甜,很多细心敏感的人,只要仔细品味,总能尝出这雪芽的特别之处的。”
秦叙如此一说,顾冬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脸有些发红,“好个贤姐姐,竟然也不提醒我!”
她嘟囔道,黄夫人和黄大少夫人是在闭着眼睛恭维自己,没想到裴贤也装聋作哑。
第四百四十三章:信
“你那位贤姐姐可真的未必能品出这其中的滋味。”秦叙道。
“为何?”顾冬雪诧异。
“你之前也说过,她性格算是比较直率爽利的那种,这种人心思不够细腻敏感,还真的不一定能够尝出雪芽的精髓,或许就会只觉的味道很好,很好喝。”
顾冬雪觉的秦叙这话有道理,更何况裴贤心情并不好,恐怕还真的没有心思认真的品茶。
“黄夫人她们很热情,”顾冬雪道:“热情的超乎了我的想象。”
黄大人是正四品的知府,比秦松林和秦叙的官职都高,按说黄夫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客气的,顾冬雪甚至有一种感觉,黄夫人是将她当做贵客招待的。
“是不是与平国公府有关?”顾冬雪知道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秦叙低笑道:“爹与平国公府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黄知府和裴知府是亲家,这件事对他来说不难打听,黄家对我们如此热情礼待,自然与平国公府不无关系。”
秦叙既如此说,那便是说明黄家的态度如此热情,并不仅仅是因为平国公府。
顾冬雪想了一下,“还与太子有关?”
秦叙点头,“太子曾经在宁北卫当了近三年低等武官的事,以黄知府的精明,应该早就打听清楚了,毕竟这件事,太子并没有下令隐瞒。”
“而我与管峰萧胜等人,这次一齐调入京城,声势不小,黄知府肯定早便弄清楚了其中的关系。”
秦叙这么说,顾冬雪便全然明白了黄家今日态度的由来。
“爹怎么好生生的想去拜访黄知府?他们以前有交集?”
顾冬雪问道,黄知府即便想要交好秦松林和秦叙,但是他们进苍城时,并没有派人通知黄知府,若是秦松林和秦叙不主动上门拜访的话,黄知府即使想要套近乎,也找不到时机。
“在我们离开望青城之前,裴知府求了爹一件事。”秦叙道:“他拜托爹帮他向黄知府转交一封信。”
“让爹送信?”顾冬雪诧异,“裴大人是一城知府,手下衙役众多,随便派个衙役便可以帮他送信了,怎么竟然请爹做了信使?”
秦叙笑道:“裴知府的解释是,这封信中说的并不是公差,而是私事,所以不好让衙役帮着送信。”
“这个借口也太漏洞百出了。”
顾冬雪不由的道,即便不用衙役,裴府中又不是没有下人小厮,随便差个人也能帮着送信,再说,顾冬雪可不相信裴大人那么的大公无私,连用一下衙役送私人信件的事都不敢做。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即使是皇上听了,恐怕也不认为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叙懒洋洋的靠在马车壁上,听了顾冬雪的话,伸手弹了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媳妇就是聪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诸如此类的小动作,他已经做的挺熟练了。
不是忽然啄了她一口,便是弹了她一下,顾冬雪虽然也跟着有些习惯了,但就如他的习惯一样,她每每在他做这些动作之后,总是忍不住嗔怪的瞪他一眼。
“裴大人为何要让爹帮着带信?”
秦叙也不再卖关子,“裴知府自己也知道,他的借口有些差强人意,他是望青城知府,与范都统一文一武,虽然平日里交集不算很多,但是二人同时在大宁最北地做官,维护大宁最北地的安宁和平,要想文武不冲突,他们之间自然要达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因此,范都统和裴知府之间的关系很不错,爹一直是范都统的左右手,自然与裴知府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裴知府知道仅仅是让爹顺便帮他带一封私人的信件给黄知府,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爹是不会推辞的。
只不过如今爹的身份不同,裴知府倒也不敢只用那些差强人意,聪明人一听便是借口的理由糊弄爹。
所以他将信件交给爹时,又一脸苦涩的说了一句,‘儿女都是债啊,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军师有儿子,应该能体会我做父亲的这份心。’”
“所以裴大人之所以请爹帮着送这封信,是为了贤姐姐?”
顾冬雪有些惊讶,不过转念想到裴贤今天和自己说的话,裴夫人说回去与裴大人商量关于黄二公子上京求学,裴贤无法跟去的事。
顾冬雪将这件事和秦叙说了,末了有些好奇的道:“也不知裴大人在信里说了什么,能不能说动黄知府让贤姐姐跟着一起上京,若是黄知府同意了,贤姐姐能跟着一起上京,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以为裴知府的信中能写些什么,才能将黄知府说动?”
秦叙问道,他本来只能从裴知府的话中猜出他写这封信给黄知府,是为了那个嫁进黄家的女儿,只是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知道,顾冬雪和他说了这件事,他才知道了裴知府的用意。
顾冬雪想了一下,摇头道:“想不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动什么情晓什么理,孝顺公婆本来就是责任,黄知府夫妻让黄二少夫人留在家里,并没有错,反之,若是裴知府为女儿求情,倒是落了下乘。”
秦叙的话很有道理,这世上很多儿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在老家服侍公婆,教养儿女,丈夫在外求学做官从商,由妾室通房陪着,夫妻二人一别几年甚至几十年,再相见时,甚至已经从媳妇熬成了婆。
“裴大人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他到底要从哪方面入手?”顾冬雪很好奇,“或者,裴大人要与黄大人说的并不是贤姐姐要跟去京城的事?”
这个猜测,让顾冬雪有些失望。
“自然是的,而且黄大人夫妻也一定会同意黄二少夫人跟着一起上京的。”秦叙肯定的道。
顾冬雪疑惑,“你知道那信中说了什么?”
秦叙低低一笑,凑到她耳边道:“不知道,不过即使那封信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写,黄大人夫妻也会让黄二少夫人跟着一起上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