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李言蹊垂眸拜礼,随后由嬷嬷引着离开。
迈入正堂,李言蹊舒了口气,那是他的祖母,她是抱着讨好之意前来,虽然与自己的计划相去甚远,但也算无心插柳。
看到不远处的夫君,李言蹊扬眉,快步走近。
虞应战不大开心,明明刚刚便有小厮传话入内,可自己的小妻子这般久才出来。
心有不快,但看到小妻子额覆薄汗却未穿斗篷,心头巨震,眉头紧蹙,拿过丫鬟手中的斗篷为小妻子披上,大手熟练的系着带子,以为她是嫌弃不肯穿,极力推荐:“虽然短些,但这是勾丝的,穿上好看。”
看着忙碌的自家夫君,李言蹊心头意动,想要奖励夫君一番,抬眸瞧瞧四下可有人在时,却看到院子外立在长径上的虞应朗。
有些惊然,但李言蹊还是勾唇一笑,轻轻点头:“表哥。”
打从兄长紧张的为表妹着衣时他便看到两人了,本想离开,可足下却似生根一般,看到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看到兄长小心翼翼照料表妹,他心头疼的厉害,即便万般否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兄长才是真正喜欢表妹的人。
不顾世俗眼光耍尽手段娶表妹过门,跑马场上不顾众人眼光为表妹提裙,心性淡漠的人如他说的那般,有足够的能力去儿女情长,比他更在乎表妹。
轻轻点头示意,缓缓转身,虞应朗抬步离开,比起兄长他的确配不上表妹。
*
从虞国公府回来,夜色已经熏黑,斑点星光闪闪烁烁。
难得自家夫君没有寻借口与她一同沐浴,李言蹊便由着鸿雁服侍洗了最顺畅的一次澡。
卧在床榻,将自己缩进暖洋洋的被子,露出满足的小脸,李言蹊便要睡去,然而察觉到足下微凉,眉头立刻带了一丝小疑惑,睁开眼眸,不对,她傻兮兮的夫君怎么没在?
披了外袍起身,李言蹊走出房内,看到坐在门前,一脸严肃……搓洗着她小衣的夫君,李言蹊蓦地回想起下午在虞国公府的情景,她夫君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想了半晌,凤眸睁大,李言蹊忙上前窝进自家夫君怀中,讨好的啄了啄自家夫君抿起的薄唇:“以后我只唤夫君一人表哥好不好。”
等了许久许久许久小妻子的人终于面容舒缓,放下手中攒了几日的小衣,虞应战阴沉着脸,极为好哄的应声:“嗯。”
心头好笑自家夫君这般好哄,李言蹊再次啄了啄那薄唇:“快去睡吧,我没有你都睡不着了。”
黑眸幽深,抱起小妻子,大步回房。
房内云海翻涌,当那份难耐袭来还未跌落却被人翻身再次卷入身下的李言蹊双眸朦胧,阴谋,定然是阴谋,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
披着单衣,宋舒棠怔怔的依靠床榻,看着窗外的寂冷的月色出神。
小容打水进来,见自家小姐一成不变的坐姿,轻轻叹了口气,一边挽着袖子为自家小姐洗脚一边开口:“听闻那位将军很喜欢他的夫人,小姐,您还是莫要想了。”
心头酸涩,宋舒棠垂下眼帘,她知道,他那位夫人在他临危时仍旧对他情深不渝,所以他很喜欢他的夫人,那两人的种种是她不能改变的,但她却能填补他另一处空缺,想到那人在跑马场上也曾怔怔的看过自己,宋舒棠淡淡一笑,听闻那人也是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的,这大抵是他那日看她的原因吧。
看到小姐依旧出神,小容最终叹了口气:“小姐莫要想了,睡吧。”
垂下眼帘,宋舒棠躺入床内轻轻闭上眼眸,他的妻子年岁小,总有疏漏之处,她不求他能像疼爱她妻子那般爱她,只求能够成为填补他心中空缺的存在,那样俊美卓绝的人不该独属于一人。
第66章
正如虞老太太所说, 身为朝臣命妇要参加的宫宴许多。
临近秋末,晋元帝生辰, 设宴荀华池,广邀属国使者、朝臣外宾率土同庆。
不同于其他席宴,这样有属国觐见的席宴, 无论是朝臣还是内眷皆要朝服正冠,阖府入宫参拜。
将军府从一早便开始忙碌,然而车马用度都准备好了许久,也不见府中人出来。
李言蹊是第一次穿命妇的朝服, 虞应战也是第一次为小妻子穿命妇的朝服, 看着从内到外加在一起足有十三件的朝服,一头大汗。
对着那不知从何系起的中衣, 虞应战蹙眉许久, 久到李言蹊依靠床侧已经小睡一觉醒来。
迷茫的看着面前的夫君, 李言蹊蹙眉抓了抓自己的脖颈, 黏软着开口:“怎么还没好啊?”
