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告他俩,我要告的是大舅母。”和太后亲妈不需要绕弯子,季子珊就特别言简意赅的说出被告之人。
惠安太后掀了掀眼皮,微感诧异:“你要告她什么状?”当今世上,胆敢惹小闺女生气的,无非就是她、皇帝长子、元宝幼子,别的人……还没那么大胆子吧。
“她和我大舅舅吵架。”季子珊如此答道。
惠安太后轻轻一怔,据闻,兄长和长嫂向来和睦,甚少有争吵之事,老太太才刚过百天,兄嫂居然吵起架了,这个消息明显有蹊跷有隐情,自然很吊惠安太后的胃口:“扇扇,你给母后说清楚一些。”
“真论道起来,他们吵架的根源在我。”在惠安太后微拧秀眉的神情中,季子珊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喜欢玉泽表哥不想嫁给他这件事,还一直搁在大舅母那里没过去呢,之前,皇兄还没有赐婚我和穆淮谦时,大舅母也没怎么着,在她知道我的驸马是穆淮谦之后,她就迁怒上穆淮谦的姐姐了……”
惠安太后听着小闺女不悦的抱怨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穆淮谦为他姐姐不平,就去找玉泽表哥叫他劝好大舅母,大表哥估计也觉的大舅母无理取闹,便也去劝了大舅母,谁知,大舅母好大的脾气,把大表哥和玉泽表哥全部骂了一顿,大舅舅兴许也看不过眼了,就训斥了大舅母一顿,大舅母大概觉着自己特别委屈,又和大舅舅吵了一架,气得大舅舅都不肯理睬大舅母了。”季子珊撇着嘴巴道。
惠安太后不再拨动念珠,慢慢将珠串缠绕到手腕上。
季子珊还在叽叽咕咕的抱怨:“大舅母这是什么意思嘛,我又不是她种的大白菜,她想拔她就拔呀,不让她拔她还怨恨上了?这么多人劝她放下怨念她都不听,是不是要我如她所愿了她才能高兴?母后,我就这么不值钱么,你说,我该不该生气,该不该告她的状?”
“若是果真如此,你当然该生气。”惠安太后语速缓缓道。
季子珊继续哼哼道:“穆淮谦说的含含糊糊遮遮掩掩,我已经拜托我元宝哥哥叫他去查清宁府这几个月的事,母后,要是大舅母真的闹妖作怪,你预备怎么替我出气啊?”
惠安太后瞥一眼用心不纯的小闺女,嘴角微弯道:“那你自个儿想怎么出气啊?”
季子珊塌着脸蛋道:“为了宁家和大舅舅的面子,肯定不能打她,也不能休弃她,嗯,听说,她现在整天病着,时不时就折腾一下大表嫂,叫我说,母后应该先警告一下她,她不是病着么,叫她两个儿子天天伺候她去,反正他们都闲赋在家,又没什么事情,先看她几天表现,要是她还固执己见,哼哼,我就不和她客气了……”
“碧云。”惠安太后扭头,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你去一趟宁府,若大夫人没病,你就只当替哀家去探望一回兄嫂,若大夫人病着,你就传哀家的话,说世子夫人既要管家又要照顾三个孩子,估计没有多余的精力再伺候婆婆,叫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到病床前伺候着,直到大夫人身子痊愈,去吧。”
碧云嬷嬷立时领命而去。
“哎,母后,我就是先告个状,等元宝哥哥把事情搞明白了,我才请你替我出气呢。”季子珊被惠安太后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
惠安太后轻轻哼道:“无风不起浪,她要是闹的不算过分,想必穆淮谦也不会对你说了……”
“他没主动对我说,是我见他好像有心事,逼着他给我讲的,若是大表嫂哪里做的不好,叫大舅母给训斥了,我也不说什么,可她不该因为我的缘故迁怒大表嫂。”季子珊道。
惠安太后静了一静,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元宝哥哥也知道这件事了……”幼子把小闺女一送回慈宁宫,连口茶都没喝就跑去乾明宫了,这是去找皇帝长子告状了?在惠安太后还没琢磨出所以然来时,只听小闺女又道,“知道啊,回来的路上,小哥哥还说要帮我出气来着。”
“这么说,你皇兄也知道这件事了。”惠安太后又接着道。
季子珊下意识的点点头:“应该是吧,怎么了,母后?”
“有人大概要倒霉了。”惠安太后凉凉道。
季子珊顿时目露疑惑道:“……谁要倒霉了?”
