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哀家日日精神都不错。”太后打出一张牌,偏头瞧了一眼那穿绯红色宫装的大宫女。
  宫女慌忙垂眸,胡乱打出一张牌。
  “我瞧瞧,这牌倒是合哀家的意了。”太后笑着调侃。
  陆迢晔懒洋洋的叩了叩案面。
  太后继续道:“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皇帝都生了那么多娃娃了,最大的都要跟你差不多年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哀家抱抱外孙子?”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牌,置于案上。
  “这事,还得母后做主。”
  “哀家替你做了多少次主了,你不是这个瞧不上,就是那个不要……”说到这里,太后突然一顿,她猛地抬眸看向陆迢晔,面露喜色,“你这混小子,可是有瞧上的了?这样诓你母后的话,快,是哪家姑娘?”
  太后兴起,连叶子牌都不打了。
  两个大宫女躬身收拾好炕案,端来一碟子牛乳蒸羊羔,并一小碟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陆迢晔伸手捻了一颗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入口。此糖为龙脑香树脂而制,颜色素白,拌有冰片在内,以白色最佳,故云“洁粉雪花”。入口后,噙之慢慢溶化,气清香,味清凉。
  “母后这处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不错,儿臣走时想带些。”
  “你尽给哀家打岔,到底是哪家姑娘?”
  陆迢晔噙着嘴里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想起小姑娘那软绵绵的模样,便不自禁笑道:“是理国公府的二姑娘。”
  “二姑娘?”太后蹙眉想了想,想不起来。不过能让自家儿子瞧上的,定是极好的。
  “红绫。”太后唤过那个身穿绯红色宫装的大宫女。“去将那理国公府的二姑娘宣来,哀家要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神仙妃子模样的人物,能将哀家的静南王迷成这样。”
  陆迢晔“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尽数将其吞入口中。“待成亲了,母后再看也不迟。”
  “成亲?这真是看上了?”太后讶异。
  往常她千催万催,这人总是给她打马虎眼,这会子竟自个儿送上门来了。管她是哪家姑娘,先娶了再说。
  “去,将皇帝请来。”太后又吩咐道。
  “是。”红绫默默瞧了陆迢晔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端起参茶轻抿一口。“晔儿,红绫自小便随在哀家身边,对你的情意哀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若是要,哀家便将她给了你,你觉得如何?”
  “儿臣若是要,早就要了。”陆迢晔凉凉道。
  太后一噎。旁人不知道,可她这当娘的却知道。自家儿子虽总是一副清冷君子模样,但骨子里隐藏的霸气狠戾,比之旁人只多不少。
  只要是他瞧上的,使上什么手段都得拢到身边。
  红绫虽不错,但无奈都这么多年了,若是真瞧上了,自然早就要过去了,何必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口提及。
  “罢了,是那个丫头没福分。”
  珠帘处,红绫转身离开,红着眼暗暗抹泪。
  其实若论起身份来,红绫也是不差的。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她是以秀女的身份入的宫,却不想一眼倾心于静南王,死也不愿伺候皇帝,便哀了父亲将她给了太后。
  红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五福捧寿鞋,恨恨踢上一脚。
  在寿康宫里,不是伺候太后亲近的人,是不能穿这种五福捧寿鞋的。而这鞋一般也只许过年或过万寿节的时候穿。但因着今日静南王来了,所以红绫便大胆换上了。
  太后没发现,旁人也没注意,她自个儿满心欢喜的想着陆迢晔,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这个人,居然真的会有爱慕其她女子的时候。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连静南王都对她倾心。
  “皇上驾到……”
  宫门口,传来说唱太监的声音。
  红绫慌忙跪地叩拜,明黄色龙袍从眼前一晃而过。
  “给母后请安。”
  “皇帝来了,坐吧。”
  红绫上前,替皇帝垫上缎面靠枕,又捧上热茶。
  “皇兄。”
  “四弟。”
  先帝一共四子,静南王最小,皇帝最大。还有二子分别被封藩王,发派了出去。其实按照静南王的年岁,本也不该留在皇城,只太后偏宠,不愿让静南王离开,所以到如今只挂着虚名在皇城里混吃混喝。
  “皇帝身子如何了?”皇帝已是不惑之年,尤其今年冬日太冷,身子一直不大好。
  “太医说只是有些体虚,好好调养一下,不妨事的。劳烦母后费心了。”皇帝瞧着脸色不大好,但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的,看样子,确实无甚大碍。
  陆迢晔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指尖触上一朵青瓷碎花,缓慢扣弄。
  “皇帝,哀家今日唤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晔儿的婚事。”
  “哦?这铁树要开花了?”皇帝转头看向陆迢晔,笑着调侃。
  陆迢晔放下茶盏,“皇兄莫要嘲笑臣弟了。今日臣弟是特哀了母后来求皇兄降旨赐婚的。”
  “这是自然,是哪家姑娘呀?”
