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怎么忍得下手。”
“对啊,我看梁少爷天庭饱满,红光满面,有大喜......”
顺昌侯刚纳闷素来和稀泥的人怎么转性帮梁冲了,听几人的话,算是明白了,哪儿偏帮梁冲,分明是怕梁冲有个好歹,和亲之事不了了之了,他气不打一出来,怒吼声,继续朝前冲,工部的人也不是软柿子,抱手臂的抱手臂,抱腰的抱腰,硬是不让顺昌侯动弹。
顺昌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晕了过去。
工部的人慌了,忙抱腿抬手将人放上马车,派人请大夫,说辞很是一致:顺昌侯惊闻塞婉和儿子的事儿,高兴得晕过去了。
梁冲跑得没了人影,长宁侯府的马车在第二条街的十字路口遇着独自喊救命的梁冲,顾越白掀起车帘,朝跑得满头大汗的梁冲道,“你父亲晕过去了,快回去瞧瞧吧。”
天色昏暗,街道两侧的灯光影影绰绰,梁冲兀自甩手跑着,抬头问,“他怎么晕倒了?”
他才不回去呢,万一故意蒙骗他的怎么办,他要回府找他祖母寻求庇护。
“听说你和塞婉公主亲事将近,给乐的。”顾越白忍俊不禁。
“啥?”梁冲脑子转不过弯来,“谁乐得对儿子刀剑相向的?”
他惊讶得愣在原地,眼瞅着侯府马车将他甩在后边,又嚯嚯嚯追上去,“你说他因为什么事给乐的?”
顾越趴在车窗上,探出半个脑袋,一字一字顿道,“听说你和塞婉公主的亲事。”
“他娘的放屁,爷我看得上塞婉公主吗?又不是眼睛瞎了。”梁冲抹了抹脸上的汗,认真的望着顾越白,见他不像说谎,怔怔道,“谁说我和塞婉公主要成亲的?”
顾越白据实以告,“礼部尚书大人向宫里递了塞婉公主求见的帖子,说是中意你来着,这门亲事已经铁板铮铮的事实了。”说到这,顾越白顿了顿,“梁少爷,你爹的娘放屁就是你祖母放屁吧,作为晚辈,这可是大不敬的话了,以后收敛些,小心御史台的人弹劾你。”
梁冲哪儿有心思管谁放屁啊,满脑子都是塞婉公主心悦他的事儿,他继续追着马车跑,和顾越白抱怨,“你说我哪儿得罪她了想这么个法子报复我,我赔罪认错还不成吗,大不了我将赢她的钱全还给她,她到底想怎么样啊。”
娶她,不是要他葬送一辈子吗。
顾越白也说不上来,安慰梁冲道,“她中意你说明她眼光好,你想想,要是连她都看不上你,多令人沮丧啊。”
这道理好像也没错,只是,梁冲咋就觉得这么不得劲呢。
“你快回去看看你父亲吧,改日把匕首还我。”夏姜芙觉得他们时时刻刻佩剑不方便,给他们兄弟准备了匕首,匕首是防身用的,可不是给老子杀儿子的。
梁冲回眸瞅了眼,跟着马车跑了一条街,双腿软得颤抖不止,他喘着粗气道,“我能不能坐你们的马车回府,我真怕他睁开眼就把我杀了。”
顾越白做不得主,转身看夏姜芙,见夏姜芙点了头才让车夫停下,梁冲跳上马车,撩起帘子,看夏姜芙在,脸上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低头掸了掸衣襟,中规中矩给夏姜芙见礼,“梁冲见过侯夫人。”
“你比越泽还小些,唤我声伯母吧。夏姜芙让顾越武给梁冲倒茶,柔声道,“你父亲一时想不开,别往心里去,待他清醒过来就好了。”
梁冲有些不好意思,甚是拘谨的挨着顾越白坐下,小声道,“无事,我回府问问祖母再做打算。”
顺昌侯性子软,好说话不假,但也仅限于外边,一回府就跟欠了他钱没还似的,不是打就是骂,要不是他祖母有些威慑力,自己压根活不了这么大,梁冲可不信他清醒过来就好了,清醒过来只会更变本加厉。
这些话,梁冲不好意思和夏姜芙说,夏姜芙温柔,说出来会吓着她。
顾越武将茶杯递给他,又倒了杯给夏姜芙,“娘,我看侯爷是动了真心要杀他,你没看那架势,比爹还凶狠。”
顾泊远很多时候不亲自动手,抽鞭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顺昌侯就不同了,龇牙欲裂,面色扭曲,好像和梁冲有深仇大恨似的,梁冲掉头回去,没准真会丢了命。
夏姜芙失笑,“虎毒不食子,顺昌侯吓吓梁少爷而已,你爹惩罚你们时不狠了?”
