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白灵界。”穆长宁说道。
望穿轻挑眉梢,未见多少惊色,继续听她说了下去。
“我到来之时,身体还只是个刚出生幼儿,所有记忆尽数一空,灵魂也被一分为二,一半成了凌清扬,一半则成了现代的我,蒲宴作为我的接引人,护我十年周全,待到我残魂归位后便将我送走……”
她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望穿也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穆长宁见他一脸平静,不由疑道:“你为何是这个反应?”
“那我需要有什么反应?”
望穿摇摇头,“我捋顺了一些记忆,基本上也就猜到啦。”
穆长宁讶然,望穿轻叹道:“我本是一块神石,天生灵智,从生成那日起便被留在昆仑之巅,后来,我被一个名叫姜石年的男人领回了白灵界的七重天,供奉在圣坛之上,日夜吸收着天地精华,直至修出灵体。”
“那个叫姜石年的男人,石年丹书的编写人,便是神农。”
这些事,望穿以前曾零零散散地给她提过,这些记忆片段很零碎,有些他自己都拼凑不全,如今随着记忆的逐步完善,却是慢慢理顺了。
“我在他身边待了许多年,认他为主,对他的气息很熟悉,之所以能被你签订契约,是因为你身上那丝神农血脉让我认可,尤其是在经过启灵丹提纯血脉后,这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姜石年,那是望穿曾经的主人。
望穿咧开嘴笑道:“说起来,你既是他的后代,那你还是应该姓姜的。”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穆长宁如今想不起来。
她问道:“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够确定,我并非此界之人。”
望穿轻笑了声:“神农姜氏原是白灵界七重天之主,从通天门关闭后,两界便再无往来,修真界这么多年也就出现你一个有神农血脉的,那算命的又说你并非现世之人,七七八八就猜到了。”
“当然,最重要的……”望穿忽然顿了顿,道:“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桫椤圣果是个什么东西吗?”
穆长宁点点头。
这东西曾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只是她从未听说过这样东西,当初问了望穿,他也只说不知。
望穿揉了揉鼻子道:“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呃,这桫椤圣果,是主人神农亲自栽植的桫椤圣树结出的果实,在这世上,桫椤圣树仅有一棵,且十万年结一粒果实,桫椤圣果素有阴阳之分,将之摘下后用精血祭炼,可以做出一个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复制体,用以承载魂灵,以至于当本体陨落之时,能够为魂灵找到另一个完美的容身之所而不遭排斥。”
穆长宁一怔。
这岂不相当于给自己造了一个夺舍体?
不,夺舍需要驱逐原主灵魂,再将对方的肉身取而代之,可这桫椤圣果,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通天之门是关了,但依然留有一条前往异界的途径。”望穿认认真真看着她,“远古创世神的手里掌握着时空的奥义,他们能够凭此穿梭在各个时间空间里,主人的手中恰恰握了其中一部分,而你梦中那片星墟,正是部分时空奥义所化。”
他一字一顿道:“宁宁,你现在的身体,是桫椤圣果。”
是用桫椤圣果,制造出来的另一个躯体。
穆长宁微微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通天门明明紧闭着,她却还能从白灵界下界来,也难怪,明明她的本体留在了那片星墟,可现在的身体,却也承袭了神农的血脉。
“那如果我死了,会回到本体中吗?”
望穿若有所思地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
穆长宁闭眸扶额,越来越费解。
她来这里有何意义,不带记忆地从头开始,又是为了什么?
望穿只能摊手,“这些东西就只能问你了,你自己都不清楚,我能有什么办法?”
穆长宁垂下头,“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四分五裂,不是好好地在七重天待着呢吗,怎么会到修真界来?”
