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管家看着他们,眼睛有些浑浊,“当时我就在一边,却可恨我没有拦得住她,老爷也想不到她会动真格的……后来老爷悲痛不已,风风光光的安葬了她,阿显一直以为是老爷逼死了她,就记恨着,老爷为了补偿他一直对他很好。可一段时间他却又不记恨了,经常找来一些新奇玩意交给老爷说妹妹是个活泼爱玩的,要烧给自己妹妹,老爷一并收了,后来没多久阿显就不见了,没再来过,没过几天,老爷就死了。“
祝管家道:“我一直以为老爷摔下山崖是天谴,怪老爷做错了事,害的一尸两命,如今若是老爷被人害死,还请各位一定要查清真相啊!”
吕媛媛应允道:“祝管家放心,这个我们自有定论。只是不知祝管家记不记得阿显送给老爷的器物有哪些?有没有一尊神像?”
祝管家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皱起眉头回忆半天,“我记得好像是有的,应该是一尊龙王像,当时我还觉得那尊神像长得颇怪异,但怕触怒神灵,也没敢多说。”
吕媛媛勾起嘴角,“如此就对了!祝管家可知道阿显现今住哪?”
祝管家摇摇头,“他失踪后就再没见过他了,想必他也把我这个老头子当从犯呢……”
敲晕了祝管家消除他对他们的记忆后,三人一道出去找关于阿显的线索。
凌斯远道:“我看这赵家老爷也绝对不是好东西,不然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只是那管家和他相熟,处处说着包庇他的话罢了。”
吕媛媛笑道:“你不说我也听出来了。不过眼下重要的还是找到阿显。”
路湛此时突然开口,“不如问问此地的土地公?不过有一点,阿显虽然是进献龙王像的人,有杀机,但是他跟钱孙两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人,凶手……或许并不止一个。””
跟来的马车早早地被他们谴走了,他们也没想还继续用这个耗时长的交通工具,眼下却在原地讨论起来。
“罢了罢了。”吕媛媛道:“那还是先请来土地神问个清楚吧。”那个小矮个正好昨天才见过。
喊土地神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去任意一间他的土地庙就行了,所有神灵的庙宇都是行宫,那就是自己管辖范围,到时候通知一声就行。
就跟凡间所有供奉阎罗王的庙宇她都能随时到达,聆听凡人的祈求,但因为吕媛媛刚刚上任不久,且地府是不大管凡人夙愿的,她还没能履行这一职责,不能说她不称职,而是什么样的愿望就要对应什么样的神,想生孩子就去求送子观音,求姻缘就去问月老,但凡人能求地府冥王什么呢?不好意思,大多不在职责范围内,非要出手去管就是多管闲事了。所以也不知道哪个没文化的非得修冥王的庙宇,他们都是公事公办的不可能徇私情,你多给我烧点香我就让你少受点罪投个好胎?反正吕媛媛至今还没遇到过这种的。
她也从来没管过自己的神像,不用看都知道阎罗王的神像肯定是个男的,搞不好还威武雄壮霸气侧漏,甚至青面獠牙丑陋不堪,想想都糟心。
正巧他们所在后阳县附近就有——一个小到只有狗窝大的土地庙,土块堆成的神庙大门洞开,露出里面陶泥捏的土地神,哪怕是神像,也看的出来腿粗脖子短的小矮人模样。大门前还有个粗陋的香炉,里面香灰满满当当的。吕媛媛当下施了法,呼唤土地神出来。几息之间,一个身穿团纹锦袍的小老头就出现在眼前。
“不知诸位仙人有何吩咐?”土地神头略略一点,“阎罗大人是在查我说的那件案子吗?”
吕媛媛没太在意他所说的“诸位”,客套罢了,只道:“正是,如今觉得有一个叫阿显的赵家佣人有可疑,这京城地界还是你清楚,麻烦帮本座查上一查。”
土地神脸上和气,“小神活久见多,倒确实知道,之前才看到他抱着他妹妹的骨灰住在京郊一草屋内。”土地神伸出指甲长长的食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地图形状,然后在一个地方一点,那里就出现一个光点。“大人照着这里去找就能找到了。”
吕媛媛点点头,“多谢。”
土地神拱拱手,有意无意地往路湛的方向觑了一眼,原地拄着拐杖朝地面一顿,人就不见了。
几人话不多说,直接朝那处驾云奔去。
☆、龙王像(七)
草屋虽然简陋,但地方却还算大,周围也没有人家,临着一个小湖,真的是相当好找的靶点。
只是当吕媛媛几人寻进去的时候,发现虽然家用一应俱全,但是并没有人在。吕媛媛往厨房里烧火的灶台看了看,里面的灰烬干干的,伸手一摸,还带着温度。总不能是知道她们要来,所以逃了?