  陆迢晔未答,太后道:“理国公府家的二姑娘。”
  皇帝一愣。这皇城里没听说过理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有什么才名在外呀?倒是那大姑娘颇有才名。
  一提起姑娘,皇帝免不了又想起了在方贵妃宫里瞧见的那个小姑娘,是哪家姑娘来着?
  “皇帝?”太后催促一声。
  皇帝回神,一拍大腿道:“既然是四弟看中的,朕立时就降旨赐婚。”
  陆迢晔轻笑,双眸点漆如墨。“多谢皇兄。”
  ……
  将自个儿看上的女人白送给兄弟,还要给他们赐婚。皇帝这个闷亏吃的可是十足。但没法子,谁让太后偏宠这个小儿子呢。虽不是亲生的,可那恨不得将人捧在掌心里的架势,便是皇帝看了都觉得怵得慌。
  二姑娘没进宫,皇帝不甘心,想着怎么也得讨点好处,便想起了苏珍怀这个大姑娘。
  翌日,两道圣旨一齐到了理国公府。
  苏锦萝被与静南王赐婚,苏珍怀被皇帝要进了宫,封了个昭仪的头衔。
  一时间,双喜临门,理国公府炙手可热。
 
 
第34章 
  珍玉阁。
  苏珍怀坐在狼藉一片的屋内, 大口喘息, 面上妆容尽毁,发髻凌乱。
  “珍姐儿。”林氏听到消息过来,站在门扉处,看了一眼满是碎瓷片的青砖地,赶紧吩咐丫鬟将其收拾干净。
  “母亲, 我不想进宫。明明应该是苏锦萝进宫的。”可那个女人竟然要嫁给静南王了!苏珍怀咬牙,口中沁出血腥气, 整个人愤怒的发颤。
  “珍姐儿。”林氏上前, 一把扶住苏珍怀摇摇欲坠的身子。“皇上圣旨都下来了, 你难道想抗旨不遵吗?况且, 只要一进宫,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小小理国公府, 自然会被你踩在脚下。”
  “母亲……”
  “母亲知道, 珍姐儿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母亲的意思。只要得到了龙宠,你便能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还怕收拾不了那苏锦萝吗?”
  “可是, 苏锦萝要嫁的人是静南王。”只要一提到静南王,苏珍怀便感觉心口发酸。
  那样的一个男人, 为什么会看上苏锦萝。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苏锦萝了, 是容貌还是才情?
  “傻珍姐儿, 你应该明白。静南王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哪里比得上皇帝。皇帝虽已不惑,但容貌气度皆不凡,你若是能再得一子,将其拥上太子之位,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是能让你委屈的?”
  “母亲……”苏珍怀神色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林氏,面色苍白。
  “珍姐儿,你要知道,人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有些机会,你要自个儿抓住了,不然就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你父亲我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你得了这样的机会,一跃飞天,咱们还该要好好感谢那苏锦萝呢。”
  林氏蹲在苏珍怀面前,眉眼柔和,说话温婉,只那双眼里沉淀着的东西,却触目惊人的厉害。
  苏珍怀从来都知道,母亲是个外柔内刚、执拗的要强之人,可她没想到,母亲居然有这样大的野心。
  母亲居然想要让她,去夺这天下。
  “珍姐儿,人本来就是有野心的。只是这野心出现与否,看的是机会。你若是嫁了个无用的世家子弟,我也不必与你说这些。可现在,你要嫁的是皇帝,一朝荣宠,天下之主便能握在你手里。”
  林氏说话时,声音很轻、很柔,慢吞吞的似蕴着无限柔意,可苏珍怀却只觉心口发凉。
  孙氏一听苏锦萝要进宫,忙前忙后的哭红了眼,理国公和苏清瑜甚至还去求了静南王,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静南王去求了太后赐婚。
  可放到她身上,母亲不怨不恨,甚至连问都没问上自己一句,只是告诉她,她如今,今非昔比,是该飞的更高的时候了。
  从小时起,林氏便严格要求苏珍怀。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烹饪,她都要她争第一。苏珍怀争了这么久的第一。小时,只是为了得到林氏的一句夸赞,大了,外表与世无争,内里争强好胜,已经成为苏珍怀的一种习惯。
  “珍姐儿,进了宫,你若不争,便会万劫不复,你是没有退路的。”林氏替苏珍怀拨开散落在眼前的乱发,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瞧瞧我的珍姐儿,长的多好看,合该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
  圣旨一下,苏锦萝这个静南王妃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
  正月春分,天气依旧冷寒。
  苏锦萝裹着鹤氅窝在榻上,小脸埋在绣被堆里,脖颈边拱着两只白兔子。
  “姑娘,您怎么还在榻上呢?宫里头的姑姑还在外头候着呢,说要给您量尺寸,做喜服。”
  苏锦萝拉着被褥翻了个身,闷闷不乐。
  香香和奔奔迈着小短腿钻到榻角,两只白软软的毛兔子拱在一起,上下交叠,小屁股撅起来乱颤,也不知在做什么。
  “不准打架。”苏锦萝穿着绯红色绸缎面料的小衣,身下一条细薄绸裤,贴着肌肤,线条尽显。冰肌玉肤,青丝如瀑。她揽着被褥,伸出白嫩香臂,用力的将香香和奔奔分开。
  玉珠儿正打帘进来,看到苏锦萝的动作,好笑的捂嘴道:“姑娘,您怎么老坏香香和奔奔的好事呀?”