望穿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也就才捋清楚其中一部分而已,别太得寸进尺了。”
他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会四分五裂的……具体怎么样他还真不太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天姜石年披上了戎装铠甲,布下了重重大阵,然后把他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不让他出去。
再后面的片段,却是戛然而止。
穆长宁拍拍他的脑袋,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别看我小,就把我当小孩子……”
穆长宁乐了,望穿跟姜石年同时代,真算起来,他的年纪,还真就能当她祖宗了。
她清咳声:“还有件事,是关于通天门的……”
望穿大大翻了个白眼,“宁宁,如今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找通天路,我若是知道,你还会在这里待着?只怕早早地便回白灵界去了!”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道:“不过呢,凡事有因才会有果,通天门是怎么封闭的,若能寻出因由来,对症下药,兴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第332章 繁海域
这种可能穆长宁也有想过,可这事还需追溯到上古时期,哪里有那么容易搞清楚前因后果?
两界各自封闭已近数十万年,留下的传承也都早已中断,就算现在跑去问师祖涵熙真尊,只怕他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么遥远的事,真正见证过的人,不是死了,便是不在此界,要不便是如望穿这样,不记得了。
“你说远古神的手中掌握着时空奥义,那是否真的能够凭这奥义回到过去?”穆长宁忽然问道。
望穿摊手,“能不能回到过去我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他幽幽道:“已经发生的事,那就是发生了,命运的轨迹既定,即便是神,回到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至多,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一遍遍地见证某段历史的重复发生而已。”
穆长宁微怔,喃喃念道:“就和轮回台里的甄鼎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重来,结局却从未得到改变。
望穿摇头长叹:“都是些痴人啊……”
穆长宁敛眸,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可知蒲氏一族身上的诅咒是为何?他们世世代代都在为寻找天命人奔波,可最后皆都无果,他们究竟是凭的什么认为,天命人是能够打开通天之路的关键?”
“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即便要用读心术,那你也得先找个姓蒲的出来啊!”望穿无语:“不过呢,那些拿算盘的倒还真的有点本事,他们族中的传承肯定是不便与人说的,至于所谓的诅咒……”
他略微沉吟,“我只能说,这种累及无数子孙后代的诅咒,定是他们的先辈犯了什么过错,才会受到如此惩罚。”
穆长宁轻揉眉心,望穿见状道:“无论如何,这些事都不足以成为你的负担,你才刚醒,就别费神想太多了,先休息吧。”
他说着转身走出船舱,还顺道带上了门,穆长宁定定看着天花板,长叹了声便蒙头大睡。
三日之后,穆长宁从打坐调息的状态中醒来,元气早已补足,暗伤也基本好全了,长舒了口气便走出船舱。
灵船在海中翻出层层白浪,茫茫大海湛蓝,一望无际,梵珈正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而望穿则在一边跟她说着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穆长宁不由扶额,望穿这一见漂亮姑娘就迈不动腿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梵珈道友。”穆长宁走上甲板,梵珈也转过身来。
一身红衣随风而摆,妖艳如火。
女子穿红衣,多数会显得娇媚,可梵珈给人的感觉,却没有那种风尘俗世之感,更多的是灵动慧黠,尤其一双妙目,清澈通明。
大约也是她修佛的缘故。
“穆姑娘。”梵珈轻轻颔首。
这艘船并不大,算上他们几个,还有一些舵手船员,总共也就才十来个人,舵手在海上行驶惯了,经验丰富,应对各类突发状况游刃有余,而且船身还是用特殊材质做的,一般海兽不会来袭击,基本能够保证安全。
她这阴差阳错来了海上,事先不曾有任何准备,对神洲大地人生地不熟,在海上飞行又漫无目的,处处不便,能碰到梵珈,也是她运气好了。
“梵珈道友。”穆长宁拱手道:“先时匆忙,还未来得及细问,不知这船是要往何处而去?”
梵珈挑起眉,微微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启唇缓缓道:“自然是从来处来,又到去处去。”
穆长宁一怔,梵珈“噗嗤”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呢!这船的目的地是繁海域的乾阳岛,大约再走半年便能到了。”
繁海域,乾阳岛……
老实说,穆长宁没什么概念。
见她面带茫然,梵珈了然道:“姑娘从大泽而来,恐怕也不是神洲人士,对这些海域大约不了解。”
她取出一副地图递过去,“这是神洲大致总地图,穆姑娘可以先拿去看看。”
穆长宁接过道谢:“多谢梵珈道友。”
望穿也伸出手拉了拉梵珈绣着金色莲纹的袖口,甜笑道:“梵珈姐姐真好。”
面上一派天真,看上去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小稚童。
穆长宁暗暗翻了个白眼,装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梵珈不由好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穆姑娘,恕我冒昧问一句,当时在大泽寻龙渊,与姑娘一道的那位白衣公子在何处?”
