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和秦婉忙一人一个将两人抱起来安抚,好容易两人止了泪,雍王长叹道:“已然这样有好几日了,一旦听了一些动静,见了有人来,即便是本王或是婉儿都能引得大哭。药吃了许多,却是一点用处也不曾有。”
“一直没有法子么?”夏昭华蹙着眉头问道,自打那日救了双生子后,雍王登门道谢,宫里的赏赐更是如流水般下来。连早已出嫁的几个闺中密友都笑话她,说是太后定然感念她的恩德,要给她赐一门好姻缘。夏昭华也只是附和着笑,从来不去说什么。这么多日子,她虽然料到双生子会有阴影,但却不料这样大。
雍王抿紧了唇:“一直没有法子,本王和婉儿日夜陪伴,也并不见半点好转。”他说到这里,愈发伤感,“若是阿羽和媛媛有个好歹,来日九泉之下,我也没脸再见他们母妃了。”
见他面露哀伤,夏昭华垂眸道:“王爷节哀。”雍王是皇帝的亲弟弟,雍王妃一朝去世,不知道多少世家动了心思。因为自己救了双生子,得了雍王和太后的青眼,也有些长舌妇嚼舌根,说她就是为了向雍王爷示好,这才刻意去救双生子的。夏昭华鲜少跟人争执,也懒得去分辩,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她今日本就是为了探望双生子才来的,所以并不热衷于和雍王说话,蹙着眉头看着两小哭泣,夏昭华忽的又笑起来:“我能抱抱他们么?”
并非是秦婉不信任夏昭华,而是双生子现下这样,连自己和父王都能让他们啼哭不止,更不说只有一面之缘的夏昭华了。就算是记得夏昭华救过自己,只怕也很难不产生惧怕来。这样想着,秦婉望向了雍王,后者只是叹气:“罢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夏姑娘若是愿意,就听夏姑娘的吧。”
才将两人放下,两人就哭成一团,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夏昭华并不说话,一直走到了他们身前,才停住脚步,两人的哭声愈发大了,听得秦婉浑身一抖,咬着下唇才让自己止住让夏昭华走开的冲动。后者施施然一笑,旋即蹲下身子,和两人平视,摸着他们的小脑袋说:“阿羽和媛媛让我抱抱好不好?”
雍王叹道:“如今连本王和婉儿靠近,他们都会哭泣不止,夏姑娘岂能……”还未说完,双生子却出人意料的渐渐止了哭声,包着泪花投入夏昭华的怀抱。纵然被打了嘴,但雍王顾不得其他,见双生子安分的待在夏昭华怀里,虽有几不可闻的啜泣声,但却是很乖,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感。
夏昭华只是笑,将他俩引到软榻边,取了七巧板来。她的手很巧,几块木板在她手上变化着不同的形状。两小看得目不转睛,夏昭华一面笑,一面示意众人蹲下来,饶是不明所以,但见双生子并不排斥她,雍王忙令众人蹲下,一时之间,院子里几乎没有站立的人了。偏巧此时,杜若从外面来,见蹲了一院子的人,给唬了一跳,开口正要问怎么了,秦婉转头让她不必说话,忽的就明白了为何媛媛和阿羽见了夏昭华之后并不啼哭。
因为她是蹲下来的。媛媛和阿羽还小,以他们的身高而言,如果不仰起头,看到的就只是大人的腿脚,但是他们前几日差点死在大人的脚下,又如何不怕?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和父王都知道阿羽和媛媛受了惊吓,但却忘了什么才是致使他二人惊吓的缘故。
那日和姐姐被冲散之后,抬眼望去全是凌乱的步子,根本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人的脸,能看到的,就是一双双腿脚,向自己身上或踩或踢。经历了这样的事,再站在地上,看着一双双似曾相识的腿脚,他们怎能不怕?
就如同前世,秦婉梦魇之时,最多的,还是孟岚的眼睛一样。
念及此,秦婉忽的对夏昭华萌生了说不出的好感来。后者蹲在软榻前,尽管双脚都有些支持不住了,但还是没有起身,一遍遍的给弟弟妹妹拼着七巧板。双生子看得入迷,夏昭华将七巧板推到他们跟前:“阿羽和媛媛喜欢什么?”
