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宁点头,亲自取了一个红封塞给李嬷嬷:
“辛苦嬷嬷了。”
李嬷嬷眼睛就有些湿润——小姐的性子可真是像足了袁家人,心善着呢。
那些仆人也纷纷跪倒,口中不停的说着吉祥话,欢天喜地的领了红封之后,有那心急的,偷偷掀开看了眼,却是大吃一惊,还以为得个几十文上百文的赏钱就不错了,再想不到里面竟是足足五两银子!
李嬷嬷看着红封里的十两银子却是皱了下眉头,悄悄背了人对蕴宁道:
“咱们这些下人,侍候好主子,本就是应尽的本分,小姐切不可太纵着他们了……”
初到侯府,小姐手里能有几个钱啊?这么都撒出去,说不得手头就要紧张了……
“让嬷嬷操心了,我知道了。”蕴宁笑笑——每一间胭脂水粉铺子,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且这些日子也委实辛苦大家了……
正自想着心思,一阵风吹来,车帷幔被风掀起,视线所及处,一个言笑晏晏的少女映入眼帘,她的身旁是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年并一辆带有皇家标志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合家团圆,幸福无边
☆、83
蕴宁一下坐直身体——
这几人竟是全都认识, 不是二哥袁钊睿并双胞胎弟弟袁钊霖又是哪个?他们旁边的少女,分明是才分别没几日的程明珠!
至于那矮身上了皇家马车的男子, 则赫然正是庆王世子周珉!
“把车赶过去。”蕴宁沉声道, 声音里却是隐含怒意——
这程明珠,想做什么!旁人不知, 蕴宁却是比谁都清楚, 上一世争嗣的最后胜利者,分明是端王世子才对。
而袁家之所以能稳稳站到最后的唯一原因, 正是源于他们家自始至终都没有站队。
如何今日袁家竟有两位公子出现在程明珠这里,更甚者, 还和周珉搅和在了一起。
“若非二哥和阿弟在……”程明珠瞧着一左一右护侍在身旁的袁家兄弟, 眉眼间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可怜兮兮, 却又旋即垂下头,一副马上就会哭出来的模样,“我又忘了, 应该是二表哥,表弟……”
那副要哭不哭、泫然欲泣的模样, 令得袁钊睿兄弟俩登时手足无措。尤其是袁钊霖,更是冲口道:
“阿姐莫要难过,我心里, 你永远是我的阿姐……”
一句话甫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原来阿弟心里,始终认同的阿姐另有其人,怪不得会待我恁般冷淡……”
语气分明很是伤心。
袁明珠嘴角将将浮起的笑容登时一僵, 眼底也有一抹厉色一闪而过——
果然是冤家对头吗,竟是走到哪里都能碰上。更该死的是对方的语气和做派,分明就是学的自己!
袁钊睿霍然回头,至于袁钊霖则和受惊的兔子般,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就藏到了袁钊睿后面,一副生怕被蕴宁瞧见的模样。
“宁,宁姐儿——”还是袁钊睿先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招呼了声,神情明显又是尴尬又是无奈,“你这是到街上逛逛,可是想买什么东西?带的银钱可还够?想要什么,你尽管同二哥说。”
袁钊睿生性跳脱,从来说话做事,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之前会听了袁钊霖的央告到这里来,却是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被蕴宁逮了个正着,才觉得有些心虚——
这几日早领教了,宁姐儿的性情分明是那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按说和明珠私下见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毕竟蕴宁才刚回府,即便事出有因,可这般被宁姐儿撞见兄弟俩跑来陪珠姐儿,怕是难免误会。
下意识的就去摸荷包——或者多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奉上,能让小丫头心里舒服些?
