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陈国栋说道:“趁着早上这会儿人少,桂芝,你收拾下,把桂花和野花送走吧。”
才来住了一个晚上,就把自己闺女给逼走了,如果再让这小姨子住下去,陈国栋难以想象,她们还能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更何况,他这小姨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来他家里寻求庇佑,顺带着还打自己闺女儿子的主意。
当真是欺人太甚。
徐桂芝还没说话,在屋子里听到姐夫要把自己赶走的徐桂花顿时就急了,嚷嚷道:“姐夫,姐,这事儿跟俺没关系啊,俺当时脑子抽了,就这么一说,你家二丫头要是真不愿意,那俺总不能逼着她嫁过来吧……”
“你只管大声嚷嚷,看到时候把外面人惊动了,是俺着急,还是你着急。”
徐桂芝冷着一张脸,说道:“二丫头这一走,如果能追回来还好说,追不回来,一个大活人没了,不出三天,村里人肯定上门来打听,你还敢在俺家住?”
这个倒是真的。
相比几十年后,城市里面邻居对门不相识的情况,这个年代的同村人,谁家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就连前两天陈梅在省城没回来,都有好几拨人特地来家里问,更别提出门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们凑一起唠家常,难免是要扯到这话题的。
倒不是大家有多关心陈梅,一帮闲汉老娘们没活儿干,可不就只剩下八卦了。
听了徐桂芝的话,徐桂花彻底蔫了,咬着牙消停片刻,开始小声抽泣,哭道:“姐,俺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你这里的,你看俺以前生娃,一次都没上门麻烦你。”
对于亲妹子的哭诉,徐桂芝不为所动,反倒自己红了眼眶:“你从来不上门,那是因为前几年,俺家里有俩老的,一家子硬生生被拖垮了,穷的叮当响。你就怕俺张口跟你借钱,进城路上遇见俺都躲着走。现在打听到俺手头有点钱了,带着闺女就来了,还算计俺闺女儿子。徐桂花,你坏良心啊!”
昨天晚上出了那档子事儿,徐桂芝就已经对这个妹妹彻底失望透顶。
可耐不住她苦苦哀求,终究是没有狠心赶她走,但看到徐桂花现在如此狡辩,徐桂芝是彻底死心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冷漠自私的。
“姐,俺可不是这样想的,俺男人又赌又抽,还欠着一屁股债,俺没脸见你。”
徐桂花哭的满脸泪水,喘口气,抱着肚子可怜兮兮道:“俺这次,是真没地儿去了,你怕俺连累你,俺不怪你,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俺跟野花就这么饿死啊,要不你借俺十块钱,俺……”
来到亲姐姐家里,算计姐姐的儿子闺女,到走了还能倒打一耙,从姐姐手里顺走点钱?
还是那句话,长得不美,想得挺美!
从刚才飙了一把演技之后,就没说话的陈茉实在是忍不住了,强行打断徐桂花,说道:“不借,快滚!”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穿越过来以后,被一家子穷苦的生活磨圆了些,可终究是带着刁蛮本性的。
这徐桂花又不是她小姨,她可半点没有尊重长辈的意思。
既蠢又坏,心里面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随时随地都想着算计人,占便宜,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尊重。
“……”
徐桂花拙劣的煽情表演,被这四个字憋的愣是进行不下去,怨毒且畏惧的瞪了一眼陈茉,她看向徐桂芝,眼睛里面不复刚才的可怜,充满了戾气:“好歹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你见死不救不说,还这样糟践俺。俺徐桂花,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姐!”
放完狠话以后,徐桂花在马野花的搀扶下,母女两个灰溜溜的离开了陈家。
方才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就静下来。
陈国栋带着陈卫民出去了,八成是为了陈梅的事儿,徐桂芝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眼泪豆子哗啦啦的开始掉。
陈茉没说话,坐在她旁边,算是无声的安慰。
“养不熟的白眼狼,断了也好。”过了几分钟,徐桂芝自己想通了,把眼泪抹干净,瞥了眼旁边的三闺女,说道:“你二姐,借着你小姨的名头,其实是自己想出去打工的吧?”