两人小小的身子一抖,脸儿皱起又要开哭,然而迎上和自己同一高度笑脸后,虽然撅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但并不再哭,反倒是自己摸了七巧板,彼此拼凑出自己的图案来。
夏昭华脚都软了,雍王命人搬了杌子来给她坐,她倒也不含糊,陪着双生子玩了一二个时辰,两小消瘦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看得雍王欣慰非常。夏昭华这样快就发现了让两个孩子受惊的原因,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还没有外客来得细致,实在是惭愧。
两人玩累了,趴在软榻上没了声响。因为杌子低矮,夏昭华坐在上面,小腿发麻没了知觉,好一阵子才起得身来。秦婉和宋夷光亲自去扶她,宋夷光喜得要去抱她:“夏姐姐,你真好,我方才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媛媛和阿羽素来能吃能睡,竟然成了这样憔悴的样子,我都怕了起来。”她说到这里,欢喜的拉着夏昭华,“我就知道,夏姐姐最厉害了,连我都能分解开导出来,这两个小豆子,更是可以的。”
她一通夸赞让夏昭华好笑不止,秦婉也对她十分感激:“今日,委实多谢夏姑娘了。我与父王担心得很,生怕救得了他们的命,却治不了他们的心病。”
“到底年岁小,长大些就好了。”夏昭华笑道,“年里呢,王爷和郡主欢欢喜喜的才好。世子和二姑娘年龄小,长得快,也记不了多久的,过上些日子定然会好起来。”又对雍王行了一礼,“今日出来有些时候了,就此告辞了。”
雍王忙道:“夏姑娘于雍王府有大恩,本王不曾好好谢谢姑娘。夏姑娘不如留下,晚间本王会命人送姑娘回府。”
夏昭华笑道:“王爷这话可是折煞了我,这世上岂有看着两个小孩儿受难的人在?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世子和二姑娘不知何时醒来,到时候又是一番发动,王爷若有心思谢我,不妨等世子和二姑娘彻底好起来也不迟。”
雍王说不过她,只好令女儿送送她一尽地主之谊。秦婉引了夏昭华往外去,想到这几次夏昭华几乎都是救自己于水火,心中便是感激。宋夷光一路都十分欢欣:“夏姐姐最好了,长得漂亮,细心还会哄人,我最喜欢夏姐姐了。”
见她快将自己夸上了天,夏昭华笑道:“或许我有些说不得的毛病,不值得安定郡主喜欢呀。”
“夏姐姐哪儿哪儿都好,才没有毛病。”宋夷光做了个鬼脸,不以为意。秦婉笑笑,想到这么多日子的所见,愈发的笃定了夏昭华那所谓“说不得的毛病”是什么。
她怕是和她柔弱的外表不符合,乃是天生神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们夏姑娘可萌可萌了~
金刚芭比的标配啊~
下章我们婉婉就要出孝了【滑稽脸】
出孝这东西嘛,就意味着可以嫁人了嘿嘿嘿
幸欢颜
68 出孝
大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女子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和男人挂上关系, 这一点也从服丧之中体现了出来。尽管雍王妃是姐弟三人的生母, 但所谓“父在母亡者, 孝一年;母在父亡者,孝三年。”在二月末,雍王带着姐弟三人去相国寺佛光塔祭拜过雍王妃,意味着四人的孝期都结束了。
如今早已是胜春之景,褪去了冬日的素白,京郊早已姹紫嫣红, 透着无尽的生机。今日宋夷光很有兴致, 将夏昭华一并请上,说是往碧波池去欣赏春景。秦婉本是十分踌躇, 毕竟双生子状况虽然日渐痊愈,但碧波池现下只怕有不少人,不知可会惊到两人。然而两个小豆子一听夏昭华要去, 扑腾着要要去, 一派很是欢喜的样子,让秦婉啼笑皆非。
那日夏昭华不厌其烦陪着两人玩了几个时辰,其间耐心让雍王都是动容的。经此一事, 双生子消瘦的小脸也渐渐有了笑容, 加上现下雍王府众人跟他们说话全是蹲下身子来,两人也渐渐不再惧怕。但未免他们又受到刺激, 连元宵节,秦婉都不曾进宫去赴宴, 而是留在府上陪两人,偏巧夏昭华带了折纸的小玩意儿来,三人又乐颠颠的玩了好几个时辰。自此后,双生子便跟夏昭华愈发亲厚,有时闲下来,便脆生生的叫着“夏姨”,模样好不乖巧。
至于现在,众人泛舟碧波池,夏昭华领着两小翻花绳,两个小豆子被哄得服服帖帖,连姐姐都不管了。秦婉凭栏而坐,若非夏昭华聪慧,现下莫说媛媛和阿羽能够愈发开朗,只怕是两人现下连命都没有了。所以秦婉十分感激夏昭华,前世的一切,她都想守住,自然也有媛媛和阿羽的性命。
那厢秦羽短胖的小指头勾着花绳,又因为年龄小,忽的全散开了,红色的花绳呼啦啦的缠在他身上,秦媛骂他:“阿羽好笨!”说到这里,又自己抓了花绳,像模像样的要翻,然而却打了个死结。秦羽这下发作起来了:“媛媛也笨!”