程明珠缩在袖子里的手一下攥紧——
以往能让高高在上的袁钊睿袁二公子这么哄着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罢了。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程蕴宁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一点点抢了去。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眼睛眨了眨,却是含泪上前对蕴宁深施一礼:“珠儿,见过,宁表姐。宁表姐莫要误会二表哥,和,表弟,他们不过是看我可怜,才会过来,瞧我一眼……”
明明是可怜巴巴的语气,却分明透着些炫耀——
再是恢复了身份又如何,袁家兄弟的心里,依旧是自己这个曾经的妹子重要。
“程小姐很可怜吗?”蕴宁神情却是丝毫未变——
这样的小伎俩,就想让自己和嫡亲的兄弟反目成仇吗?若自己真是货真价实的十二岁小孩子,说不定会上当,可惜,自己不是。
“住着袁家的院子,用着袁家的奴仆,入则使奴唤婢,出则高头大马,谈笑世家子,来往皆贵人,不瞒程小姐说,我真是羡慕呢。你说你可怜,我倒是觉得自己可怜的很呢——从前在程家时,父母百般厌烦不说,可也没有随时能跑过来安慰我的表哥,日日里不过被隔离在后院小厢房三尺之地,一个人坐困愁城,看叶子变绿又变黄,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春夏秋冬……”
说着垂下眼帘,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论起比惨,谁还不会怎么滴。
口中说着,又转头看向袁钊睿:
“二哥方才问我想要什么,不瞒二哥说,我还从不曾逛过帝都呢,若是可能,二哥和阿弟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哪里有上好的菊花售卖——”
“当然,若是二哥和阿弟有事要忙,我自己去也无妨……”
口中说着,神情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甚至还有些黯然。
“这个你还真是问对了人,”袁钊睿本就觉出了不妥,又听蕴宁说起从前的事,更有些心疼——
当初因为怕家人会慢待蕴宁,袁烈自是把搜集来的有关蕴宁的过往全都让兄弟几个看了,可看到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故作坚强时的蕴宁,更是让袁钊睿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当初在程家不知受了多少苦,竟是连有人陪着买盆菊花,都觉得满足的不得了的模样。一时恨不得马上捧了什么好东西来,让妹子脸上重现笑容才好。
当下冲袁明珠点点头:
“珠姐儿且回去歇息吧。”
随即翻身上马,又招呼袁钊霖道:
“走吧,阿弟。珠姐儿做的菊花饼,我们改日再吃。”
袁钊霖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留下呢,不期然一抬头,正对上蕴宁殷殷的眼睛,一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口,虽是心里不甚乐意,也只得点头,轻轻冲着程明珠有些纠结的道:
“阿,表,表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如果说这段时间,程明珠都在自欺欺人,到了这会儿,却是无比真切的认识到,武安侯府,果然和自己没有半点儿干系了,便是几个从来都是围着自己转、但凡自己出现的场合,眼中就从来看不到其他女孩子的兄弟,眼里所见、心里所想的,早已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袁氏蕴宁。
只心里再恨再怨再不甘,却也不能表现出丝毫,还得摆出一张笑脸,故作大度:
“不过是几口吃的,有什么打紧的?二表哥和表弟想吃的话,改日再来,我再下厨去做便是……”
心里却明白,袁钊霖或者依旧能随叫随到,袁钊睿那里,怕是,不会这么容易了。
又有些疑心,蕴宁怎么来的这么巧,难不成是看破了自己的打算?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想要借袁钊睿兄弟把袁家拉上庆王战船的打算,也就自己和世子周珉知道。
虽然称呼一声表姐,可袁蕴宁也就和自己一般大罢了,又是自小囚徒般生活在程家这样一个小吏之家,外面的风云变幻,她能懂多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己那个爹程庆轩,也是狗屁不通的,听说可以和周珉相交,也只有得意忘形高兴的份儿!
或者只是碰巧,她真是无意间撞见……
对蕴宁的警惕却是多了一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以后还要想法子多注意些这丫头才好,如何也不能让她成为自己博取荣华富贵路上的一个变数。
目送着袁家兄妹远去,袁明珠按了按胸口,强自把满腔的恨意压下去,转回院里,仆妇正好端着一盘糊了花边的菊花饼过来——
既然说是程明珠亲手所做,自然不能完美了,毕竟,在袁府时,明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厨娘是周珉所赠,便依着她的要求,尽力做成初学者可能做成的最好样子。
程明珠瞧着,却是一阵恶心,接过托盘朝地上狠狠的砸了下去,然后丢下惊吓过度、面色发白的厨娘,直接往里面去了。
和程明珠的气急败坏不同,蕴宁这会儿却是在袁钊睿、袁钊霖一左一右的陪伴护佑下,已是到了帝都最大的菊花售卖地,千奇百趣园。
千奇百趣园的主子不是旁人,正是论辈分要叫皇上一声兄长的果郡王。
要说这位果郡王也是个奇人,虽是出身皇家,却是对争权夺利,没有半分兴趣,从小到大,只好些种花养草的风雅之事,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么个风雅之人竟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黄白之物,便弄了这么个千奇百趣园子出来,既能满足自己的嗜好,还能赚取大把大把的银两——
因着果郡王精心侍弄,园子里的花长得是真的好,再有“果郡王亲手种的花”这么个名头,价钱可不是死贵死贵的?
