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记——顾仁棉
时间:2018-06-18 09:36:19

  “是蛊虫。”苏讷言只淡淡瞥了眼,摇头叹道:“本来早该死了。”
  “是,但师妹似乎用九转还魂丹为她续着命。”
  苏讷言一言不发,凭穆长宁如今的本事,要炼九品丹药只怕还够呛,而当初她从极阴之地带回极地之手与无目之蛇时,苏讷言就曾给过她三粒九转还魂丹,如今用在这个人身上……
  “浪费了。”苏讷言摇摇头。
  一个必死之人,即便用了九转还魂丹,也回天乏术。
  慕衍微微一窒,“师尊也没法救?”
  “救?你拿什么救?”苏讷言斜睨向他,“给她再找来一颗心?还是凭空捏一个出来?”
  慕衍哑然,苏讷言摆了摆手,挥手打开房门,见穆长宁穿戴整齐换了身行头,又巴巴地等在门外,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目露微光:“师父……”
  苏讷言只问她一句话:“草木没了根会死,人没了心可还能活?”
  穆长宁浑身一震,眼眶泛了红,讷讷问道:“师父……也没办法?”
  苏讷言长叹一声:“长宁,你师父我也是人,不是神仙,更不是十殿阎王,管不了人生死。”
  身处空间中的望穿闻言跟着垂下眸,他也知道是这个结果,若是有办法,他早便想到了,可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
  “有。”苏讷言一本正经点头,穆长宁眼睛一亮,便听他幽幽说道:“上古有息壤,生生不息,永不减耗,若能有一块息壤,植入心房,兴许可行。”
  穆长宁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息壤,她去哪里找什么息壤?
  苏讷言闭了闭眼,没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个救回来的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带她回来,只是上前给了她一只小玉瓶,“这里面的灵液,还能让她撑一段时日,有什么要交代的,尽快吧。”
  他拍了拍穆长宁的肩膀,径自离去,慕衍顿了顿,同样无奈离开,只余穆长宁怔怔立在床边,捏着手中的玉瓶,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她早也见惯了生生死死,自己也曾在生死边缘间徘徊过,兽潮期间,陨落之人更是动辄成百上千,血流成河,可这还是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方式正视死亡。
 
 
第464章 惊人
  穆长宁在床前立了良久,直到太阳都偏西了,才回过神,给宫无忧喂了小半瓶灵液,过了片刻,她便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微微涣散,又重新凝聚起来。
  “怎么样?”穆长宁低声问道。
  宫无忧微微点头。
  服下灵液后,她总算有了点生气,不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虽然气色依然极差,但总算也能保持清醒了。
  可惜这也只是一种假象,待到灵液的效力完全消散,一切又都会恢复原状。
  宫无忧没问自己的伤情如何,只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是哪?”
  穆长宁将她扶起半靠在床头,缓声说:“苍桐派,这里是我师兄的洞府。”
  “那你的洞府呢?”
  “这是小寒峰,隔两座山头的明火峰就是我的洞府。”
  宫无忧闻言眼睛微微一亮,“长宁,我想去。”
  “好。”这时候,穆长宁自然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如来时一般将人背在背上,宫无忧有心想要自己走,只可惜这时候四肢无力,便只好乖乖趴在她肩头。
  穆长宁走得很慢,权当带着她看风景,苍桐派的景致向来不错,尤其丹峰更是花草丰盛,幽静秀丽。
  耳边传来一声极淡的叹息,穆长宁微微一顿,“怎么了?”
  宫无忧道:“想起来在死亡之海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把我背到极阴之地的。”
  那时候她们遇到了流沙河,实在避之不及,宫无忧用了秘术才带着她遁走,却也因此受了伤,昏迷不醒。
  她只能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里。
  “时间过得好快啊。”穆长宁不由感慨。
  二十年的岁月,似乎就是眨个眼的功夫,弹指一挥间。那个时候的她们,大约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穆长宁眼睛有点发热,只垂着眸将眼底升起的水汽憋回去,一边往明火峰的方向走,一边与她说着话:“说起来你倒是确实还没来过我这作客呢,你上回来中土,是不是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
  “我只来过一次中土。”
  宫无忧轻轻道:“我之前在好几个地方摆过摊的,没一个人愿意买我的东西,不过后来运气就不错了,遇到个傻子,花五千灵石买了一堆没用的蛊虫。”
  穆长宁哑然失笑:“还附带一个跟屁虫,缠着问你怎么养蛊。”
  像是想起当时的情形,宫无忧半眯起眼,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含着笑。没有了那些冷漠凌厉的棱角、拒人千里的寡淡,碎金般的夕阳落在她脸上,只显得整个人暖融融的,某一瞬美得不似真人。
  等在明火峰外的楚寒枫眼神一窒,视线胶着地黏在宫无忧身上,一时竟移不开。
  穆长宁侧着身隔开楚寒枫直白的目光,攒起眉心:“你怎么来了?”