两人不急不缓的斗起嘴来,起先还能听懂,后面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声音软糯非常,只是不知所言何事。秦婉忍俊不禁,宋夷光坐在她身边:“你看,我就知道,只要说夏姐姐来,这两个小的一定会来的。”他说到这里,到时愤愤不平起来,“其实我就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想的,夏姐姐这样好的人,若雍王爷真的要选继妃,作甚不肯考虑夏姐姐?你瞧媛媛和阿羽多喜欢夏姐姐啊,若是夏姐姐做继妃,你到时候出嫁了,也不必担心媛媛和阿羽无人管教。”
听罢她的话,秦婉忽的一笑,见双生子正一边一个扯住夏昭华,非要她断公道,顿时更是觉得好笑,脱口说:“别说媛媛和阿羽,就是我也喜欢夏姑娘的。”
宋夷光愈发来劲了:“你看你看,连你都喜欢夏姐姐,让她做你继母不好么?你还不如进宫去与太后娘娘说说看,兴许太后娘娘会听你的。”
“即便是好,又能如何呢?”秦婉低声反问,“正因为我喜欢夏姑娘,这才不愿进宫去向皇祖母说明。”夏昭华是个好姑娘,尽管在世人眼里,她已然是老女了,但凭她的人品、见识和性情,必然能觅得如意郎君。而自家父王已然三十岁了,更是个风流人儿,如今王府上还养着几房美妾呢。加之夏昭华出身将门,性情自然更为爽利,偏生自家父王惯好温婉小意女子,若是自己急吼吼的去与皇祖母说明,的确是免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更让媛媛和阿羽可以更好地成长下去。
但夏昭华呢?她就活该做牺牲者?做人不能如此自私,更不能恩将仇报。
宋夷光素来乐天无忧,也不像秦婉那样想得多,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夏昭华一边一个抱着双生子,又柔声哄了几句,两人这才化干戈为玉帛,撅着嘴表示原谅对方。
在碧波池泛舟许久,宋夷光又要去看看池边的景色,众人也就下了船。碧波池的池水本就深浅不一,或有湛蓝如天的色泽,或有沁人心脾的绿色,几种颜色泾渭分明,十分漂亮。双生子现在连姐姐都不要了,只一边一个牵着夏昭华,那乖巧的样子,若是雍王在,保不齐都要吃醋。
今日碧波池人并不多,不过只有一档子人在湖心小筑,秦婉和宋夷光在前,夏昭华牵着双生子在后,慢慢绕着湖走。秦婉只是笑,建双生子这样喜欢夏昭华,心中倒是慰藉。纵然如今父王将他们姐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秦婉也不能拿夏昭华去赌,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夏昭华也不必在雍王府耗尽心力,那几房姬妾,哪个是好相与的?倘若主母真的不被夫主待见,保不齐他们会压在其头上。
众人绕着湖边走散步,碧波池不大,很快就绕了近一半的路程,秦婉略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休养生息。湖心小筑之中人影浮动,也不知是谁在其中,双生子闲不住,拉着夏昭华去看花,秦婉则和宋夷光坐在一处说话。
远远的望着三人,秦婉坐在这头,忽的又笑道:“你今日邀请我和夏姑娘,以你的性子,怎的不请表哥来?”前几日春闱,宋夷光那小模样,仿佛是她要上考场了一样,日日心神不宁,直到最后春闱结束,她这才安生起来。况且如今她和柳穆清已然是未婚夫妻,是以多多挂念一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宋夷光脸儿微微发红,撅嘴很是气恼:“谁知道他呀,我与他说,让他来与我玩,偏生他说太傅有邀,温一枫也要做陪,不能陪我来了。我也不忍让他为了我违了郑太傅,换了旁人,我定要跟他闹的。”说到这里,她推了推秦婉,“我猜,你家卫珩也去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我家的。”秦婉笑着啐了她一口,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思念起卫珩来了。自初一那日出了事之后,秦婉一直没有再和卫珩见面,虽然靠着小横,得以一诉相思之苦,但飞鸽传书,怎能及亲眼见到来得强?
宋夷光挤眼睛说:“我就想着你最好能遇到他,好让卫珩好生瞧上一瞧,咱们阿婉出了孝,除了服之后,好好儿的惊艳他一次。”
如此说来,卫珩的确还没有见她除服的样子……秦婉如此想着,脸儿稍稍红了,宋夷光愈发不饶:“瞧瞧,你其实也想让卫珩瞧瞧你的样子吧。”
秦婉恼得锤她,两人笑成了一团。却有男子的轻笑声,回头见一男子穿花度柳而来,他拿了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看来不过十六七岁,很是俊朗。他瞧着宋夷光和秦婉发笑,待看清他的容颜,秦婉立时蹙起了眉,冷笑道:“你瞧什么?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不知道?”
她素来是个温和性子,宋夷光本想一马当先的啐这人,但不曾想秦婉竟然主动说人了,纵然一时惊讶,但还是附和说:“可不是,看你这样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在下只是见两位姑娘甚是美貌,现下又一番小女儿情态,心中欢喜非常,这才笑出来的。”对方拱手施礼,“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动气,如此在下心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