  “香香和奔奔在打架,哪里是什么好事。你看,打的一榻的毛,都不好收拾。”
  玉珠儿近前来,将锦帐勾到银勾上,然后凑到苏锦萝面前道:“姑娘,您不是跟静南王……那个什么了吗?怎么还不懂这事呢?”
  “那个什么?”苏锦萝转头,一脸懵懂的看向玉珠儿。
  玉珠儿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这话时红了脸,见苏锦萝一副无辜的小模样,更是羞得满面通红,当即一跺脚。“姑娘,您就别再取笑奴婢了。”
  玉珠儿伸手,将又黏在了一起的香香和奔奔分开,搂着出了帐子。
  苏锦萝歪了歪小脑袋,神色愈发无辜。
  玉珠儿到底在说什么?
  “姑娘。”珠帘处,雪雁领着房茹柔过来。
  房茹柔在苏锦萝的锦玺阁内住了小半月,吴国公府那头也没人来寻过。好在锦玺阁里头的丫鬟、婆子照料的极其细心。
  房茹柔看着面色极好,身型似乎都吃圆了一圈。
  “萝萝,我听说你跟静南王订亲了?”
  这件事,不止理国公府,整个皇城都知道了。这几日,那些来贺喜的人几乎都快将理国公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唔……”一听到静南王,苏锦萝的心绪便不大好。
  “恭喜你呀,萝萝。静南王这样好的人,与你很是般配。”
  “配不上的。”苏锦萝敛着眉眼,白嫩手指轻扣弄身下的绣被。她那么好,那个伪君子才配不上她呢!
  见苏锦萝这副失落的小模样,房茹柔笑着安慰,声音轻轻细细的道:“萝萝,静南王虽身份高贵,又是那样神袛一般的人物,但你们有皇帝赐婚,太后保媒,没人敢编排的。”
  苏锦萝抿了抿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这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真的好累啊。
  雪雁捧了热茶进来,看到苏锦萝还窝在榻上不动,便赶紧把人挖了出来。
  “姑娘,这宫里头的姑姑都在外头等您多久了,您可快着些吧。”
  “唔……”苏锦萝软绵绵的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任由雪雁摆弄。
  洗漱完毕,雪雁领着苏锦萝去量身形。
  玉珠儿进门,看到一人坐在榻上的房茹柔,上前道:“房姑娘,方才奴婢瞧见房公子和房夫人也来了。现下应当正在后花园子里头跟老太太与夫人们吃茶说话呢。”
  房茹柔颤了颤眼睫,她攥着自己的绣帕,面色陡然苍白。
  玉珠儿叹息一声。“房姑娘,奴婢多嘴一句,这事您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您虽能住在锦玺阁一时,可哪里能住一辈子。姑娘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您瞧着,咱们锦玺阁忙里忙外的,再过些日子,怕是顾不得您了。”
  话说的不算客气,但却是大大的实话。
  房茹柔性子软、胆小,要是不拿这样的话逼她,她便能缩在龟壳里头一辈子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房茹柔摇头,声音闷闷道:“我有时常常羡慕萝萝,有苏大公子对她这样好。”
  “房姑娘,依奴婢看来,房公子对您也是极好的。”在未娶张氏前,房元木对于这唯一的一个妹子,是极其宠爱的。
  “就奴婢看,您与房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房茹柔抿唇,手里绣帕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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