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出没有抬眸,只是“嗯”了一声。
赵信然摸摸鼻子,忍不住说了一句:“男人真的都是大猪蹄子。”
秦出没理他,他一个人试图摸烟,又反应过来这是病房里,只能拍拍秦出的肩膀。
“咱们出去说话,免得吵到林茜茜。”
秦出觉得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但看了眼林茜茜,还是替她理了理头发,接着跟着赵信然出去了。
两个人一聊案子就是一个多小时,秦出频频看手表。赵信然抽了几根烟把想了解的事情了解了,终于跟他挥挥手告别。
秦出快步走回病房内,脚步一下子顿住。
他看见被子被人掀开了,床上空荡荡的一片,林茜茜不见了踪影。
秦出立刻走到了护士台前询问,护士愣了一下:“金发小姐?我们没看到呀。没有这个人出来吧。”
秦出心里“咚”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破了一个洞,刺骨的风刮进来吹得他心脏疼痛。
他紧张的回到病房里再次确认,接着是走廊和其他病房。
一路走一路询问,但好像真的没人看到过一个金发的女人走出去。秦出嗓子干渴得厉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向着医院的小广场跑了过去。
世界阳光明媚,需要健身的病人都在小广场里来回走动,接受阳光的沐浴。
在那些人里,也依然没有一个金发女人的身影。
秦出微微皱起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一个人。
一个低着头的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向他迎面走来,看不到脸,但动作却让秦出无比熟悉。
她走近了,对面了,接着和秦出漠然的擦肩而过。
秦出站在原地没有动,手却伸了出去,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像扎根在土里的植物根系,牢牢地再也拔除不掉。
“林茜茜。”他笃定的低声叫出她的名字。
女人的身体一僵,接着她转过头,看着秦出。
秦出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笑了。
秦出伸手去摘她的口罩,却见她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他嗓音发颤的问。
林茜茜微微一耸肩,嗓音也有点战栗。
“我刚才照了一下镜子……我的鼻子撞毁了。我现在特别丑,你等我去整好了,再摘口罩行吗?”
秦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你如果介意,就不要摘。”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但你现在真的很漂亮,我已经看过很多次。”
林茜茜眼中闪过一丝窘迫,转瞬即逝后,又换上了暖暖的光。在阳光下,里面的温度似乎要溢出来似的。
“你怪我吗?”她问。
秦出像是早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似的,收回了手,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笨蛋。”他说道。
在林茜茜怔住的瞬间,他很认真的对她说道:“早在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讨厌粉红色,但如果是你穿着粉红色,我会觉得很漂亮;我讨厌一个人轻佻,但如果是你第一次见面就牵我的手,我会感到很惊喜;我讨厌欺骗……”
他顿了顿,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听得林茜茜心底发酸。
“但如果是你给与的谎言,我除了承受也没有其他选择。”
“你似乎对我误解很大,我热爱我的工作,却更热爱你。没有必要做出选择,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林茜茜,即使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你的行为,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所有人叫你圣母,我只会觉得你傻得可爱。在你离开的这七年里,我一直在想,林茜茜你看,我的生命里没有你,变得多么无趣。”
“我讨厌欺骗,但更害怕失去你。”
“更何况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这么做。”
一滴眼泪从林茜茜的眼眶滑落,秦出抬手替她擦去,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林茜茜,我知道。你既是想救陈映攸,也是想救自己。”
林茜茜笑了。
她从这一刻开始才感觉,自己终于从囚笼中走了出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淌落,她用力点了点头,摘掉了自己的口罩。
秦出的手指仍然没有离开。
他轻抚她额上的伤,轻抚她太阳穴的擦伤,更没有忘记她被撞歪了的鼻子。那双深湖一样的漆黑眸子里看不见嫌恶,也看不见其它情绪。林茜茜只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哭到双眼发红,鼻子也发红,只有眼睛里,映出他认真的脸。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双唇柔软温柔。
“林茜茜,你在我的眼里依然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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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照在整条街道上,萧瑟的红了一片。
赵西屿从医院里走出来,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他一边走,一边点燃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儿从街对面走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哥哥,买朵花儿吧,买朵花儿去看病人再好不过了。”
赵西屿本来不打算理,一低头,在花篮里看见了一小束紫色的雏菊。
他嘴角带着抹没温度的笑,伸手拿起雏菊掂量。
小女孩儿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觉得有戏,顿时就跟他聊了起来。
“大哥哥,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呀,失恋了吗?”
“没有啊,我这是根本就没告白过。”
“那你就更要买束雏菊了呀,买束雏菊送给她,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赵西屿知道她想说什么,漫不经心的笑了,还是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儿也笑,字正腔圆的说道:“因为雏菊的花语呀。”
“哦,花语是什么?”
“深藏心底的爱。”
“是吗?”
“是啊,关于雏菊还有首诗,你要不要了解一下啊?”
“为了卖束花你至于吗?”
“当然至于啊。”小女孩说道,“你买了这束花,我就念诗给你听,你绝对稳赚不亏,买嘛好不好。”
赵西屿嗤笑一声。他看着夕阳的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很多很多年前,在夕阳下的塑胶跑道上,一个少女向着他跑过来,在他的谩骂声中扶起他走向终点的画面。
他掏了钱,递给小女孩儿,哑声道:“念。念得全世界都能听到。”
小女孩儿把钱收了,又把雏菊递到了赵西屿手里。
他低头看着那束雏菊,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却仍然散发着动人的芬芳。
傍晚有些微凉的风吹了起来,花叶略微颤动。
小女孩儿用稚嫩的声音,按照他的要求,无比大声的念起了那首他熟记心底的缪塞的诗,青涩童真的声音回荡在汽车喇叭声回荡的街上。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只看你在对面微笑。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不必知晓你心里对我的感情。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忧伤,那不曾化作痛苦的忧伤。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