梵珈说的是付文轩。
穆长宁微怔,梵珈道:“姑娘莫要多心,只是我看那位公子根骨奇佳,似与佛门有缘,这才有此一问。”
付文轩是菩提法身,修佛的人大约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些不同之处。
穆长宁垂眸道:“之前在寻龙渊出了点意外,我们被冲散了。”
“原来如此……”梵珈眸光微闪,不再多问,“对了,与姑娘一道的那位公子已经醒了,姑娘不妨过去看看。”
穆长宁微微点头,“多谢。”
她径自去了凌玄英的船舱,轻扣了两下门。
房门自行打开,凌玄英正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息,抬眸望了过来,微笑道:“清扬。”
他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既然醒了,再自行调养便不是大事。
“五哥。”她坐到一边椅子上,“感觉怎么样了?”
凌玄英起身坐到她对面,“再自行调养月余便无大碍。”
穆长宁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谈,说起目前的处境,“我们现在是在东部大洋的神洲海域上,搭了人家的顺风船,这船的目的地是繁海域的乾阳岛,如今我们来也来了,具体往哪处去,等我们到了乾阳岛再另说。”
凌玄英见她神色淡淡,不由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穆长宁抿紧唇,道:“我想尽快回大泽。”
铃兰没有碎,付文轩应该还活着,可如今他们双方失联,没有他的明确消息,总是有些担心。
凌玄英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淡薄吐口:“你要回大泽寻龙渊,去找付兄的下落?”
穆长宁并不否认,“他很可能还活着,我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安好无恙。”
凌玄英沉默片刻,“清扬,你可是在责怪我当时的做法?”
移形换影术,只能抵换相同数量的人,黄金蛟将第一目标对准了他们三个,而当时那边又只有两个偷蛋贼,舍弃一人是不得已之事。
只要到了那片湖,他就可以带着穆长宁水遁藏身,总比正面应对黄金蛟要多上一线生机的。
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龙吸水来得猝不及防,他本也以为,大约是要交代在那处了。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不尽如人意。
凌玄英暗暗摇头,神色凝重:“清扬,这世上有很多无奈,有时候也逼得你不得不做出选择,我不是圣人,也有一己之私,我要救你,就只能放弃付兄。”
穆长宁握拳,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她抬起头,一字一顿,“五哥,我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支持。”
“这世上凡事都没有规定确切的准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拿我的那一套安放到别人身上没意思,更没必要,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我不想多谈,但至少现在,我只想确定他的安全。”
凌玄英垂眸,微微皱眉,淡声道:“清扬,太重情义,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穆长宁微微一笑,“我不是无情之人,也不修无情之道。”
凌玄英微抿薄唇,他的唇色极淡,手指轻敲在桌案上,一声塞一声的低沉。
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你想回便回吧,只是繁海域离大泽极远,想要回去没那么简单。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既然到了神洲,若是付兄安好无恙,兴许也流落到了某处海域岛屿也不一定。”
穆长宁一怔,“我们不是因为龙吸水,被带来了神洲吗?当时付文轩又不在那里,怎么会……”
凌玄英看她一眼,“你可知繁海域在何处?”
穆长宁翻出梵珈给的地图,匆匆扫了一眼,不由一愣。
神洲分九大洋,三十六片大海域,这繁海域已经在整片神洲的中部了,离大泽不知数百万里之遥。
凌玄英淡声道:“凭我们的速度,从繁海域御器飞行至大泽,一刻不停,怎么也要七八年光景吧,仅靠龙吸水,还能将我们带来这?”
穆长宁拧紧眉:“是传送阵……”
只有触动了某个海底传送阵,他们才会到这里。
寻龙渊的那片深湖俱是高阶蛟龙,哪怕元婴修士也不能说真把那深湖翻个底朝天过,里面存在某个隐藏的远距离传送阵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