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薛有勤不仅擅长建造苏州园林,对于园林中所使用的木材,也很有研究。
他的话正好提醒了李蓁蓁,她转头低声吩咐说:“谢副总,你回头再多买一些,到时候用不完的海黄,就先屯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长平点头答应下来,又不失时机地提议说:“老板,太湖石和金砖,我都放在旁边的库房了,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嗯,走吧。”李蓁蓁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兴奋,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海黄,才跟着谢长平,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一进门,李蓁蓁就看到了一大堆太湖石,密密麻麻地堆放在地上,简直就像是一片石林!
这些太湖石,颜色大多数是灰白色的,有大有小,形状多种多样。
李蓁蓁只需要稍微辨识一下,就发现了好几块有趣的太湖石。
其中有一块太湖石,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道教的神仙。如果换一个角度再看,又好像观音送子。而它旁边的另一块太湖石,粗略看上去,有点像是猛虎下山。无独有偶,再过去一点的另一块太湖石,又有点像孔雀开屏。
可以说,几乎每一块太湖石,都可以解读出一个故事。
李蓁蓁在这片石林中穿梭,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她悄悄地问谢长平说:“这里一共有多少块太湖石?”
“这个……”谢长平有些迟疑,然后说:“老板,我们还没有数过。我们是按照吨来买的,一共有40吨太湖石,一吨的价格是50块钱港币。这里的太湖石,一共花了我们2000港币。虽然便宜,但是运费却一点也不便宜,比太湖石的价格还贵了2倍!”
说到这里,谢长平伸出四根手指,语气夸张地说:“老板,我们花了足足4000块钱,才把这些太湖石运回香江来了。”
李蓁蓁浑不在意地说:“这些都是小钱,只要石头好,该花钱还是得花钱。我看这个价格还可以,你下次再多买一些。”
“老板,还要买啊?”谢长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看来,这些破石头,根本没有一点实用价值。但是购买它们所花的价钱,都能够在香江买到一处不错的公寓了!这样一类比,谢长平就觉得有些贵了。
李蓁蓁斜睨他一眼,调侃说:“谢副总,你是不知道,苏州园林的精华所在,就在于这些太湖石。”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的薛有勤,嗓门洪亮地说:“哈哈哈哈……李老板,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没有了太湖石,那还叫苏州园林吗?”
“苏州园林,除了水,就是这些石头了!著名的狮子林,就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
李蓁蓁眼前一亮,追问说:“薛老先生,你还去过狮子林啊?”
“我当然去过!”薛有勤斩钉截铁地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充满了怀念。
然后,薛有勤朝李蓁蓁招了招手,说:“李老板,你过来摸一摸这些石头,是不是很光滑?”
看到李蓁蓁点头,薛有勤立刻介绍说:“光滑就对了!这恰恰表明,这些太湖石都是水石,是从太湖里面捞出来的,由于长期受到水流的冲刷,所以才会这么光滑!”
“如果是水面上的那些山石,肯定就不会这么光滑了。那玩意,粗糙得要命,也就能糊弄一下外行人。”
李蓁蓁很感兴趣地说:“薛老先生,原来太湖石还有这么多讲究呀,那你觉得我们这一批太湖石怎么样?”
“嗯……”薛有勤的目光在石林中巡视,半响才评价说:“都还不错。”
碰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薛有勤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介绍说:“李老板,这太湖石,里面的讲究可多了。”
“太湖石最大的特点有四个。”薛有勤伸出五指,每说一个就合下一根手指,一字一顿地说:“皱,瘦,漏,透!”
