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自然是他一手弄出来的,沈安素从旁“观礼”。
男人做菜的样子娴熟又专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是早就做过无数遍似的。这搁在别的男人身上倒也没什么,可搁在这么一位世家公子哥儿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做了四个菜。笋干扣肉,清蒸鲫鱼,清炒山药,外加一个空心菜。
盛延熙指了指桌上那盆笋干扣肉,告诉沈安素:“这笋干是从永安寺带回来的,今年的新笋晒的,味道很不错。”
她瞧了一眼,色泽鲜艳,油光水滑的。尝了一口,油而不腻,鲜爽顺滑,口感特别好。
“好吃。”她满足的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弯弯。
盛延熙跟着她笑,“好吃就吃光它。”
“我尽力。”
和盛延熙吃了两次饭,沈安素注意到这人好像特别喜欢吃鱼。这一整条清蒸鲫鱼基本上都是他吃的。
上次和他一起吃外卖,一共四个菜,他就点了刺身。
沈安素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鱼有鱼刺,她容易被卡到。鲫鱼的鱼刺尤其多,身上全是那种密密麻麻的小刺,而且很细,混在鱼肉里,几乎不容易被人看见。可他却吃得格外顺溜,动作麻利,一点也没被这些鱼刺影响到速度。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沈安素听他提到永安寺,知道他早年在寺里待过几年。这个男人身上全是谜团。之前她一直不感兴趣,可今天突然就来了兴致。
她说:“冒昧的问一下,您早年为什么会去永安寺啊?”
他微微抬头,觑她一眼,“这问题你之前不是问过么?”
她没好气地说:“那您告诉我了么?”
盛延熙:“……”
她又拿话堵他:“您之前说过的,对我有问必答的。”
盛延熙:“……”
两人对视一两秒,沈安素先移开目光。她听到他格外低沉舒缓的嗓音,略带郑重,“沈安素,为什么想知道?”
他的目光历来凛冽,直白,近乎考究。她有些招架不住。他这话也问得郑重,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为什么想知道?
为什么想要知晓他的过去?
“您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沈安素忽然觉得有些心慌,适可而止。
“沈安素我说过的,对于你我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我向来说话算话。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了解我的过去?”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目光如炬,近乎炙热,“还是说你已经对我感兴趣了,想要知道更多?”
沈安素:“……”
真是自恋!
“我就是单纯觉得好奇,您不说也没有关系。”
这显然是一个不太好的话题,席间的氛围都变了一变。
沈安素捏着筷子在碗里翻来覆去倒腾,戳米饭,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又不得而知。
就在她以为盛延熙不会开口的时候,男人突然冒出一句话:“赎罪。”
***
春光大好,适合外出。
盛延熙对沈安素说:“天气这么好,窝家里可惜了,出去走走。”
“去哪儿?”
“去太平湖吧,就近。”
都怪他的厨艺太赞,沈安素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于是她答应了盛延熙的邀请去太平湖走走,顺便消消食。
太平湖是横桑市区的一个小湖泊,面积不大,是本地人晨练和闲暇之余打发时光的好去处。
沈安素的脚养了几天已经差不多了,她在家都快躺废了,出去走走也好。
因为隔的不远,两人没开车,而是一人解锁了一辆小黄车,骑自行去。
马上快到五月了,气温升高,太阳又明媚,隐隐有了热气。两人穿的都是短袖,一路倒也清凉。
他们抄了近道。这条小路上车辆少,骑自行车很顺畅。
道路两旁是笔直坚.挺的水杉,枝叶葱绿,无比茂盛。无数鲜亮的绿色落入人眼中,心情都变好了。
骑车骑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到了太平湖禁区的进口。
太平湖如今也算是横桑的半个旅游景点,沿湖围了一圈,共享单车和私家车统统不让进入景区。他们提早锁了小黄车,走路过去。
不是节假日,可来游玩散步的人却真不少,随处可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趁着好天气出来游玩的。
景区进口处有几家小卖部,盛延熙买了水和一些吃的。
小卖部门口有人在售卖棉花糖,有各种卡通人物造型。大人小孩围在摊前,挤了一堆。
两人远远看到,盛延熙问沈安素:“你要不要?”
活了一大把年纪,沈安素从来没吃过这种可爱的棉花糖,有些心动。
盛延熙将她的心动看在眼里,也不等她回答就抬了抬下巴,“去挑一个。”
买棉花糖的孩子还挺多,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
老板手里忙活不停,脑袋都没抬一下,“要哪种的?”
