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宣仁帝的确来了,可她听到了什么?
鸩酒……赐死!!!
德妃武氏瞬间如遭雷劈。
“表哥,你不能这么做!臣妾可是你的亲表妹,你怎么忍心杀我,你不能杀我!!”回神之后,德妃武氏情绪激动的几乎一蹦三尺高, 她想飞身扑到宣仁帝身边,却被眼疾手快的两个内监闪身拦住, 同时反扣住她的双肩, 避免她冲撞到宣仁帝。
德妃武氏奋力挣扎着内监的钳制,一边使劲扭着身子, 一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死奴才,快放开我!放开!”因挣扎的力度太大,她身上华丽的宫装很快褶皱扭曲起来,束发的金簪玉环落地后,满头长发也变得散乱不堪,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疯妇模样。
不能杀你?!
宣仁帝脸色阴沉如水,他连亲舅舅都杀了,一个小小的舅家表妹,他有什么不敢杀的。
若非为着那些突然泛在心头的愧疚之意,他焉能容忍德妃如此之久,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半分心软:“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屡教不改,行事愈发偏颇极端,你不是喜欢寻死么,好,朕这次就成全你。”
说罢,就面无表情地甩袖离去。
德妃武氏惊惧的尖叫声刺耳的响起:“表哥,不要,求求你,再饶我一回,我……”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因为她已被掰着嘴巴,灌进了一杯冰凉入骨的毒酒,毒酒入腹后,箍禁着她的两个太监也松开了手,心头恐惧的武氏软软瘫在地上,她对着那道毫不留情的高大背影哀哀哭求,“表哥,表哥……”
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见到宣仁帝,求他解除罚自己禁足的命令,为什么……要赐死她啊?
气息断绝的那一刻,德妃武氏……死不瞑目。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似乎到死都没想明白,宣仁帝为什么狠心至此,竟真的要杀了她这个亲表妹。
宣仁帝阴沉着脸折回凤仪宫。
宜华殿里,宁皇后正在默默垂泪,原因无它,她身体病弱的小儿子又病倒了,她抱着哪怕睡着了、也痛苦的揪着小眉头的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宣仁帝进殿之后,沉默地坐到宁皇后身侧,他伸臂揽着妻子的肩头,温声宽慰道:“别哭了,元宝一定会康复好转的。”
幼子骤然病倒,宣仁帝本就心烦意乱,偏德妃又赶在这个时候作死。
幼子为何三天两头的生病,皆因亲娘做下的孽,亲娘为何对皇后痛下毒手,还不是为了德妃和二皇子,他念在德妃并不知情的份上,只是降了她的位份以示惩罚,亲娘过世后,他又因着那些悔恨之意对德妃多番包容,可她呢,一时一刻都不消停安分。
新怨旧怒齐聚心头后,宣仁帝决定干脆一杀解百愁。
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再也无法容忍德妃永无止境的闹腾了,真当他是吃斋念佛的菩萨?
处置完德妃武氏,宣仁帝就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幼子,直到他雪白瘦弱的小脸蛋上,再次绽放出充满生机的光彩:“都是元宝不好,又让父皇、母后担心了。”五岁大的元宝小皇子伸着小手掌,轻轻摸着宁皇后含泪的脸庞,嗓音稚嫩的道歉道,“元宝以后保证不生病,不让母后再哭了。”
宁皇后覆握住儿子的小手,突然哭得泣不成声:“元宝没错,是母后不好,是母后没照顾好元宝……”
母子俩对赔着不是,宣仁帝缓缓别过脸,仰头瞪着悬起来的薄绡纱帐。
幼子原本该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小皇子,都是他不好……
身体一好转,元宝小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扇扇小妹妹,他扇扇小妹妹快要两岁了,能走、能跳、能吃、能笑,他特别特别喜欢她,喜欢到在一起午睡时都要互相拉着手,季子珊完全抵挡不住美萌小哥哥的魅力,只要能博小帅哥一笑,小帅哥叫她干啥她就干啥。
小闺女对小儿子百依百顺的程度,搞得宣仁帝很无语,那啥,臭丫头,咋不见你那么听老爹的话呐。
宣仁帝赐死德妃武氏之事,并非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别的人暂且不提,二皇子季子铭的反应,却必须要说一说,毕竟,被毒死的人可是他亲娘。
亲爹毒死亲娘这件事,也是叫季子铭二皇子震惊愕然不已。
因德妃武氏被赐死之前,已被贬成了庶人,是以,她死后,内务府根本没给她设什么灵堂,把她往普通的棺木里一扔,就拉到城外草草的掩埋了,而季子铭二皇子才被打了个稀里哗啦,连稍微动一下都嚎的跟死了娘似,自是没机会去送亲娘最后一程的。
待他能下床后,他就怀着满腔愤恨去找宣仁帝,死的可是他亲娘,他身为人子,岂有不去讨个说法的道理。
宫女来禀告季子铭二皇子求见时,宣仁帝正和宁皇后陪着一双儿女玩耍,听罢宫女的通传,宣仁帝便对宁皇后道:“朕去去就来,你先带元宝和扇扇玩儿。”说罢,就起身离开。
望着宣仁帝离开的背影,宁皇后目光一闪,尔后收回目光,一脸温柔地看向两个孩子,这会儿,元宝小皇子正在教他小妹妹玩九连环。
凤仪宫也分前后两殿,后面为宜华殿,是皇后就寝休息的地方,前面为景仁殿,乃是皇后处理宫务、接待外宫诰命的地方。
宣仁帝是在景仁殿见的季子铭二皇子。
“敢问父皇,为何要赐死我母妃?!”季子铭二皇子倔着脖子,冲坐在正殿上首的宣仁帝大声嚷道,“她可是我亲娘,你怎么能杀了她!她就是再不好,你也不能杀她,她不只是我娘,也是你的表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竟然对她痛下杀手,还夺了她的封号,废了她的位份,叫她变成一个庶人,儿臣不服!”