虞应战容色端凝, 抬头啄了啄小脸粉红的小妻子,蹙眉安抚:“快了。”
轻轻‘嗯’了一声, 昨夜劳累,现下还疲倦的人乖巧的坐在床侧,已经习惯自家夫君着衣的人随即十分信任的由着他忙碌,懒洋洋的错眸看向叠放在床侧剩下的几件朝服, 看到最上面叠放的白缎绣荷小衣, 小手漫不经心的伸出摸了摸, 红唇扬起,泛着红晕的小脸带上一丝惊喜,她以为命妇的朝服本该都是严肃端庄的,却没想到里面衬的小衣样式竟很合她的喜好。
摸着摸着,李言蹊秀眉微蹙,嗯?小衣?她没有穿内衬小衣便穿上了中衣?
蹙眉转头,看向仍旧攥着她中衣的两个带子,凝神严肃的自家夫君,李言蹊终于从混沌中清醒。
半晌,李言蹊在房内脱下被穿的乱七八糟的朝服,而被赶出的虞应战端坐于正堂之上,看着听命而来,准备为小妻子着朝服的一众丫鬟,英眉不悦的皱起。
扫过众人,虞应战面容沉肃,不死心的开口:“谁会写字。”
低沉肃冷的声音让房内的丫鬟们缩了缩脖子,小丫鬟长芦咽了口口水,看向身侧的白鹭,她不太会写字。
白鹭察觉到那视线看来,急忙看向身侧的画眉,她也不太会写字。
画眉心下一颤,跟着看向身侧的鸿雁。
察觉众人看向自己,鸿雁也忙转头看向身侧的……空地,欲哭无泪,鸿雁战战兢兢上前,磕磕巴巴开口:“奴婢会写字。”
皱起眉头,虞应战看向一侧的虞尔:“准备纸笔。”
虞尔得令离开,须臾便将纸笔拿回,虞应战沉声:“将着衣的顺序写下来。”
鸿雁虽然会写字,但从未做过‘文章’,心头害怕,听到命令仍旧拿过纸笔,冥想许久后终于落笔,直到最后一笔落定,才眼眸不安的松了口气,她从未写过文章,不知道她写了的将军姑爷能不能看懂。
端坐上座,虞应战拿过虞尔递来的纸,看到上面的内容,面容更沉了。
第一,把带子解开,第二,把衣服穿上,第三把带子系上。
鸿雁跟在自家小姐身边久了,了解些了这位将军,所以比起府中的其他丫鬟,是不太怕这位将军姑爷的,可现下才知道,这位将军姑爷真正沉起脸来有多可怕。
她家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鸿雁心里又委屈又害怕。
好在身侧终于传来门声,看到自家小姐,鸿雁眼眸立刻通红。
看到自家丫头委屈成这般,李言蹊疑惑的上前,拿过自家夫君手中的纸,见纸上的着衣步骤忍住笑意,忙回身抱住自家小丫头,理直气壮的瞥过去一眼,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怎么了啊,写的这么清楚你都不懂?哼,就不让你穿。”拍了拍怀里的小丫头:“鸿雁,我们走。”
任那端坐的人如何阴沉,这繁复的朝服仍旧是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穿好。
身为武将,长年征战在外,虞应战素来严谨,善于披荆斩棘,所以坐在前往宫中的马车上,抱着自家瘫软睡在怀中的小妻子,眉头皱起,逐层研究。
昨日劳累,正在小憩的李言蹊感受到那大手的骚扰,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小手伸去将大手打开。
已经研究到中层的虞应战被打断,顿了顿手,见小妻子重新睡去,啄了啄小妻子因熟睡微张的红唇,打算继续抬手研究,然而眉头却一蹙,他刚刚数到第几层了?