顾越武斩钉截铁摇头,“不狠,比起顺昌侯,爹算得上温和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梁冲心瓦凉瓦凉的,顾泊远面容冷硬,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平日他看着心里都犯怵,这样冷若冰霜的人竟比他父亲温和,他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娘比不过人家娘体贴,爹比不过人家爹好,凄惨悲苦的过了十六年,他爹陡然转了性,要杀他。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夏姜芙轻笑出声,“你爹听着这话怕是该笑了。”
顺昌侯府的府邸离长宁侯府有三条街,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马车停下,梁冲撩起帘子就要跳下去,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朝夏姜芙拱手作揖,礼数周全,“顾伯母,多谢捎晚辈一程。”
顺昌侯老夫人这两日身体不适,故而没有去云生院凑热闹,她也是刚收到消息,一直在门口等着,见梁冲跳下马车,急急迎了出来,哽咽道,“祖母的乖孙哦,他们欺负人啊,欺负咱家手里无权无势啊,你受苦了啊。”
老夫人抓着梁冲的手,抽抽泣泣落下泪来,“祖母对不起你啊,要你受这种委屈,改明日祖母就进宫,哪怕撞死在金銮殿也不能让你娶个黑人回家。”
礼部尚书下午进宫,她傍晚才收到消息,真的是没有实权谁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她心头恨啊,要是老侯爷活着,六部的人也不敢如此欺负到她们头上。
梁冲看长宁侯府的马车掉头,忙稳住老夫人的情绪,“祖母,您别难受了,孙儿坐长宁侯府的马车回来的,她们还没走呢。”
一听这话,老夫人才想起面前有些陌生的马车,掖了掖眼角,声音恢复如常,“侯夫人,冲儿给你添麻烦了。”
马车里的夏姜芙不得不撩起帘子,朝老夫人颔首,“老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梁少爷斯文淡雅,路上对小六照拂颇多,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呢。”
老夫人眼角还湿润着,听夏姜芙夸奖梁冲,鼻头止不住发酸,摇着头说不出话来,都说她的孙子好,如今她的好孙儿就要被塞婉公主糟蹋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祖母,天色不早了,您想和顾伯母说话改日约个时间,先让她们回去吧。”梁冲扶着老夫人,朝夏姜芙拱手,“顾伯母慢走,改日再登门拜访。”
世家子弟,哪怕再不学无术,周身的气派也是寻常人所没有的。
夏姜芙笑着应了声好,吩咐车夫回府,将老夫人神色尽收眼底的顾越白于心不忍,“塞婉公主不是霸王硬上弓吗?梁冲是顺昌侯府的嫡子,老夫人对他寄予厚望,他娶了塞婉,往后再难翻身了。”
梁冲娶塞婉,朝廷担心他泄露重要机密,万万不会重用他的,梁冲这辈子,注定只能和他父亲一样做个闲散侯爷了。
“这事儿得看梁少爷自己怎么想,他喜欢塞婉公主的话,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他要不喜欢,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夏姜芙喝了口茶,慢悠悠道,“翰林院是个清水之地,还没过多牵扯朝堂纷争,但有些事,你们该学的还是要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梁少爷这门亲事,是叫人给害了。”
顾越白和顾越武面面相觑眼,有些不太好意思,用不着说,是顾越泽给梁冲下了套,塞婉公主想见的是顾越流,送了两回信顾越流都没理会,顾越泽就让梁冲去应付塞婉,结果将自己推进火坑了,顾越白心虚道,“三哥这事也是为了六弟,塞婉公主比六弟大几岁,太不合适了。”
夏姜芙蹙眉,“这事和越泽还有关系?”