正当几人在草屋内转悠的时候,不期然的看到了放在卧室床头的骨灰罐,灰白色的瓷罐,相当普通。
吕媛媛被这骨灰罐吸引时,凌斯远突然朝屋外的墙头上一喝,“谁?”
路湛却已经暗中盯那处盯了许久,像是钓鱼一样,见他探了头,才朝吕媛媛道:“我去追,你们继续找人。”说完一身白衣已经越出了墙外。
吕媛媛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那人莫不是那阿显?又或者是同伙?”
凌斯远神色暗暗,眼神锐利,“不好说,既然路兄已经追过去了,应该就没事。我们出去四处找找有没有可疑之处、可疑之人吧。”
两人走出去,头上的太阳被云朵遮了又显,显了又遮,两人才摸到京郊的一处茶肆,这处是方圆十里除了京城里最热闹的一处了。因为搭起的棚子里还有勾栏酒肆。
“买定离手!买大买小?来来来,下注了啊!”还有赌场?吕媛媛没见过古代的赌场,好奇地拉着凌斯远走进去,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出手。
赌场人不算少,倒也没到拥挤的程度,每个桌前一群人探头盯着碗里,倒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当然也因为吕媛媛给两人下了不惹人注意的法术,不然凌斯远这一身官服,别人还不得以为他们是来抓人的?
此时最中间的一个圆桌前突然有人闹事,本来在旁边赌桌的人不嫌事大,纷纷围观,还吵吵嚷嚷些什么。吕媛媛朝那边看去,只见是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被一个腰上缠了不知道多少金玉配饰也不怕人偷的圆脸男子揪着衣领,一边抡起拳头就要捶下去,被那少年死命拦下,“干嘛?输不起啊?不认账是不是?”一副咬牙切齿丝毫不把他放眼里的样子。
圆脸男子五大三粗,何曾怕过什么人,阴险笑道:“嘿,小子,当我没看见?你使了诈,还想诓我的钱!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少年一口呸在他脸上,“这赌桌上面如何使诈,输不起就别来这,亏你还比我大了一轮不止呢!”
圆脸男子却实打实地被惹怒了,把少年扔给旁边的几个壮汉,少年瞬间被钳制地动弹不得,脸上狰狞。“我徐老二一早就注意到你了,这几天在这里盘了不少钱吧,说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知是哪家的贱奴,能有这等气运?今天我徐老二替天行道,就处置了你这小贼!”
那少年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他因准备挥拳的兴奋的脸上突然变得扭曲,整个人都突然瘫软下来,不停颤抖,跟发了癫的疯子一样,徐老二一边口吐白沫,一边左手控着右手,两只手都爆出青筋,像是要打向自己又极力控制着,整个人脸涨成猪肝色,双膝跪地,已没有人样可言了。
旁边控住少年的壮汉想去扶住徐老二,却惊觉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已经有些旁观的人开始不知不觉地从徐老二的裤腰上顺下些金银。其他人虽然对这一幕惊惧不已,却不敢上前制止。其中一个壮汉发现自己突然难以自控地大喊:“我们二爷疯啦!犯病啦!疯啦!”言毕几个壮汉突然开始互相厮打起来,却关节僵硬,表情惊惧。
旁观的人顿时吓得躲开老远,眼看这赌场也待不得,许多人陆陆续续地逃出赌场。偌大的地方转眼就空空荡荡。
吕媛媛皱着眉看着眼前发现的一切,那个少年手里刚刚有一闪而过的银灰色的小东西,如果没错的话,他用的应该是是巫术一类,她猜测是蛊。
几个彪形大汉居然奈何不了看着生嫩的少年,徐老二深觉没面子,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许多,忙抽出力气带着属下逃离,逃出去的时候突然神经肌肉都一松,竟比之前好些了,徐老二口中念念有词,“奶奶的,邪了门了……”
少年看着他们的背影讥笑一声,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已经能看见这些人几天后暴毙的惨状,手上利索的收拾起桌上的金银筹码装进腰间的布包里,听着那丁零当啷的钱币声,才满意地笑了笑。
心狠手辣不是善类,吕媛媛摇摇头,不动声色的跟着少年出去,凌斯远也跟了上来。
吕媛媛两人一直敛着声息,看着少年走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眼前只有那座他们刚刚出来的草屋。吕媛媛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运气,没有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人恐怕就是阿显了。
少年进了屋,也没发现别人进来过的痕迹,直接进了卧房,阿显坐在床边,把腰间的布包解开放在桌子上,又伸出手指去抚摸床头灰白的骨灰罐,脸上露出些开心的笑容,比之刚刚在赌场岂止温柔百倍,“阿暖,哥哥赚够了钱,等哥哥去京城里买好了房子,我们重新有了宽敞的家,然后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阿显哥哥……”
幽幽暗暗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缓缓荡开,阿显身体一震,看看四周,又抱起骨灰罐,急切地道:“阿暖,是你吗阿暖?”