  楚寒枫这才回过神,心下暗恼,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的身份玉牌。”
  穆长宁回门派时太匆忙,扔了玉牌就跑,路上撞了人也没管,楚寒枫心中狐疑,本想去山门处打听一番的,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只看到守门弟子拿了穆长宁的身份玉牌,便接了玉牌亲自送来。
  本来这种小事随便找个弟子便好了,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热人已经在明火峰外了。
  他跟穆长宁的关系算不上好,交情也寡淡如水,这些年她的名声越来越响,掩过了曾经那些精英弟子的光芒,从前人人称道的苍桐四杰,如今还有多少人提及?
  门下的新弟子们都知道广宁真人,知道轻度真人许玄度,知道云其真人陶远,知道时越真人方青城……而他,楚寒枫,至今仍停留在筑基大圆满。
  他今年不过百岁出头,还算年轻,师尊新觉真君几次三番劝导他不必操之过急,厚积而薄发,然而他心里清楚,比起真正的顶尖精英,他确确实实已经差了一大截了,甚至连慕菲菲现在都超过他了,而在屡次结丹失败之后,他的心态到底已经大不如前。
  尤其在穆长宁回门后,他就更想要看看,这个在修真界大放异彩光芒万丈的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了。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容貌如此惊人的女修。
  穆长宁没多余的心力管他来做什么,只是收下玉牌道了谢,楚寒枫又看了眼宫无忧,追问道:“这位道友是……”
  “朋友。”穆长宁言简意赅:“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有劳你跑这一趟。”
  楚寒枫还没来得及多问,穆长宁已经越过他进了洞府,徒留他对着已经闭合的禁制,握紧了双拳。
  “你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低哑的声音飘散在夕阳余晖里,楚寒枫目光沉沉地又看了几眼,才转头离开。
  明火峰的布置和从前的听风谷差不多,种了很多竹子,后山还有一条瀑布,她自己则在瀑布后挖了个洞,做闭关之用。
  穆长宁带着宫无忧转了一圈,让她坐在竹林间的石桌旁。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望穿也从空间中出来,紧挨着宫无忧坐。
  知道穆长宁有一个芥子空间,还有器灵时,宫无忧是惊讶的,但若非如此,穆长宁也不可能将她从无殇宫中带出来,何况他们都愿意将事实悉数相告了,这份信任已然万分难得。
  穆长宁和在雪岭部落时一样,温了一壶酒,一边说道:“前些年去过海域,得了一截琼树枝,这是我新酿的琼蜜酒,你要好好品品。我这地方虽然简单,不过胜在清静,往常也无人打扰。”
  知道宫无忧爱听,穆长宁又与她说起自从雪岭部落分别后自己的经历,事无巨细,直到日薄西山,月上柳梢。
  宫无忧安安静静地听,美酒入腹,齿颊留香,待到穆长宁说完了,她才问道:“你就没其他要跟我说的?”
  穆长宁微微一愣,宫无忧轻声道:“你和慕衍真人还有讷言真尊说的话,我听得到。”
  穆长宁脸色蓦地一白,很想开口申辩,却又无话可说,只握紧了手半垂下头。
 
 
第465章 隐患
  入了夜,石桌之上放了盏角灯,幽幽光芒明明灭灭,两人半晌都未曾言语。还是宫无忧率先打破了这种静谧的氛围,低低问道:“你是在难过吗?”