陈茉有些惊讶,只好讪笑道:“原来您知道啊。”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骗俺。”
徐桂芝哼了一声,叹气道:“这几年,她在家里干女人的活儿,在地里干男人的活儿,说到底,是俺亏着她,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本来想着,等卫国这事儿办完,俺跟你爹怎么着都得把她风光嫁出去。现在她想往外跑,那就由她去吧。”
对于陈家过去的种种,陈茉没有参与,所以也不好评价,索性没有吱声。
徐桂芝继续说道:“这事儿俺不跟你爸说,你既然知道你姐去打工,别忘了让她经常报个信儿,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回来,俺在家努力给她攒嫁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次,陈茉终究是点头道:“妈,你放心,我会给二姐说的。”
陈卫国终究是没能抢先在火车站拦下陈梅,据说他到火车站的时候,出发去往广州的火车,才刚刚开走十分钟。
接下来几天,陈梅出去打工的消息,瞬间成了水牛村的热议话题。
大家都在猜测着,老陈家好不容易发达了,日子眼瞅着越来越红火,陈家二丫头却在这个节骨眼,千里迢迢出门打工。
那可是坐火车南下去广州啊,男人们都不敢随意去的地方,这丫头片子难不成是疯啦!
可无论外人怎么风言风语的讨论,陈家的好日子,依旧稳稳地过着。
陈卫国的新房子已经彻底盖好,门头灶台猪圈一样不差,徐桂芝还特地去割了艾草,提前在新房子里熏几遍。
夏天没有农活儿可干,日头又毒辣。
陈国栋和陈卫国却没休息,去了县城的砖厂烧砖。这是最苦最累的活儿,但爷俩都咬牙在坚持着。
作为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家里这俩月的钱,竟然是俩姑娘拿出来的。
而且陈梅还被逼得离开了家。
陈国栋想着,努把力干一年,到时候,把二丫头的嫁妆攒到手,等二丫头回来,说个好人家。
至于陈卫国,他怎么结的这婚,自己心里最清楚,哪怕是亲兄妹,该还的时候也得还。
最清闲的反而是陈茉和陈卫民姐弟俩。
白天的时候,陈茉烧一锅热水放凉,灌了满满两大壶凉白开,然后带着个小马扎,去后山的香樟林里乘凉。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坐在树脚下发呆,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脑在飞快运转,努力回想后几年的政策走向,梳理杂乱的先知记忆,在心里捋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想的无聊了,她干脆站起来,在林子里一棵树一棵树的数。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而且,现在这片树林,暂时属于生产队所有。等明年,土地逐步实现私有,按人头分地的时候,这片树林的可操作空间,就太大了。
在后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把一片山林划分给某个人的情况,撑死只能承包。
但70年代末期,第一次分发土地,各种政策漏洞层出不穷,更何况,大家的眼睛,盯得都是肥沃的田地,谁会对满是木头的山地感兴趣,连个庄稼都种不了。
而且这年头,木材的价格便宜的令人发指,靠卖树过日子,那岂不是得饿死。
到时候,只要砸点钱,拿下这片山头,当做置办家具的原材料储备库,还能利用山林畜养鸡鸭,何愁不能彻底翻身!
本金有了,材料有了,现在唯一发愁的就是,到哪里去找能雕刻箱子的老师傅。
技术工永远都是稀缺人才,能卖到两三百一个的套箱,可不是你随意找人就能糊弄着做出来的,精美且实用,才会有人买账!
某次,实在想不到去哪里找技术工的陈茉,随口跟旁边的陈卫民抱怨了一句。
结果,陈卫民像是看二傻子似的看向她,说道:“咱们生产队就有个家具制造厂,附近村子人打家具,都是从咱们这儿买的。”
“……”
陈茉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戏剧性的一幕,狐疑道:“那咱们村后面,这么一大片香樟林,怎么做家具的时候,没人想着用香樟木?”
如果她家里的家具是香樟木打出来的,她肯定能一早看出来。
陈卫民说道:“为啥要用香樟木?这树长这么粗/壮,不好砍,打家具多费劲。山脚下的大杨柳,花纹好看还结实,大家都用那个打家具。”
“……”
什么叫做空有宝山不自知,难怪国家不计成本也要普及教育,没文化,就相当于没有经济头脑,一手好牌愣是丢掉不要!
对此,陈茉无话可说,但能找到技术工,那么她接下来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布局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事情,同样刻不容缓。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中,从七月份,来到了八月底,县一高将要迎来新一学年的开学季。
陈茉终于结束了自己两个多月的懒散村姑生活,再次走进学校的大门,变成一名高二女学生。
自此,她终于踏上正轨,迎来自己人生的新开端。
第19章 不纯洁的关系
作为一名准高二学生, 开学前要准备些什么?