“你为什么要为我杀人呢?呜呜……”吕媛媛顶着凌斯远一脸惊悚的表情呜呜咽咽地说。早在刚刚她就透视了那骨灰罐。她觉得他既然这么珍视他妹妹,肯定做不出挖坟的事,也不可能连个全尸都不留烧成灰了随身带着,果然罐子里面根本不是骨灰,而是一支发黑的银簪和一件旧衣,应该是阿暖的遗物。依着这些东西,吕媛媛仿着她的气息,用她的声音问出了这些话。
阿显听到这话情绪明显不太稳定,“阿暖,哥哥是为了你报仇啊!阿暖,为什么白天你还在这,你第一次来找我,你怎么不去投胎呢?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
“可是,哥哥,我看到你杀人了,我走的不安心,我怕你会有报应……你为什么要杀除了老爷以外其他的人呢?”吕媛媛故意诈他。
阿显抚着骨灰罐,安抚道:“阿暖,我杀他们是为民除害啊!他们都有不义之行,哥哥想除尽所有手上染满鲜血的人,哥哥是在做好事啊,你不要担心。”
“哥哥,你收手吧,那些人如何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你好好的,趁还没人发现你,不要再做了。”
阿显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阿暖,哥哥没有回头路了,那个苗疆的法师也不会让我回头的。”
“苗疆的法师?”吕媛媛抓住了关键词,“他蛊惑你做了什么?”
阿显道:“是这样,说来也巧,我当时得了一个奇怪的佛像,紧接着就见到了他,他说用这个可以害我想害的以往不可高攀的人,他见我有天赋,还教给我一些巫蛊之术,若不是靠着这些,我怎么能杀了我们的仇人,还能出来自力更生……所以阿暖你尽管放心,我们以后会好好的……虽然哥哥想让你在人世陪我,但是如果有更好的归宿,你还是……去投胎吧。”说完又似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真相,吕媛媛高兴地声音都高了些,“那苗疆人现在何处?”
阿显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阿暖?你想知道这个做什……”
“嘭!”
吕媛媛用手肘直接将他击倒在床上,扶了扶他怀里的骨灰罐放在一边,看到他晕了过去,食指中指并着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他的眉心处顿时出现一个小蝌蚪一样的红点,尾尖直直的朝着上方,“告诉我那苗疆人现在在哪?”吕媛媛也不再伪装声音。
阿显明明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嘴巴却在听了这话后一张一合,“我……也不清楚,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的,不过我目送过他,知道他好像住在城里……”
似乎是意料之中,吕媛媛又问了别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阿显僵硬地咧了咧嘴,“他们找死,揭穿我使诈……”
吕媛媛眼皮一翻,强调道:“我是指那些朝廷命官。”
“哦,他们啊,这才死了两个……那个大师跟我说多做些除恶之事,可以有功德,能让我妹妹在下面过的好一点……我就把神像托人给他交代的各个府里送过去……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吕媛媛抬手抹去了他头上的印记,顺便清掉他身上所有类似蛊虫的污秽的东西,将他放在桌上的布包拿走,只从里面掏出来十几枚铜钱、一块碎银子留下,既然是不义之财,留着对他也没有好处,他现在被人带的心术不正,还害了人。只是她看他有短命之相,就任由其自生自灭,只带着凌斯远出去找那苗疆人,那个罪魁祸首才是急需除掉的。
他们出来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此时阴阴沉沉地下着毛毛细雨。如今既要去找那苗疆人,就又要花些时间,不知道路湛之前追出去的那人是不是……话说路湛呢?
吕媛媛正边走边寻,刚刚走到离湖边不远处,呼啦呼啦的猎猎衣摆声从天而降,白衣翩翩的路湛落在湖面之上,滴水不沾,头丝轻扬。
“路湛?你怎么……”吕媛媛疑惑地问出口。
路湛却看向她的身后,“拦人啊……”
☆、龙王像(完)
吕媛媛刚转过头, 就见凌斯远已经倾身上前和那头发自来卷面相刻薄穿着黑袍的男人斗了起来。眼看着那人每个明招暗招里都偷偷放出些小虫子,吕媛媛暗中摄了来, 苗疆人功夫一般, 很快落了下风。
吕媛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些小虫子,卖相倒都还算可以, 只是……还是恶心。吕媛媛正准备掐灭这些小虫子, 忽然感觉掌心一暖,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她手上, 再拿开,手上的东西已经化为虚无, 连灰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