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阿黎除了愤怒之外, 还存有一丝的心虚。她转过了身, 啪地一下将房门关上,寒着脸:“你这是要审问我?”
赵煊没有回答, 面上仍是沉重得很。
阿黎知道, 今儿这事, 是不可能善了了。她也奇怪了, 明明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既没走近, 亦没有说上话,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便先一步走了。只是这样而已,至于动这般大的肝火么?这么想着,阿黎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见到赵煊来了还刻意换了一张笑脸。结果呢,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让我猜猜,今日这事,是王安告诉你的?”
赵煊冷笑了一声:“谁告诉我的重要么?”
“那便是了。”阿黎咬着牙,气得要死,“你是有多不相信我,还时刻派人盯着,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连我每日里做了什么, 与谁说了话,都会有人给你监视着, 时刻不离?”
“你若是乖乖待着,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阿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冲着赵煊道:“还要怎样才叫乖,王爷您来告诉我啊。是待在王府里头一步不出才叫乖,还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一个男人都不许见才叫乖。你既然要这么乖的,干脆将那楚家的姑娘娶回来算了,不仅乖,还能给你个体面又拿得出手的王妃!”
阿黎气急了,便也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生气了?”她声音一下大了许多,又说得这般愤慨,叫赵煊不注意都不行,他逼近了许多,“还是心虚了?”
阿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瞪着他。
“是心虚了吧,你和那个马夫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还用我说么?”
“那你倒是说啊,我和他那儿不干净了?”阿黎只觉得他那句马夫刺耳得很,一股心头火直冲头顶。人家是马夫,那她呢,她在他眼里,是不是还是个扫地的丫鬟。也是,她本来就是个扫地丫鬟,便是现在消了奴籍,落了户,赚足了银子,整日锦衣华服地养着,也改变不了她就是个丫鬟出身的命。
赵煊看不起元树,焉知会不会看不起她。
赵煊眼神一凛:“他送给你的珊瑚手串,你不是到现在还留着么。不过是一条破手串,就值得你这般心心念念的,我送的这玉镯子,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赵煊捏着阿黎的手腕,上面带着的,正是当日在西北,赵煊送给她的白玉手镯。
那时,还是他威胁又逼迫,才叫她勉为其难地带上了手。这些事,赵煊想想都觉得讽刺。他捧着一颗心,却被对方贬低得一文不值。
阿黎抿了抿嘴角,使劲儿地挣开了:“我未嫁,他未娶,有什么不能留的。我和他,干净得很。便是曾经动了点心思,那也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又算得了什么。一个马夫,一个丫鬟,再相配不过了。”
“闭嘴!”赵煊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桌上的酒壶杯盏,霎时间都震了一下,倒得七零八散,酒水沿着桌角,洒落了一地。
阿黎吓了一跳,惜命地护住了小心脏。大抵是迷了心窍,吓过之后,却又涨了志气,不管不顾道:“王爷不是让我说么,我说得可不都是实话,这会儿又闭什么嘴?今儿我便说了实话吧,若不是王爷在中间横插一扛,指不定我和他现在都已经成了好事儿了,哪里用得着连见个面都偷偷摸摸,回头还要给人上报到王爷您这儿来。”
赵煊捏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长一条,短一条。
却始终没能下得了手。
“不要逼我下手。”
阿黎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笑了笑,讽刺道:“何必说这样的狠话呢,王爷下得手还少么。当日元树在西北府做的好好的,却忽然被撵了出来,若说其中没有王爷的手笔,谁信呢?怎么,如今还要旧事重演不成?”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在王爷眼中,我不是一样的不堪么?”都用上不干净三个字了,还能指望赵煊能把她想的有多好。
“好,好!”赵煊往后退了一步,“你既如此想,我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自个儿?”