沈安素匆匆瞟一眼,决定:“团子大家族。”
盛延熙付了账,沈安素举在手里,尝了一口,甜的发腻。
然后两人开始慢慢沿湖走。
他问:“你喜欢团子大家族?”
他记得她的睡衣好像印有团子大家族的图案。
沈安素:“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环湖有一条林荫小道,两侧全是参天大树,树种多为健硕的梧桐和香樟。小路曲曲折折,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苍翠釉绿。
周围关键荫蔽,空气沁凉,凉风习习。参天大树,高不可攀,直直冲向云霄。落日穿透树叶的缝隙掉落在石板路上,光影斑驳。
太平湖不大,长度还好,两人走起来也不会太累。走走停停,时间过起来也快。
考虑到沈安素的脚,他们走得很慢,晃晃悠悠的,比一般人散步还慢。
平日里工作忙,真的难得有这样清闲自在的时光,沈安素心情很好。
路上时不时有观光车缓慢驶过,小火车载了一车人,慢悠悠的。
盛延熙看着一小截火车头,说:“要是累,我们可以坐观光车。”
沈安素:“我现在还好,回来再坐吧。”
走了三分之一,盛延熙提议:“要不要休息一下?前面有个凉亭。”
“好。”沈安素没觉得累,但毕竟脚刚伤到,得爱护一些,她也打算休息一下再走。
小小的凉亭,牌匾上面三个偌大的草书——晚枫亭。凉亭里坐了好几个游人,有人在说话,窸窸窣窣的响声拢在耳畔,挥之不去。
凉亭边上有卖矿泉水的。大概是吃了棉花糖,沈安素一路渴的厉害,一瓶矿泉水都下肚了。
盛延熙:“我去给你买瓶水。”
“好。”她点头,“我先去凉亭坐。”
凉亭里坐了四五个人,男男女女。
沈安素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
她边上是一位头花花白的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老人剑眉星目,眉宇间的阴郁和肃杀外露,气场强大。女人穿着宽大的裙子,平底鞋,面容姣好,是个美人坯子。
两人端坐着说话,姿态亲昵,应该是对父女。
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转向别处。
没过多久盛延熙便回来了,手里拿了瓶绿茶,“水卖完了,绿茶可以吗?”
沈安素伸手接过,也不在意,“我不挑。”
几乎同一个时间,身侧一道尖细的女声划过凉薄的空气,“延熙?”
声音来自边上那位女人。
是熟人?
盛延熙微微抬头,看到来人,淡淡的开口:“爸,乔姨你们出来散步啊?”
沈安素:“……”
第29章 第29世界
第29世界
听到盛延熙的称呼, 沈安素整个人都懵了。
爸?乔姨?
所以这两人是盛延熙的父亲和他后妈?
卧草,他后妈这么年轻啊!
这女人看着就跟盛延熙一样大啊!
而她之前竟然误会人家是夫妻,也是醉了。
果然,豪门大家就是复杂, 狗血连篇, 不敢恭维啊!
乔如烟笑着说:“我在家闷久了, 就拉着你爸出来走走。”
盛延熙轻点头,面色无比寡淡,看上去不甚热络, “出来走走对孩子好。”
听盛延熙话里提到孩子, 沈安素不动声色地往乔如烟的肚子瞥了两眼。
女人穿着宽松的连衣裙, 裙摆宽大, 瞧不出一点肚子,应该没几个月。
她不禁眯了眯眼, 想不到盛延熙他老爹还挺厉害, 这都花甲之年了,不仅有位倾国倾城的美娇妻, 还即将迎来小公子。老来得子,不可不谓是人生赢家。
打量完乔如烟, 沈安素又将目光转向盛均,这位西南边境的大人物。
这人近六十的年纪,穿黑色唐装, 两鬓有些白。他身形清瘦, 丝毫不显富态, 精神饱满,不似一般的老人那样慈眉善目。盛均气场强大,眉宇间的阴郁和肃杀外露明显,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之前不知道没看出来,如今再细看,盛家兄弟的长相不像父亲,只是凛冽的气质却和他们父亲如出一辙。
盛均和乔如烟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安素身上,对她有些好奇。毕竟他们了解盛延熙,这几年他清心寡欲,从未跟哪个女人传过绯闻。如今他竟然陪着一个姑娘来游太平湖,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乔如烟细细观察沈安素,这姑娘穿一身休闲的运动装,白色短袖搭配黑色长裤,装束格外普通。衣服鞋子的牌子也普通,全身上下都不超过一千块。一头利落的短发,脸型小巧,长相温婉,第一眼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
不是顶好的容貌,比起时尚圈那些明艳动人的女明星,这姑娘就显得太过普通了。
乔如烟慢慢收回目光,试探道:“这位小姐是?”