“你猜猜?”惠安太后不答反问。
季子珊不由咕哝一声:“我怎么会知道嘛。”说着就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宁府里,如今定国公夫人的病有八分真两分假,那日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其实,在她冷静下来后是有点后悔的,她和丈夫的关系一直不错,丈夫压着妾室不生庶子叫她难受,她对他也一向敬重顺从,这一次着实是气昏了头,才不管不顾的和丈夫放纵吵闹,可一时之间,她也放不下身段去求和,毕竟吵嘴的时候,气急了的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因暂时拉不下脸去求和,她索性借机装病,哪知,她一连‘病’了几日,丈夫都没过来看她,然后心底的邪火就又蹭蹭蹭上来了,亲生的两个儿子她不忍朝他们发火,只能把发泄口对向儿媳妇,都是因为她,两个儿子都来找自己闹,丈夫也不顾她脸面的数落她,然而,她越看儿媳妇不顺眼,两个儿子也对自己愈发不满,她和两个儿子的母子关系越紧张,便愈觉都是儿媳妇惹的祸,一连串的死循环折腾下来,定国公夫人倒真的被气病了。
得知老妻真的病了后,定国公爷这才前来一探,正当定国公夫人借机求和时,碧云嬷嬷来了。
碧云嬷嬷带来的太后懿旨,很叫定国公夫人挂不住脸。
穆淮露心里却感激的要死,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婆婆对自己的态度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时候,她真想豁出去闹一场,善了个哉的,当谁是天生的受气命么。
碧云嬷嬷传完话,就轻飘飘的走了,只留生病的定国公夫人心头惴惴,但她想了一想后,又暗暗放松紧张的心情,这世上,婆婆和儿媳妇不对付的多了去了,律法上也没说婆婆为难儿媳妇就要受什么大处罚,况她为宁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又十分孝顺老太太,惠安太后难道会因这么一点小事情就对她怎么样么。
不过,既然太后已有懿旨传出来,她确实应该收敛点,若是明明得了吩咐却枉顾旨意,只怕太后娘娘就该真对自己有大意见了。
她以后还要做风光尊贵的公府夫人,嗯,太后娘娘跟前的体面不能失。
待她的病好了,她就入宫请个罪,看在她有诚意的份上,太后娘娘想必不会对她不依不饶,服药睡下的定国公夫人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然而,不等定国公夫人病愈,她就受到了两波重击。
第一波,长兄阮老爷时任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前阵子透出风声,因刑部侍郎告老归乡,长兄有望升任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原本调任令都拟好了,却在签发下去的前一天忽被陛下留了,不几日,刑部侍郎的任命人选就花落别家了。
四品之上的官职调遣,都需要季子清陛下最终拍案决议。
阮老爷早从内部得到消息,他升任刑部侍郎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却忽然改了主意,这叫阮老爷很摸不着头脑,就这么与刑部侍郎之位失之交臂,阮老爷肯定憋屈呀,于是,他就打听原因,待得知其中缘故时,阮老爷几乎想喷出一口老血,若是被政敌暗算也就罢了,谁曾想,坑他的居然是亲妹妹。
第二波,独女宁玉玲所嫁的夫婿是锦乡侯世子,她的赵姑爷尚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居正五品,然而,他忽然被吏部一纸调令外放出去当知州了,知州虽亦是正五品官职,但比起正五品的京官来讲,这任调令表面上看是平级调任,实则是相当于降了半级的,而且,调任令叫赵姑爷年前就得到任。
四品之下的官职升降,都是由吏部商议决定的,锦乡侯世子并无外放的打算,自然是被调令弄蒙圈了一下,打听之后方知,提议叫他外放离京的……是五王爷。
锦乡侯世子继续蒙圈:“……”五王爷,咱们真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第214章 一更67
“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气急败坏的阮老爷朝大妹子吹胡子瞪眼睛道,简直是气死他了,他马上就要到手的侍郎之位,就因为大妹子在后宅随便扑腾几下丢了,他那一腔的愤怒哟,“一二品的官职空出来一个容易么,我好容易熬等到了一个机会,却因为你没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要他说,大妹子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婆婆省心,夫婿正派,两儿一女也都优秀出色,如今,压在上头的婆婆又走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又一向待大妹子看重,你安安生生享一享儿孙清福不行么,没事闹什么闹,现在好了,把他的升官喜事闹没了,有这么坑亲哥哥的么。
阮老爷郁闷的几乎想去死一死。
在两波重击的冲撞之下,定国公夫人现在是真的病倒了,此时,她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的捂脸哭道:“大哥,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看湛哥儿媳妇烦,想发作她一下,我没想到会牵累到你的仕途啊……”