宣仁帝的手肘支在凤座的扶手上,他轻轻捏着自个儿的下巴,没有吱声,任由季子铭二皇子在大殿中暴跳如雷的嚷嚷。
“儿臣不服,父皇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季子铭二皇子越说越激动,他赤红着双目再次嚷道。
宣仁帝捏着下巴,终于嗓音懒懒的开口:“哦,你想要什么交代?”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季子铭二皇子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儿臣想要父皇收回贬我母妃为庶人的旨意,还要追封她为皇贵妃,给她一份哀荣!”他倒是想让老爹追封母亲为皇后,但是,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故而季子铭二皇子才说了个仅次于皇后之下的皇贵妃。
宣仁帝淡定的捏着下巴,语气和声音都没什么很大的起伏:“若朕不答应你的要求呢,你待如何?”
季子铭二皇子昂着脖子大声再道:“父皇为何不能答应儿臣的要求,你杀了我的母妃,理应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父皇了!”
“说的好!”宣仁帝忽然正了身形,神色一瞬间布满凛冽的冰霜,他目光冰冷的睨着次子,纵算这个儿子不讨他的喜欢,纵算他被亲娘骄纵的无法无天,他也没有想过真的放弃他,吃喝用度从未亏待过他,还送他到皇家学堂,叫先生们耐心教导他,不求他成栋梁之才,只盼他能懂些最基本的道理。
可是呢,十六岁的他依然任性的像一个无知孩童,在学堂里就没安生过一天,闹得文华阁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哪怕是他这个父亲亲自训诫他,他该怎么理直气壮就还怎么大呼小叫,简直是无可救药……
宣仁帝目光冷冷道:“季子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圣威,乃是大不敬之罪,朕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然,虎毒不食子,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从今天开始,你就去宗人府待着吧。”
季子铭二皇子豁然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道:“你……你要幽禁我?!”
“正是。”宣仁帝面无表情道,“朕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若是别的皇子遭受如此严惩,肯定都会立即跪地求饶,而季子铭二皇子嘛,他则是愤怒无比的跳脚道:“父皇,你不能幽禁我,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如果可以选择,朕宁愿从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宣仁帝冷喝一声,“来人,押二皇子去宗人府,永、久、幽、禁。”
季子铭二皇子还想和宣仁帝争辩,不过,他嘴里才刚嚷出几个字,就被守在殿外的皇宫护卫迅速拖走了,宣仁帝在景仁殿里又独坐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回了宜华殿,殿内,元宝小皇子正搂着妹妹的小肥腰,兴高采烈地夸奖道:“扇扇真聪明,一教就学会啦。”说着,还嘟起自己的小嘴巴,在小妹妹粉嘟嘟嫩呼呼的脸上亲了一口。
“咯咯咯……”季子珊被美腻的小少年亲得笑出鸡叫声。
宣仁帝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开启自己悠闲有趣的养娃生涯。
短短几日,德妃武氏被赐死、二皇子季子铭也被幽禁,这个重磅消息顿时席卷了整个京城上空,不提富锦候府武家受到了一千万点的伤害,只说已经重生六载的穆淮谦——
他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大跳。
上一世,武氏和季子铭可不是这种结局,季子铭是在建平十三年得了花柳病死的,武氏当时就崩溃的发疯了,后来,不到两年就死在了冷宫,而这一世,武氏居然是被宣仁帝赐死的,季子铭更是被幽禁宗人府……这,这,话说,上一世,他还在季子铭手里对公主老婆英雄救美了一次,他现在就被幽禁了,那岂不是说……
武氏母子的结局,因未死的宣仁帝而发生了改变,那他和公主老婆呢,还有机会再续姻缘么?
季子珊可不知道,这世上正有一个伪豆丁,无时不刻地思念着她。
正是春光怡人的季节。
午后的宜华殿,临窗的那张宽阔大卧榻上,此时正睡着两个秀美的孩童,明光透过红木窗棂,筛落下柔和清薄的暖光,光影渐移,待到未时三刻,元宝小皇子率先颤了颤长长的眼睫毛,守在旁边的素容嬷嬷和银花嬷嬷见小皇子醒了,不由轻轻唤了一声:“小皇子?”