“所谓的皱,就是指石头的纹理,要有波澜起伏,这样的石头才耐看。”
“瘦,就是说太湖石的身材,要讲究苗条修长,千万不能太过蠢笨。”
“而漏和透,就是指石头身上这些纵向和横向的窟窿了,必须给人玲珑剔透的感觉,窟窿越多越好。”
说到兴奋之处,薛有勤忍不住掉起了书袋,摇头晃脑地说:“唐诗有云,洞庭山下湖波碧,波中万古生幽石,铁索千寻取得来,奇形怪状谁得识。”
“李老板,这首诗的意思,其实就是在形容太湖石的来历。它是酸性的石灰石,在流水的长期作用下,才能形成这些千奇百怪的形态。”
说完了这些,薛有勤的眼中精光四射,信心十足地说:“李老板,你这一批太湖石的质量很好,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构思,到时候把这些太湖石都用上去,肯定会非常好。”
李蓁蓁笑着说:“薛老先生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多多费心。”
“哈哈哈,没问题,没问题。”薛有勤的心情显然非常愉悦,到了他这个年纪,还能再建造一座梦寐以求的苏州园林,他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甚至可以说,李蓁蓁邀请薛有勤来建造苏州园林,其实是帮他圆了一个梦。
在宾主尽欢的友好氛围中,谢长平又提议说:“老板,后面还有金砖,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谢长平刚一说到金砖,薛有勤就眼神大亮,跑得比谁都快,也顾不上客气了,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去。
李蓁蓁也不以为杵,毕竟像薛有勤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一般都会有点古怪的脾气,薛有勤比起别人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薛有勤,已经看到了地上堆着的一块块金砖,顿时激动得在原地团团乱转,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突如其来的情绪,忽然猛地往地上一坐,居然哭了起来。
众人大惊,还是薛涛跑得最快,冲上去一把扶起了薛有勤,担忧地说:“爸爸,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薛有勤毕竟年纪大了,这样一番变故,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李蓁蓁也关心地说:“薛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
没想到薛有勤却越哭越大声,还一边哭一边哀叹:“想不到我薛有勤离家40年,还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家乡的金砖!我,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谢长平眉头一皱,赶紧劝说:“薛老,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大过年的,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不吉利!”
李蓁蓁也深有同感,劝说道:“薛老先生,你不要这样子。”
薛涛一张脸都皱起来了,很抱歉地看向李蓁蓁他们,又低下头担心地说:“爸爸,你把大家都吓到了,你快别哭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啊。”
薛有勤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慨地说:“是我闹笑话了,唉……你们都没有我这样的经历,所以不明白我心里的难受。”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薛有勤突然站直了身体,只见他气场一变,非常虔诚地说:“祖师爷有训,每一个合格的香山帮匠人,一生之中,至少要使用一次金砖来建造园林。我老谢大半辈子过去了,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没想到临到老了,李老板却帮我实现了这个心愿!”
薛有勤转过头来,充满感谢地说:“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激你才好,李老板,以后赴汤蹈火,你尽管吩咐!”
此时的李蓁蓁还太年轻,一点也不明白薛有勤的哀愁,只觉得他太过夸张了,只好干笑着说:“薛老先生,你太客气了,只要你帮我建好苏州园林,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你千万不要说这么客气的话。”
薛有勤此时已经缓和过来,听到李蓁蓁的话之后,也没有在意,只是用感动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主动转移话题说:“李老板,你这批金砖非常正宗,我看都是几百年前的老砖了。”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蓁蓁非常好奇,她发现薛有勤简直就像百科全书一样,什么都知道。跟在他后面,可以学到很多以前不了解的知识。
薛有勤有条不紊地说:“李老板,尽管我没有用过金砖,但是我知道金砖里面的讲究,也亲眼看到过。”
他用手指着地上,说:“你看这一批金砖,颜色有灰黄色的,也有黑褐色的。这种灰黄色的金砖,历史肯定比黑褐色的那种要久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蓁蓁很配合地说:“为什么?”
薛有勤笑着说:“因为这种灰黄色的金砖,选料不同,那种土只有苏州城外的横山才有,在清代之后,就已经枯竭了。此后做出来的金砖,用料就不是横山的土了,所以颜色也有不同。”
薛有勤让他的儿子薛涛,从地上竖起一块灰黄色的金砖,稍微丈量了一下,满意地点头说:“嗯,这块金砖应该有二尺二见方,也就是现在的5千平方厘米。这种砖的规格,只有贵人才能用,皇宫里面的太和殿,就是用了这种规格的砖。”
“如果我预料的没错,这块砖的身上,还能够找到标记。阿涛,你找找看有没有。”
这块金砖非常沉重,薛涛也无法把它拿起来,只能蹲在地上观察,不一会儿就惊喜地说:“爸爸,这里真的有字!”
李蓁蓁也觉得非常神奇,立刻蹲下来,亲自查看这块方砖,只见它的一侧,盖着一个戳印,上面写了“大明正德元年五月苏州府督造”。
李蓁蓁忍不住猜测说:“这是不是御窑的金砖?”