你要头天晚上早点睡觉,然后五点起床, 打水洗脸洗头, 用一个小时时间,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搭配一件漂亮的衣服,悄咪咪用自己在省城偷偷买的化妆品, 化一个淡淡的妆。
浓妆艳抹显然太过掉价, 你要让妆容尽量素淡, 化妆以后像是没有化妆,让人以为你本来就美到没有瑕疵的地步。
并且还要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本姑娘妆前妆后没差别, 肤白貌美没有对手。
然后……然后吃过早饭以后,你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才能到学校。
简直见鬼。
陈茉本打算着, 等自己赚到钱以后, 一定要买一辆自行车。
但润唇膏的生意暂时还瞒着家里,她自然不可能随意拿出来几百块钱去买自行车, 否则就算徐桂芝再怎么克制, 也要拿着扫帚追着她满村子打。
所以,高二少女陈茉,只能苦兮兮的背着书包,靠两条腿走路去县城一高。
唯一能得到安慰的是, 她这两条腿, 又直又长。
因为去年才恢复高考, 所以周边村落,目前也就县城一高还在苦苦坚持教书育人的事业。
陈茉到达学校的时候,是上午八点多,陆陆续续能瞧见有学生来报道。
和想象中干净明亮的学校不同,县一高可谓是小的可怜,就几间矮小破旧的小平房,应该是教学楼,院墙是木栅栏随意围起来的,再往里面走,那两排瓦房,八成是学生宿舍。
教学楼对面的空地,大概是当做操场来用,操场中央有块土砌的方台子,上方一面破旧的红色国旗,在旗杆上蔫蔫的挂着。
陈茉站在校门口,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画面,有些一言难尽。
现在是78年,这里是偏远且穷苦的乡下,她实在不该对学校抱有期待的。
正当陈茉准备找个学生问问,高二班在哪里的时候,后面有自行车的铃声响起,有人冲她喊道:“陈茉,早。”
陈茉回头,发现是顾红军,而和他一起的,竟然是邵琛。
这两位少年都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的模样,格外潇洒惬意。
有钱,真是好啊。
“你们早。”
笑着打过招呼,陈茉等他们停放好自行车,一起往教室走去。
这时候陈茉才知道,邵琛是这个学期转过来,以后要和她一起念高二的。
县城一高拢共也就一百多人,分成四个班级,高一高二两个班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个人。
至于剩下的两个班,是高三的。
由于去年才恢复高考,所以这几年参加高考的学生,年龄都偏大,很多人都是孩子都会跑路了,又咬牙回来复读高三,渴望考上大学,改变命运。
而高一高二班人少,则是因为近些年高考取消,很多人对上高中已经不抱有什么期待,成绩稍微好点的,都努把力去考中专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恢复高考以后,县一高只有一个人考上大学的原因。
教育质量严重低下,哪怕刚恢复高考,阅卷老师们已经仁慈到能放水就放水,依旧只有极其少数人,才能借此跳出农门。
“但是我相信,陈茉你肯定能考上大学的,你学习那么好!”
升学率是个很沮丧的话题,顾红军对此自己显然信心并不大,但却安慰陈茉道:“更何况,你还是咱们一高的校花呢!”
如果不是这小子一脸诚恳,陈茉简直有充分理由怀疑,他说的是笑话,而不是校花。
一百多人学校的校花,怕不是在搞笑呢!
得亏她之前听说,自己是学校的校花,为了能有校花应有的样子,早上五点多起床就开始折腾,结果过竟然是这样尴尬的局面。
颇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刚好对上旁边邵琛强忍住笑意的视线,陈茉没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于是邵琛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高二班总共有二十七人,目前是由顾鑫顾老师做班主任。
九点整,面容清俊的顾鑫走进教室,先是在教室里环顾一圈,片刻后欣慰道:“很好,一个都没少,还多了一个。”
因为大学难考,很多学生,其实都坚持不到高三,就陆续辍学了。
所以顾老师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教室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同学们一边鼓掌,纷纷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盯在陈茉和邵琛身上。
相比于其余人,这两位从面貌、神态到精气神,都实在是过于突出扎眼,仿佛鹤立鸡群般,自带光环。
而且,陈茉要弃学的消息,先前已经在班级里传遍了,没想到经历一个暑假之后,她非但没有辍学,反而以亮瞎人双眼的美貌姿态,再次坐到了教室里。
这让很多人开始恍惚,陈茉虽然以前就很美,可这一个暑假她是吃了灵丹妙药了吗,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单看班级里十几个男生飘忽的眼神,以及压抑不住的躁动,就能知道他们现在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相对于男生们的异常,女生们其实同样没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