阿黎见状不好,正想上前阻拦。
赵煊却立马看出了她的意图,猛地打开了门,出去了之后又重重地关上,将阿黎一个人关在里头。
“好好待着。”他靠着门框,警告了一声。
阿黎开了几下没打开,只听到赵煊说了这么一句后,门框外的人影就不见了。他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
阿黎以头磕门,面色颓丧,懊恼极了。她这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怎么敢这么激怒赵煊。明明一开始也想好好说的,怎么就变成这样。
想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浑话,阿黎就想要掐死之前的自己。赵煊现在,肯定很生气。
她倒是没事儿,阿黎就是再不自信,也绝对相信赵煊舍不得对她怎么样,顶多两三日不让她出门罢了。可是元树呢,他才刚进京城,什么人脉都没有,赵煊真出手的话,元树必定是逃不掉的。
一时嘴快,后患无穷。她这算是长了记性了。
赵煊从屋子里出来时,脸上待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几个丫鬟看了,都不敢上前,唯有王安又担心又气短,悄悄地跟了上来,一路跟到小书房。
王安后悔了,他恨不得从来没跟王爷说起过这件事。若不是他这嘴碎的,王爷和姑娘也不会争执。
他还在自责,那头的赵煊却已经发现到他了。
扔了一支笔,正中王安头顶。赵煊拉长着脸:“还躲在那边做什么,赶紧出来!”
看着就糟心。
王安嘿嘿地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扭捏地出来了:“王爷,要不属下去姑娘那边说说好话?”
“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赵煊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叫这蠢货上去,指不定这事情就没完没了了。他说,他能说些什么?
再者,赵煊往王安身上转了转,这蠢货,恐怕还不晓得阿黎已经知道是他告的密了。倘若知道,定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的。
王安被看得头皮发麻,一狠心,道:“要不,属下叫人去打听打听那个元树的住处,给他点颜色瞧瞧!王爷放心,这事儿,属下知道怎么做,不出今日,就能叫他滚出京城,往后再也不能回来。姑娘那头,也绝对收不到一点风声的。”
这样的人,就该教训教训,竟敢挖他们王爷的墙角,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王爷熬到现在才熬到了未婚夫的位置,容易么?
好在赵煊没听到王安的心声,眼下听着这话,再看王安也顺眼了许多。
刚要吩咐,脑中忽然响起了阿黎那戳人肺管子的话来。这小东西,嘴巴还真是厉害,尽往别人的痛楚戳。
赵煊自己这会儿都还疼着。
王安拿着眼睛瞄着赵煊,半晌又问道:“王爷您还在犹豫什么,那样不长眼的人,合该就点教训。”
王安可是跟着赵煊到西北的,对王爷、姑娘还有那马夫之间的恩怨纠葛可是一清二楚。那个马夫,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在西北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到了京城,竟还肖想着姑娘,简直是找死。王安下意识地略去了元树并没有上门,也并没有和阿黎说上一句话的事实。在他看来,元树敢来杏儿胡同,就已经算藐视他们王爷的权威了。他对赵煊忠心耿耿,是以看元树便很不顺眼了:“王爷,王爷?”
赵煊看着他:“我还没有聋。”
“那王爷,您看咱们要不要……”
“罢了。”赵煊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
王安又问道:“王爷您就这样不管了?”
要怎么管?赵煊冷哼了一声,将那什么元树教训一顿,赶出京城,然后在阿黎面前永远不堪下去?赵煊做不到。
若是可以,赵煊是让那什么元树永远消失的。可为了一个元树,叫阿黎对他心存疙瘩,还不值当。
不等王安再废话,赵煊又一支毛笔砸过去,吩咐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许再提。”
王安咽了咽口水:“是。”
“楚家那边,是时候布置了。”赵煊心里到底不顺,左思右想,只好准备将火气全都往楚家上头撒,谁叫他们罪有应得。
该!
这头两个人谋划着借楚家撒气,没多久便定好了计划。赵煊手下的人动作也迅速,不出一天便将事情都准备好了。
第三日,楚丞相上朝时,便莫名其妙地被弹劾了一本。
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左右的御史便为了他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楚丞相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两边的情况,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无他,为他慷慨陈词,为他拼死辩驳的,正是张太师的人。
楚丞相担忧地看向赵铭,果真见到上首的皇帝脸上已经铁青了,看着他的时候,眼里也没有一点儿温度可言。
楚丞相那一颗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
下朝后,楚丞相忧心忡忡,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他自问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端方有礼,甚少得罪人,便是得罪了,也都好生处理了,没有留下祸端。却不知今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丞相埋着头,陷入深思。他没有跟旁人说话,出了宫门后就坐着马车回了丞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算你走运!