“没错!”薛有勤赞赏地说,“这肯定是御窑生产出来,专门供给皇室的,像这样的金砖,制作起来非常麻烦,一般人根本享用不起。”
李蓁蓁掏出钥匙,往这块金砖上面敲了敲,立刻就听到了一声绵长的“叮叮”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金属铿锵有力的声音。
李蓁蓁暗自点头,怪不得它的名字叫做金砖呢,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候,李蓁蓁也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现象,这块金砖的表面非常光亮,就好像镜子一样,可以清晰地照出她的身影。
她不由得惊讶地说:“这块金砖还能够当镜子来用!”
薛有勤笑眯眯地说:“每一块金砖做好了之后,都要用人力去推磨,必须把它磨成像镜子那么光滑,才算完成,然后还要浸泡在桐油里面,这样做出来的金砖,当然光可鉴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李蓁蓁恍然大悟,对于古代匠人的工艺充满了敬佩。
薛有勤在心里稍微一盘算,就提议说:“李老板,你这里的金砖有大有小,我看大的可以铺在客厅和卧室里,小的就铺在门廊上,你觉得呢?”
李蓁蓁无所谓地点头说:“可以,都听你的安排,毕竟你才是专业的。对了,这里的砖够用吗?”
谢长平知道此时应该由他来说话,就马上说:“老板,这里的金砖一共有1万块,这种大的尺寸是二尺二,应该有4千块左右。还有这些小的,尺寸分别是一尺七和一尺四,大概有6千块左右,不知道够不够?”
薛有勤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那就不要铺门廊了,只用在关键的地方,应该就够用了。”
没想到,李蓁蓁却财大气粗地说:“薛老先生,你尽管用。这些金砖如果不够,我们后续还可以再买。谢副总已经和内地那边谈好了,到时候他们的工厂,会给我们专门生产金砖。”
薛有勤并不知道这些采购的事情,此时乍一听说,立刻吃惊地说:“李老板,金砖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内地那边现在还在做吗?”
李蓁蓁用眼神示意谢长平,他立刻回答说:“苏州那边有个御窑厂,他们说可以生产金砖,不过要等两年的时间。我们的工期不是要三年吗?应该来得及。”
薛有勤又有些激动了,感慨地说:“原来内地还保留着这门工艺,那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薛有勤父子,李蓁蓁立刻询问说:“谢副总,这些金砖你花了多少钱?”
谢长平非常流利地说:“老板,大块的金砖5块钱,小块的金砖2块钱,再加上运费,我们一共花了4万块钱。”
李蓁蓁心里一动,她前世参观故宫的时候,还特意去了解过,这种金砖的价格,一块至少要卖到6万块钱!
没想到在六十年代,金砖的价格居然如此便宜。如果她的苏州园林,全部都用上这种金砖,那到了以后,不就变成真正用“金子”堆砌出来的吗?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李蓁蓁心里顿时一片火热,对于苏州园林也越发地期待起来,再三叮嘱说:“谢副总,你下次从内地进货的时候,记得多买一些金砖,最好要这种民间的古董砖。”
刚才经过薛有勤的科普,谢长平此时也明白了金砖的价值。不说别的,只要一联想到那个什么皇宫,也是用了这种金砖,谢长平就觉得金砖确实非常高大上,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老板,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就放心吧。”
李蓁蓁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刚才计算了一下,发现购买这一批材料的花费,差不多才10万港币而已,但是却买到了一大批升值潜力巨大的货物。
要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任何坚-挺的货币,最终都是要贬值的。但是那些珍稀的物品,却永远不会贬值,只会越来越值钱。
现在她只需要花一点点小钱,就能买到未来的保障,真的是太划算了。
不得不说,有了预知历史的先知先觉,李蓁蓁做起任何事情来,总是那么得心应手。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她着迷了。她再次感谢上苍,让她穿越到这个特殊的年代,才能创下这一番基业。
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许多记忆,仿佛正在逐渐淡去,留给李蓁蓁的,只有现时的美好。
在此时的香江,春节还不是公众假期,只有华人社会才会放假。
到了大年初一这天,刚好是周一,股市准时开市。
由于PD基金公司的收购计划正进行到了紧张的时刻,所以员工们在这个春节也无法休假,纷纷跑回来上班,一场紧张激烈的股票争夺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