顾越白心知说漏了话,见夏姜芙看着他,就把顾越泽让梁冲借钱给塞婉的事儿说了,“公主输得身无分文,手里钱财还是梁冲他们看她可怜施舍的,估计还不起梁冲钱才想着嫁给他的吧。”
除了这个,顾越白真想不出塞婉为什么挑梁冲。
夏姜芙沉吟片刻,说道,“她是公主,哪会儿会为了几千两束手无策,娘觉得梁少爷是被陆柯给害了。”
陆柯中午在聚德酒楼宴请塞婉公主,二人聊了一个多时辰,离开酒楼没多久塞婉就向礼部递了帖子,要说和陆柯没关系,夏姜芙不信。
夏姜芙告诉双胞胎这事是想他们多长个心眼,“陆柯行事阴险,有仇必报,约莫是梁少爷哪儿得罪了他。”
“也太阴损了吧,承恩侯怎么教儿子的,成天躲背后算计人,他要算计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上回在鸿鹄书院的仇他还记着呢,偷偷携带武器暗算顾越流,恶人先告状叫苦,厚颜无耻的行径太令人发指。
“他的报应在后边呢,郭家小姐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往后有他吃苦的时候。”顾越皎成亲,郭家人也来了,郭小姐坐在一众小姐中间,趾高气扬,嚣张傲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要嫁的是皇亲国戚呢,挖苦讽刺其他人,不懂礼数,品行也不好,这种人,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陆柯往后的日子,有得受。
顾越白犹觉得不痛快,和夏姜芙商量,“这件事我要不要和梁冲说说,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谁。”
“这种事哪儿用得着你出面,顺昌侯再不受恩宠,老夫人也是长郡主,这件事老夫人会处理好的。”夏姜芙和他们说是想他们多留个心眼,“以后你们入仕为官,敌人躲在暗处数不胜数,你们要小心行事,梁大人在东境遇刺你们也知道了,他连幕后真凶都不知道是谁,哪怕死了都死不瞑目。”
梁鸿一口咬定是承恩侯故意为之,糊涂至极,换作她,定会想方设法和承恩侯府绑在一起,回京在慢慢查真凶之事,结果呢,还在东境就把承恩侯给得罪了,这次承恩侯保他是碍于自身利益,回京后且看,梁鸿有遭殃的时候。
顾越白和顾越武点头,“我们知道了。”
关于梁冲和塞婉之事,几乎人尽皆知,夏姜芙见着宁婉静的面就将事情抛诸脑后了,拉着宁婉静的手,一个劲问她回娘家的事儿,郑嬷嬷昨日的所作所为有丫鬟和她说了,人是宁婉静的,她不会出手干预,让宁婉静自己拿主意,她说道,“云生院开园,国公府的人没人来,估计全迎你和皎皎了,改日我在云生院单独给她们开场戏,你请她们过去看。”
宁婉静笑,“好,今天母亲还与我说起此事呢,知道能补上,肯定高兴。”
宁婉静主动讲了国公府的事儿,夏姜芙送的礼精致,上下皆欢,尤其她父亲,爱不释手,一个人絮絮叨叨半晌,要不是碍着顾越皎在,没准自己去书房谁也不接见了。
夏姜芙细心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婆媳两其乐融融,回屋的顾泊远被忽略了彻底,饭桌上,夏姜芙继续给宁婉静夹菜,“你多吃些,忙了一天,夜里早点歇息,明早别来请安,睡到几时醒就几时起,我像你嫁进侯府来的时候,认床睡不着,常常天亮才有睡意。”