元树::)
(杏儿胡同的这一部分即将结束,马上转战王府。)
第124章
楚丞相一进府门,便有小厮紧赶慢赶穿过小路, 赶着去正房与楚夫人通报了。
楚夫人听到禀报后, 叫人又梳理的发髻,插上一支翠绿簪后, 方才提着裙摆, 翩翩然走至正房门前守着。没一会儿, 楚夫人便看到自家夫君从前头走过来, 本想笑着说几句话,忽见楚丞相眉眼阴郁, 怒气沉沉, 到嘴边的话却咽下了肚里去了。
楚丞相又走了几句,直到到了门槛处,才恍然间地看到了楚夫人。
“夫人怎么在这儿站着?”楚丞相将情绪收了些回去,看着楚夫人,不解道。
“刚听到下人说夫君回来了,左右无事,便来门前迎一迎。”若是寻常,楚夫人也不会叫人前来通报,也不会收拾地这般齐整前来迎接,只是……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和夫君说一说前头长子闹出的那事儿。
楚夫人正想着怎么说,在心中过了几遍后, 仍旧不知道怎么说才是最好的。
将人引至屋中,楚夫人正吩咐人备茶, 便见到楚丞相坐下,抵着桌子,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夫君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楚夫人忙问道。
楚丞相又叹息一声,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也不瞒着,便道:“前些日子我奉皇命处理户部事宜,一时不察,被御史揪住了错处,是以,今日在朝中便被弹劾了。”
楚夫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没想到只是这样。不过是被御史弹劾一次罢了,御史么,成日里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弹劾得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一回叫皇上真正放在心上过。
“夫君切莫心急,左不过叫他们说几句,不碍事儿的。”楚夫人安慰着。
“若是只说几句,我又何必这般在意。你是不知,今儿弹劾我的御史是一拨人,奉了谁的命暂且不晓,可保我的,却都是张太师那边的人。”
楚夫人一怔,她知道,自家夫君在为人处世一向中庸,朝中虽一向暗流涌动,可他们楚家却从不站队。这张家,跟他们家从未有过交集啊。
这儿想着,楚夫人也问出来了:“夫君与张太师?”
“我与张太师,并无私交。”楚丞相立即打断,又道:“如今的问题并不是张太师,而是皇上怎么看我楚家与张家。我如今,算是遭了厌弃,被迫停职了。”
楚丞相以为,这样的话他怎么也不能说出口,可真正说出来后,却又觉得没什么了。确实,他被皇上厌弃了,仅仅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他。
他不恨当今,发生这样的事,换做是他,也免不了会多想。天子多疑,即便还是及冠,可那毕竟是天子,怎么会容忍他这个一朝丞相与张太师走得近。
理解归理解,可忆及今日的朝中的冷遇,楚丞相仍是感觉心都凉了半截。他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侍奉先皇,忠心当今,结果在皇上心中,竟得不到半点信任。
楚夫人看着夫君满脸颓然,也慌了:“怎么会这样,那咱们要怎么办?”楚夫人在原地转了两圈,少顷又道:“要不,我去求求王妃?”
她和晋王妃是姊妹,楚家与晋王府关系也不错。若是晋王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想必这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楚丞相摇了摇手:“如今叫谁都没有用了,何苦再将晋王妃拖进这泥淖中。”
楚夫人面露愁苦色:“谁也不求,这事岂不是没办法解决了?”
楚丞相听着也颇为烦躁。只是烦躁之余,却又隐约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如今这朝堂,泰半都是张太师在把持着,可问题是皇上早就想收回大权了,这会儿,朝中多是等着站队的,或是早已经站好了。尽管表面上仍没有什么,可是楚丞相清楚地知道,好比今日这事,从皇上对他的态度便能瞧出对张太师的态度。若是他猜的没错的话,不出数月,朝中必有大变动。
他本人一直是不屑于参与这些党派之争,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堂堂正正,不偏不倚。楚丞相对皇上还是尊敬的,只是,若说皇上能彻底扳倒张太师,那还有待商榷。
若是他能借着这停职的名头,躲过这变动,也还不错。至于往后,楚丞相其实并没有太担忧,他能坐到宰相这位置,手头总还是有些人脉的。虽远不及张丞相摄政王,但论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想清楚后,楚丞相心中才静了下来。
一静下来,再看楚夫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想方才进来的时候,妻子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楚丞相便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确实有一桩,是关于彦儿的。他不知从那里听了些闲话,竟然惹到了……”楚夫人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惊慌。
彦儿惹到了玉颜阁,惹到了那位江姑娘,岂不就是惹到了摄政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