“嬷嬷……”元宝小皇子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语气朦胧的应了一声,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赶紧扭脸朝身边看去,只见她粉嘟嘟的漂亮小妹妹,还闭着俩大眼睛呼呼大睡,随着一缕一缕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小肚子也随着一起一伏,元宝小皇子见妹妹睡的十分香甜,也不出声打扰,只是趴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小妹妹睡觉。
不一会儿,在内殿午睡的宣仁帝走了出来,他来到窗下,见小儿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儿睡觉,不由轻轻失笑道:“小元宝,怎么一直盯着妹妹看啊。”
“妹妹好看。”见父亲过来,元宝小皇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笑声轻甜道,“父皇,你也醒啦?可扇扇还没睡醒,咱们再等等她……”午睡前,爷仨约好下午要一起去燕子湖钓鱼来着。
宣仁帝在榻边坐下,慈和笑应:“好,父皇听小元宝的。”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季子珊才打着小呵欠醒来。
此刻,元宝小皇子已经梳洗穿戴妥当,他见漂亮小妹妹醒了,扑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大口,语气雀跃道:“扇扇,你可醒了,我和父皇都等你好久了。”
季子珊迷迷糊糊的摸摸被亲的脸蛋:啧,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她元宝小哥哥还真是一个都不落下哈。
“懒丫头,你可真能睡啊你。”季子珊还想躺着伸个懒腰蹬个小腿啥的,冷不防她皇帝老爹伸臂一捞,就把她从躺姿摆成了坐姿,嗯,坐的正是宣仁帝的大腿板,宣仁帝揽抱着还在犯迷糊的女儿,带着胡茬的嘴唇在她脸上啄了几啄,心情颇好的笑道,“小宝贝儿,到底醒了没啊?”
季子珊被‘小宝贝儿’这个称呼恶寒了一下。
“父皇,你的胡子扎到扇扇的脸了。”元宝小皇子深知皇帝老爹胡子的硬度,他是小男子汉嘛,被扎几下痒痒还是可以忍的,但小妹妹的皮肤十分娇嫩,万一扎伤了她可怎么行,所以,他赶紧出声劝道,“扇扇很怕疼的。”
宣仁帝无语地翻翻白眼:“……”咋地,难道他以后想亲亲闺女的小脸蛋,还必须把蓄着的短胡须先刮干净不成?!
鉴于不管干啥都要和元宝小哥哥站一队的原则,季子珊也跟着不舒服的哼哼:“疼……”为示自己不是胡说八道,她还拿手拨推开皇帝老爹的脸,攥着软绵绵的小拳头在被亲的地方揉了又揉,“互皇袄烤厌……”
元宝小皇子熟练地给妹妹当起翻译来:“父皇,扇扇说疼,还说你讨厌……”
宣仁帝尴尬脸:“……”
这爱吃爱睡的懒丫头,真是不可爱,怎么能说他讨厌呢!
还有元宝这个傻小子,你就不能故意说成‘好喜欢父皇’代替一下么。
这么稍微一闹,季子珊的睡意倒是跑散了不少,素容嬷嬷帮她洗过脸换好衣裳,正准备给她梳头发时,季子珊一把抢过小玉梳,然后往宣仁帝的手里塞,并嘟着胖嘟嘟的肉脸颊道:“互皇,给我梳发发……”
“行,父皇给你梳头发。”自打宣仁帝从勤政爱民的一国之君,转变为游手好闲的超级奶爸后,他几乎点亮了所有照料小孩子的技能,他亲自给人梳头发的经验,是从元宝小皇子的脑袋上练习出来的,自打小女儿头上的毛发旺盛后,他也时常给闺女扎小包包头。
宣仁帝将女儿抱坐在身前放好,然后就握着手里的小小玉梳,一下一下给闺女梳着柔软的黑发,而盘腿坐着的扇扇小公主,则就着元宝小皇子捧着的铜镜,十分臭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打磨清晰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白嫩水润的胖包子脸,双眸如宝珠,熠熠明澈的剔透闪亮,更兼肤白若雪,唇若涂朱,双眉秀致,鼻梁挺翘,不得不说,季子珊都被自己的美貌萌到了。
“扇扇,你说,自己美不美?”元宝小皇子捧着铜镜笑嘻嘻的问道。
季子珊迷之自信的大声回答:“美——”
元宝小皇子满意地笑笑,最后做了个洗脑总结:“说的对,扇扇是最美丽的小公主。”
小兄妹俩如此肉麻的谈话,让宣仁帝十分好笑地摇了摇头,给女儿一扎完小包包头,爷仨就挥手致别宁皇后,悠哉悠哉的离了凤仪宫,正值暖春,皇宫内的景致甚是优美雅致,元宝小皇子牵着扇扇小公主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嘻嘻哈哈笑咯咯一下,宣仁帝则跟在小兄妹身后,满身都是闲情逸致的散步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