阮老爷的额筋剧烈一跳,低声吼道:“你看不惯湛哥儿媳妇就没事消遣她,你当穆家都是死人啊……湛哥儿媳妇她爹手握重兵,在北疆替陛下保家卫国呢,湛哥儿媳妇她弟弟又是昭阳长公主的驸马,还有,湛哥儿和穆家的婚事,当初可是太后娘娘做的媒,你这般折腾湛哥儿媳妇,打的可是太后娘娘的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
定国公夫人被亲哥数落的一脸羞愧:“我……我……”
望着大妹子的一脸病容,阮老爷也不好追着骂个不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长点记性吧你,我听说,你折腾湛哥儿媳妇,还是为了泽哥儿之前的事?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实话告诉你,这次我升官作罢、你女婿被迁调京外,都是五王爷搅的局,你若还这般执迷不悟下去,阮家只怕还得受打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骂也骂了,训也训了,阮老爷嘱咐大妹子好好养病后,就满心惆怅的离了宁府。
唉,真是流年不利啊……
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定国公夫人哪能静心养病,在定国公爷来看她时,她扯着定国公爷的袖子,哀声哭求道:“老爷,求你去找五王爷说个情,别把玲儿她姑爷调到京外去呀……”
锦乡侯夫妇只有赵姑爷一个嫡子,后来,为着赵家子孙不繁之故,锦乡侯又生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如今,那对庶出的姐弟不过才十来岁,若赵姑爷就任外职,玲儿只怕是不能一起前往的,侯府里老的老小的小,除了她之外再没有旁的儿媳妇,她要是一起走,侯府里的一摊子事交给谁管,可她若是不陪着赵姑爷一起去,那就要面对至少三年的夫妻分离。
那么长的时间,若是姑爷在外头纳妾生子怎么整。
大哥的升官之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赵姑爷的事儿还有救,只要五王爷愿意撤回调令,玲儿就不必面对和夫婿分离的苦恼了,定国公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定国公爷,神色哀戚,着实一片慈母心肠:“老爷,咱们就玲儿这一个闺女,你可得帮她一把呀……”
定国公爷静了一静,片刻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定国公夫人,语气淡漠道:“湛哥儿和泽哥儿已去寻过五王爷,五王爷闭门不见,只叫人给了这封信。”
定国公夫人抹了抹眼泪,赶忙拆信取出来看,只见上头只有短短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得罪他啊……”定国公夫人看罢只有七个字的短信,目光怔怔的抬起头来,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她不过是欺负了一下自己的儿媳妇,招惹的又不是五王爷的媳妇,五王爷干嘛这么大火气,又是故意坏了自己大哥的升官之事,又是搞的自己女儿女婿要夫妻分离,哪怕此事牵扯到了公主,可她也没败坏公主的名声啊。
这回敬过来的礼——未免也太重了吧。
定国公爷拿走那封短信,折叠好后重新塞回信封里:“五王爷和公主自幼要好,你惹了公主不高兴,就是惹到五王爷了。”
定国公夫人颤抖了几下唇瓣,眼泪又刷刷刷滚落下来,哀哀的哭道:“哪怕我真的有什么不对,可玲儿到底是五王爷的表姐,他是不是也太狠心了,姑爷到外地就任,玲儿约摸是不能一起随行的,这么长时间的夫妻分离,是会淡了他们夫妻情分的呀,五王爷这不是害玲儿么。”
定国公爷微垂眼帘,没有吭声。
定国公夫人哀哀的哭了一会儿,又满脸泪痕的问定国公爷:“要不老爷去求求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发话,想必五王爷会改变主意的。”
定国公爷掀起眼帘,声音平静道:“你以为太后娘娘会不知道此事?”
“老爷的意思是说,把姑爷调离京城这件事,太后娘娘是点头同意的?”定国公夫人失声道。
定国公爷缓缓道:“你大哥的事,太后娘娘或许不知道,玲儿夫婿的事,五王爷肯定和太后娘娘打过招呼的。”
定国公夫人神色慌乱道:“怎么会,玲儿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怎么会这般对待玲儿……”在定国公夫人看来,惠安太后这般打压娘家的亲侄女,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定国公夫人猛然抓住定国公爷的胳膊,仿若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老爷,你是太后娘娘的兄长,只要你诚心恳求,太后娘娘一定会给你面子的……”
定国公爷深深看一眼定国公夫人,目露失望道:“你叫我求这个求那个,你怎么不想想,玲儿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才被逼着要和她姑爷两地相隔,两个儿子劝你你不听,我说你,你又越来越执拗……”见定国公夫人露出不自在的羞愧神情,定国公爷嘴角微露讽意,“出事了,你现在知道慌了。”
定国公夫人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又哭道:“是我一时想岔了,总觉着泽哥儿这般好品貌,又不是配不上公主,公主为何偏偏瞧不上咱家泽哥儿,泽哥儿又拗着性子不想成亲,我这心里不是堵的难受么,况且,穆淮谦又没比咱家泽哥儿强多少,公主却偏偏瞧中了他,我……”
“公主看上谁,想嫁给谁,轮得到你做主么?”见定国公夫人哭得一塌糊涂,定国公爷只凝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