面色难看,大手准备重新研究时,向来不喜睡中被人打扰的李言蹊眉头彻底皱起,晕红着小脸在高大的男人怀中愤怒的拱身子蹬腿挣扎:“我不要你抱我了!”
高大的男人肃容端坐,轻拍了拍怀中闹脾气的人,再不动作。
须臾,马车驶入宫中,昏睡一路的人最终在自家夫君的叮嘱下,什么也没听进去的走向内宫。
席宴设于荀华池畔,但席宴未开,女眷皆聚集在内宫菊园内吃茶用点心。
由宫内的嬷嬷引着走向内宫的路上,李言蹊因熟睡而覆上的薄薄汗意渐渐消退,神思也恢复清爽,站在女眷聚集的园中,寻了一圈看到一众小姐间一身藕荷缀花裙的吴岚姐姐后,眼眸一亮。
手里拿着投壶箭羽的吴岚也看到了树墙外的李言蹊,忙疾步走近,欣喜道:“喃喃,你来的正巧,我们一起玩投壶吧。”
投壶是人多才能玩起来的,所以自小只与小刀玩在一起的李言蹊并没有玩过,与吴岚走入院中,看到一众贵女间那小小的一个长颈瓶,心中一时涌上雀跃。
贵女及年轻的夫人们各自拿着分来的箭羽,围站在长颈瓶口几步之外,拿着红翎箭羽的小姐率先投壶,然而这一箭还未投出,便传来轻笑声。
“投壶这般无趣的事也值得你们都围在这处?”
身着素白落花广袖宫裙,面容粉白丰腴的绫安公主伴着宫人走近,上前拿过那贵女手中首投的红翎箭羽,转身扔向那长颈瓶中,箭羽插·入,绫安偏头一笑:“不过想想本宫也许久未玩了,与你们一同玩玩也无妨。”
见到来人,贵女们纷纷拜礼,随即重新站好位置,但原本轻松闲适的气氛现下变的沉默,当初绫安抢了吴岚未婚夫婿的事众人皆知,即便知晓是绫安公主的不妥,却不好得罪,所以干脆匆匆投完便眼观鼻站在一侧。
众人心思各异玩的并不专心,唯有李言蹊一人真正专心于这对她来说新鲜的投壶,然而场上唯一一个专注于投壶的人,第一场接连投出的两个箭羽皆投到了外面。
看到投在外面的两支箭,李言蹊现在只想找她的夫君哄她,她丢了颜面,受了委屈了!