盛延熙答:“我朋友。”
他说完又对沈安素说:“我父亲和我……小后妈。”
“伯父好。”沈安素弯着嘴角,礼貌地和盛均打招呼。
盛均自顾站着,冲她点点头算是回应,态度显而易见的冷淡。
“夫人您好。”鉴于女人的身份和年龄实在是尴尬,她对用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
这个称呼无意是妥帖合适的。乔如烟很满意,露出精致笑容,“初次见面,沈小姐你好。”
“沈小姐在哪里高就?”乔如烟似乎对她特别感兴趣,紧接着就问。
“九重天。”
声色场所,乔如烟心里顿时有数了,看来盛延熙多半是逢场作戏,玩玩的。
话题适合而止,乔如烟便不再问了。
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鄙视,沈安素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知道乔如烟是误会了。
九重天是名副其实的声色场所,烟花圣地,别人会误会再正常不过。
不过她也不在意,懒得解释。她这人活得随性,向来不太在意他人的目光,懒得去计较这些。
乔如烟勾了勾唇角,冷淡地问:“沈小姐在九重天工作很辛苦吧?”
再开口态度明显就冷淡了许多,言语里参杂了一些深意。
沈安素最是擅于察言观色自然品不出来了。她没太在意,淡然一笑,谦虚地说:“小人物疲于奔命,自然比不得夫人舒服自在。”
她注意到盛延熙微不可查的牵扯了下嘴角,目光变得越发沉冷复杂。
盛均抬了抬手臂指向远处,对盛延熙说:“那边有家茶室,过去坐坐吧。”
话音未落又刻意对沈安素说:“沈小姐一起。”
沈安素:“……”
——
四人一道去了那家名叫“茶马古道”的茶室。
盛均订了个包厢。
包厢的装修偏古风,置身其中恍惚有种古人以茶会友的意境。
盛均和盛延熙父子俩喝茶。
乔如烟如今嗜甜如命,点了好几份甜点。
沈安素不喜欢喝茶,就要了杯咖啡。
点完东西没过多久,服务员就来上茶点了。
看得出来盛均特别宠爱他这个小妻子,满眼都是宠溺的目光。
盛均似乎并不避开沈安素,直接同盛延熙讲:“延熙,你三叔和四叔如今蠢蠢欲动,明里暗里都在争斗,你大哥掌管盛家那么多的生意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你看看什么时候回去帮帮他吧。”
盛延熙手里端着小半杯茶水,青绿色的颜色格外剔透。听到父亲的话,依旧微垂着头喝茶,不太在意的样子,“不是还有您么!”
盛均叹一口气,“你爸我老啦,盛家以后还是得靠你和你大哥。”
“当年我去永安寺之前我就说过盛家的生意我不会参与。我早就和大哥达成了共识,他娶大嫂,盛家的生意就全部交给他打理。”他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顿了顿,继续说:“您还没到七老八十,怎的这么健忘了?”
盛均:“……”
盛均怎么可能会忘,当年的事情他历历在目。
盛家的传统如此,历来就只有一位当家人。相比长子,这个小儿子才更像自己,尽得真传。他当年一度是想把盛家的生意交给他的。可惜盛延熙从小无心家族生意,只想出去闯荡。后面又发生了一些意外,他离开盛家,家里的生意就全部落在了长子的肩上。
“延熙你怎么和你爸说话的!”盛均被儿子踩到痛脚,面色一沉,嗓音随即提高了几分,“说到底当年的事情还是你的错。”
“是么?”盛延熙几不可查地牵扯了下嘴角,言语嘲讽:“您认准了的事情,谁都无法更改。”
直到现在父亲依然认为当年的事情是他的过错。不过也是,一叶障目,父亲被蒙蔽了双眼。在他眼里他的美娇妻永远最善良,最无辜,在当年那场闹剧里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