又常常打着皇上的旗号强卖——
他倒是不做那等与民争利的事儿,甚至园子外边,还有好多种花的百姓蹲在两旁等人挑花,也不见有人驱赶,却是专找朝中富贵人家……
偏就是这等惫赖性子,却是入了皇上的眼,平日里从不曾责罚不说,竟还恩宠有加。
袁钊睿两个倒是不怕果郡王会坑他们两人,毕竟果郡王的长子周瑗和袁钊睿关系好的紧。
这不一行人刚进了园子,周瑗就听说了消息,兴冲冲的迎了出来:
“你们兄弟倒是稀客啊!”
武安侯府以武传家,对花花草草之类的物事却是从不感兴趣。今儿竟会主动登门,可不有些不同寻常?
却在瞧见兄弟俩护着的马车时,滞了一下:
“车里这位是……”
却已是猜中了□□分——
武安侯府找回嫡女之事虽是没有大肆宣扬,可帝都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却是都听说了。
上一次袁家兄弟会来这里,可不也是陪着他们的宝贝妹妹?
可想到了这一茬,却是脸色有些发苦——
之前那位袁家明珠无疑被宠的太过了些,竟是一个不错眼就被她折了父亲最爱的一枝菊花,等到自己发现,却已大错铸成,有心责备,一则袁家兄弟对妹子护的紧,二则那丫头泪水潸然的模样也实在是楚楚可怜。又是无心之失,周瑗一个大男人,如何也不好同个恁般可爱的小姑娘计较不是……
无奈何,只得自己把事情扛下来,生生被父亲抽了好几鞭子才算罢休。
记忆太过惨痛,这会儿又见着袁家真正的明珠,脸上的笑意不免就敛去了些。
☆、84
袁钊睿哪里管他心里如何想?这会儿天大地大, 让妹子开心最大。当下上前一步,直接搂住周瑗的肩, 压低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央求道:
“我家妹子失而复得, 可是大喜事一桩,你好歹也得送我们一份贺仪不是——银钱上都可商量, 务必得让我妹妹开怀, 不然,怡春阁的碧袖姑娘怕是就瞒不住了……”
却是故意停了下。气的周瑗一把推开巴拉着自己的袁钊睿:
“你这混账, 真是,有了妹妹就没了兄弟!”
这段日子里, 周瑗可不是爱上了新欢、怡春阁的碧云姑娘?只他还有个心头好的旧爱紫鸢在绮红楼, 周瑗多情, 自诩两个都是真爱,不想却被紫鸢打听出了碧袖的事,正跟周瑗闹腾呢, 要是碧袖也闹起来,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没好气的瞪了袁钊睿一眼:
“我说这次你可得警醒点儿, 可别让咱妹妹胡乱动手折花了,你不知道,老爷子喜欢钱是真喜欢, 爱花也是真爱,这几日,他的几盆墨荷正生病呢,真是瞧见谁都不顺眼, 若然其他时候,我也就不提醒你们了,这会儿,咱们还是避着些好,不然,受罚的怕就不会是我一个了,说不好我爹他真会打上你们家门……”
这话倒也没有夸大,仗着皇上的宠爱,果郡王可是不止一次找上那些惹了他不高兴的人——
老子不高兴,你们也都别想痛快了,可不自来是果郡王的为人之道?
袁钊睿点了点头,却是丝毫不担心:
“我家妹子是极好的,她可不会闯祸……”
说着殷殷跑回车旁:
“宁姐儿,下车吧,咱们去挑花。”
蕴宁应了一声,扶住袁钊睿伸过来的手,探身从车上下来。站定身形冲着周瑗一福身:
“见过世子。”
周瑗摆了摆手:
“你是袁将军爱女,也和钊睿、霖哥儿一般,叫我一声周大哥便好。”
心里却是暗叹一声,袁家这位失而复得的嫡女当真是好容貌。姿容之盛,犹在从前那明珠之上。更难得的是眸色潋滟,若两泓清泉,自有其动人心魄之处。
几人一路说笑着往园子里而去。
一路上袁钊霖还则罢了,蕴宁却是谈吐得当,虽是话不多,却是恰到好处,更兼身上那等沉静气度,让周瑗越发啧啧称奇,暗道这次不独自己,怕是各大世家均是看走了眼——
这些日子只要听到有人提起袁家这位失而复得的嫡女,大家感慨之余,最后莫不会加上一句“可惜养在小吏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