几场投射下来,十几人的投壶最后只剩下绫安和吴岚两人。
手心攥了把汗,一向好胜的绫安眼睛紧紧盯着长颈瓶口,捻着最后一支箭投出,然而铜铁的箭打在长颈瓶外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后便落在了地上。
看到投至外面的箭羽,绫安咬了咬唇,面露不愉。
吴岚也是最后一支箭,捻着箭,垂眸不语,素来认真的人如以往习武一般凝神,随即不做犹豫的抬手,正要投箭时,耳侧传来轻哼:“你真没必要与本宫置气,那样的姻亲有什么值得你珍惜的,你该感谢本宫,至少本宫让你看清了那宋家公子是何样的人,那样窝囊花心的男人也只有你喜欢,本宫瞧都瞧不上。”
专心看着这最后一投的贵女皆闻声抬头。
绫安面容含笑,双手抱臂,丰腴秀丽的脸上大方一笑:“如果今日赢了本宫,你心里好受,本宫让让你也无妨,左右不过是玩玩而已,本宫也不在乎。”
吴岚闻声唇角弯弯,眼眸含笑:“这句话我可是从小听到大,哪次我赢你,你不是这般说?我耳朵都生茧了。”
话罢,一箭投出,稳稳的落入那长颈瓶中。
看到绫安眼眸含怒,吴岚垂下眼帘,不再开口,提裙而去。
虽然吴岚面色镇定,举止得体,但李言蹊立刻察觉出那急忙敛下的眼眸泛红,正要提裙追去,身后再一次传来绫安的轻嘲:“本宫劝诸位莫要靠近她了,这般小肚鸡肠,不识好意,大家可莫要成为下一个被她针对上的人。”
李言蹊闻言顿住足下,凤眸微眯的转过身来,看着被侍女簇拥着的绫安,红唇勾起,这些她太熟悉了,当年在淮南,那位被她一直唤做姐姐的魏琳便是这般将她孤立于所有女子之外,当年她继续含笑讨好,因为没有在乎她的人,她只能主动融入,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任何人都不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知道什么才是她该珍惜的人,什么是她不需要在乎的人,更知道人愈善便愈会被人欺的道理。
偏了偏头,李言蹊提裙上前,红唇微启:“公主所言甚是,当真不愧为公主。”
看着那娇柔美艳的女子转身,绫安眉头一蹙,知晓这位是六哥的妻子,心中不由轻哼,徒有外表,却没有灵魂,只会一辈子活在桎梏中,她看不上眼,但想到那她从不敢直视的六哥,冷哼开口:“六嫂廖赞了。”
低低一笑,李言蹊垂眸用帕子擦了擦手上因扔箭羽而染上的尘土,锐利抬眸,勾唇一笑,艳丽恒生:“愿公主日后喜欢的人也会有热心的女子帮公主试探,到时候公主也要识清人,可莫要再穷追不舍,大方放手才好。”
听到穷追不舍,绫安面色涨红,自己追着喜欢的人离京之事虽然沸沸扬扬,但从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嘲讽,气急开口:“你胡说什么!”
看到气急的人,李言蹊垂眸提裙,勾唇离开。
然而从园中离开,李言蹊便秀眉微蹙,寻找刚刚疾走离开的吴岚姐姐,沿着长径走了几步便看到长径尽头的柳林中站着两人,见一人正是吴岚姐姐,心头一喜正要抬步,却在看清那柳林中的另一人时,疑惑顿足,那位小薛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面前的人,眼眸通红,脸上还挂着泪意的吴岚同样疑惑。
拍打身上的枝杈树叶,脖颈带着血痕的薛定洲抬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真是巧了,我想岚岚,岚岚便出现了。”
垂下眼帘,心中沉闷的吴岚现下没有一丝心情与他说话,转身欲走。
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偷偷溜来的薛定洲,见人欲走,心中焦急大呵出声:“你给我站住!”
因着高喝,吴岚眯起眼睛转身,容色阴沉,薛定洲轻咳一声:“你能不能缓一缓你的足步?”
吸了吸鼻子,吴岚淡声开口:“这里虽无旁人但到底是内宫,若被人发现你可是要被问罪的。”
嘿嘿一笑,薛定洲从怀里摸出拳法秘籍:“无妨,我马上便走。”送书过去,然而一直慌慌张张的薛定洲终于发现不对,看到往日神采奕奕的人现下眼眸红着,忙正色急道:“你怎么哭了。”
别开脸,吴岚不肯开口。
想到那个自小与岚岚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最后背信弃义的宋大公子,薛定洲心头沉闷,上前将人轻轻拥在怀中,眼眸低垂,轻叹开口:“岚岚,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小时在书院看到你便喜欢了,总想看着你,上学堂看着你,下学堂看着你,我跟在岚岚身后很久了,可岚岚……什么时候能看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