  “我不该难过吗?”穆长宁有些沮丧。
  一个人的本事就算再大,也终究不是万能的,总会有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有这样无力又无奈的时候。
  “长宁,我很高兴。”宫无忧说道。
  穆长宁抬头看她,宫无忧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一脸的轻松,“真的,没有比现在更高兴的了。”
  “魔尊做的一切,我虽怨恨,可换我处在同样的境地,我未必不会做出类似的事,但巫婆婆不一样。我自小没什么朋友,巫婆婆将我带去雪岭部落,她教我什么,我便学什么,于我而言,她就是师长,我尊她敬她,可在我被囚禁于无殇宫的那些日子,她也只是像个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我当时便觉得,这个世界,比我想的还要虚伪……”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穆长宁可以想象宫无忧当时的心情。
  如果有一天,苏讷言也像巫婆婆一样,看着她去死,甚至还顺势推波助澜一把,她也会很难过的。
  但苏讷言和巫婆婆到底不一样。
  “我能清醒地感受到碧血金蚕是怎么将我的心脉一点点啃噬干净的,疼到麻木之时,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宫无忧说:“一切结束后,我以为可以解脱了,可他还不肯放过我,要拿我去炼尸,那时才是真正的绝望……”
  望穿咬牙切齿,眼中冒起熊熊火光,穆长宁也听得心头火起。
  宫无忧轻叹道:“然后,你来了,就在几天之前,我从没想过,还有这样和你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机会。”
  穆长宁心酸不已,也后悔不迭,“在庆典那日我没看到你,我就应该想到不正常的,望穿说你一直在无殇宫,我只当你是在里面闭关,并未多想,如果当时我能想着来见你一面,哪怕只是多留一个心眼,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宫无忧悠悠道:“长宁,我很感谢你,若我继续留在魔宫,即便身陨之后,也必然不得善终。”
  也是在那时候,宫无忧才知道,原来无殇魔尊是这么讨厌她,又或者是他骨子里的嗜血因子太重了,非要把人折磨到极致才能满足他的扭曲心理。
  说了这么久的话,宫无忧已经很累了,穆长宁忙将她扶进屋,望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宫无忧抓住她的手,低声喘道:“长宁,我无故消失,魔尊势必会一一排查,你做得再细致,也难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巫婆婆也很清楚,除了你,我几乎没有任何交好之人,若是怀疑到你头上,必会给你带来麻烦。魔尊野心不小,尤其这几年更是动作频频,若借此事发难……”
  穆长宁制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既然当初她把人带回门派,就曾想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你安心休息,其他的交给我。”
  宫无忧深深看了她几眼,或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在她这里感到心安,很快便沉沉睡过去。
  穆长宁把剩余的灵液交给望穿,让他留下来照看宫无忧,自己则去找了苏讷言。
  无忧所说的情况不得不防,有些事她也必须要给苏讷言报备。
  苏讷言只是问道:“那个小女娃子是谁?”
  “她叫宫无忧。”穆长宁如实回答。
  对这个答案,苏讷言也始料未及,微微一愣,“天魔宫的少宫主?”
  他转念一想,联系到对方的伤势,便直觉不妙。
  穆长宁道:“无忧有一条本命蛊虫碧血金蚕,可蛊皇即将化蝶,需要吞噬大量能量,魔尊便将无忧关起来,令碧血金蚕反噬其主,随后又将自己献祭给蛊皇,我知道这事,便寻了个机会将无忧偷了出来,又因为她的伤势,把她带回门派求治。”
  穆长宁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遍,饶是苏讷言,这下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无殇魔尊是什么人,她居然敢去偷他的人,而且还真给她成功了!
  怎么做到的!
  苏讷言知道这里面的经过必然不可能如她说的这样一笔带过,小徒弟这段时间的具体经历,他已经不想多问了。
  “你把她带回来,可曾想过后果?”
  穆长宁垂下双眸:“当时救人心切,我别无他法,日后若因此事引发纠葛,我愿一力承担。”
  苏讷言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无奈叹道:“随你吧,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急着跳出来,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轮不到你头上。”
  穆长宁愣了愣,鼻子又是一酸。
  她能肆无忌惮将无忧带来苍桐派,很大程度上也是仰仗的苏讷言。付文轩曾不止一次感慨过她有个好师父,穆长宁何尝不是这样想。
  她是三生有幸,才能拜他为师。
  “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从魔尊手底下抢人,也是有本事了。”苏讷言嘿嘿笑道:“为师都没这么做过,干得漂亮!”
  穆长宁哭笑不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刚才那点感触压下去,复又问道:“师父,无忧是不是真的没得治了。”
  苏讷言摇摇头,“若她只是心脉俱碎,你保她一线生机来找我,或许我还能试着给她补补,可她现在整个心室都空了,除非你能另外找个合适的给她补上。”
  穆长宁抬起眉,苏讷言淡声道:“先不说这合适的条件有多苛刻,就算真的被你找到了,你是要挖了那人的心去救别人吗?”
  穆长宁蓦地一噎,又恹恹垂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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