但要给老夫人请安,甭管瞌睡不瞌睡都要起床梳妆打扮,结果到了老夫人住处,丫鬟说老夫人还未起,她就在堂屋坐着等,等上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慢悠悠从屋里出来,连续几天皆如此,她就晚半个时辰去,到了寿安院老夫人仍然在睡,她就又晚些,老夫人仍在睡,再晚些,老夫人还是没起,渐渐地她琢磨出不对劲,索性就不去了。
宁婉静点了点头,没了顾越流,饭桌上安静了许多,顾越泽有些不适应,停下筷子,朝夏姜芙道,“娘,您不是想将晋江阁姑娘们写的话本子拿到铺子卖吗,我今天买了间铺子,想装饰成书铺,您看看能不能我卖。”
顾泊远应他从账房支银两,他支了七万两,在西岳胡同买了间铺子,已经办妥了。
夏姜芙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了,你要开书铺的话,咱书阁还有许多书,挑挑拣拣放书铺,贵重些的就差人誊抄份搁着卖。”
儿子有想法,夏姜芙自是支持的。
顾泊远将碗推到夏姜芙跟前,夏姜芙自然而然给他舀汤,继续和顾越泽说话,“你爹请的匠人还没离开京城,趁着他们在,让他们装潢铺子。”
翻新院子的匠人是顾泊远从其他地方请来的,手艺别具匠心,比京城许多有名气的厉害多了。
顾越泽瞄了眼顾泊远,“好,可是我没钱。”
那些匠人开价高,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你爹有。”夏姜芙看宁婉静碗里空了,又给她舀汤,抬头看着顾泊远道,“让越泽拿你的帖子上门拜访,多耽误他们几天没事吧。”
顾泊远貌似心情不错,“没事,明天我让向春去一趟。”
顾越泽开书铺在夏姜芙眼里是大事,几个儿子,只有顾越泽想着挣钱,她问顾越皎他们,“越泽开铺子,你们有什么想法?”
几个儿子身上的钱财不多,顾泊远说钱多会坏事,打小就依着府里规矩给他们发月例,如今儿子大了,不能再像往常按月领钱,否则出去应酬寒碜了怎么办?于是,她说,“不然娘每人给你们买间铺子,做什么你们自己想,越泽这间铺子是他自己买的,不算在其中,怎么样?”
顾越皎觉得这句话有些怪,提醒夏姜芙,“娘,我们是男子,用不着嫁妆啥的,身上的银子够开销,不缺钱。”
他管家,侯府名下的产业有多少他再清楚不过,哪怕他们没有俸禄,成天四处挥霍,百年不成问题。
“有自己的铺子总是好的,娘明天四处逛逛,你们铺子是买在一条街还是不同的街?”夏姜芙心里琢磨着铺子的地段,给儿子买的当然不能差了,西岳胡同那一带人多,但不是京城最好的,依着她来看,云生院外边的那条街优势更甚,随着晋江阁名声越来越响亮,慕名而来的客人只会更多,逢年过节,肯定和集市般热闹。
亏得云生院是以前的青楼一条街改建的,否则要容纳这么多人,还有些困难。
顾越皎看自己娘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有些无奈,刑部事情一大堆,他哪儿有心思管铺子。
“娘,我的铺子你看着买,晋江阁的话本子卖得好的话我就开两间书铺。”顾越泽来者不拒,夏姜芙肯给他当然要收着了,而且就他所知,夏姜芙买铺子的钱也是从账房支,既然是从账房支的银两就是顾泊远的,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