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山——长宇宙
时间:2018-06-29 08:18:14

      胡唯诧异抬头:“我不渴……”
      “不是给你喝的,是放在脸上消肿的。”她对他说话时,显然心里也有了芥蒂,不太愿意看他,踮起脚把可乐轻放在胡唯嘴角。
      胡唯嘶了一声,顺势按住。
      二丫很快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胡唯自嘲,扯着那边的嘴角笑了笑。
      现在都以为他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连这家里最没城府的小祖宗都不愿意挨着自己。
      可,还是要对她说一句的。
      “谢谢。”
      二丫恹恹垂着眼:“不用谢——”
      她哪里知道胡唯谢她,不是谢这一罐可乐;他是谢她刚才豁出命似的护住自己。
      “杜豌?干什么呢!”
      杜甘在身后不满地喊了她一声。
      二丫这回没了刚才和杜甘憋足了力气对着干的劲头,又恹恹垂头走回杜跃身边。
      杜跃靠墙斜着瞥她一眼,低骂:“人家用你献殷勤,回头去了他亲爹的医院,不晓得多少护士大夫给他处理伤口。”
      二丫恼怒:“你和你爸一样讨厌!”
      杜跃推她肩膀:“怎么说话呢你!那是你二伯!”
      时间从下午一直到晚上,直到天黑,晚上六点半,手术室里岳小鹏专注着最后的缝合,伴随“啪”地细微声响,是线被剪断的声音。
      接着,岳小鹏沉稳地说。
      “收官。”
      手术室内外原本屏住呼吸的肃穆氛围忽然放松,内外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杜希被人推着出来送进ICU,人纷纷朝他出来的方向簇拥。
      杜嵇山知道一会家里有大事要谈,这样的场合小辈是不能在场的。于是嘱咐杜跃。
      “你去和你妹妹吃点东西,顺便带一些回来。”
      这个时候,杜跃不想走,想留在这里看热闹;至于杜豌,那是更不愿意离开的了。
      眼看着主刀医生被雁城医院的大夫围着就要走出来。
      杜嵇山面露急色,对杜跃说:“快,快——”
      二丫被杜跃扭着头钳着手地押送下楼,塞进自己的跑车里,却没发动。
      兄妹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都怔怔看着医院大门发呆。
      杜跃把窗户降下来一半,开始抽烟。
      良久。
      二丫怔怔地问:“小胡哥,你说三伯会好起来吗?”
      杜跃眉毛一拧,坐起来心惊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二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脊梁都是冷汗,还强装镇静:“我叫你小堂哥啊。”
      杜跃将信将疑地躺回去,咕哝着:“见鬼了,八百年没听你叫我一声哥。”
      “应该没事吧,刚才出来不都说手术成功了么。”
      二丫又问:“那你说,小……胡唯,会跟他亲爸爸回去吗?”
      杜跃冷笑:“谁知道呢,跟着三伯生活这么多年,妈又那么死了,怕是心里压抑的多少有些变态,如今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换成你,你不愿意?”
      谁知这一句话把二丫惹急了。
      她气急败坏地。
      “你胡说!你才变态,小胡哥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都没变坏,他还去高考,还去当兵,他比谁都善良,要是你妈妈自杀,你父亲抛弃你了,你能活成他现在这样吗?”
      她始终坚信胡唯心里是有能量的,他比谁都阳光,对待生活比谁都积极。要不,早就长歪了。
      他能这样端端正正的站在你面前,被人打也还手,不辩解,全都是凭着他那股男子汉的精气神啊!
      他这样的人,心里是有大爱的。
      二丫义正言辞的说着,忽然杜跃不疾不徐地问她。
      “杜豌。”
      “按理说,胡唯走不走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他走了三伯照样过,你跟着着什么急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稚始鸣
 
      杜希的手术很成功,但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术后要进行长期观察, 避免出现后遗症服用抗血凝药物,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不可能在急诊继续工作了。
      他被推出来后,张院长也紧跟着出来, 慢声细语地对杜嵇山说明手术结果:“您放心,人送进去观察两天, 主要是检测生命体征避免术后不适引起的并发症,等麻药一过,醒过来就转到普通病房。”
      “哦, 好, 好。辛苦你们了。”老人蹙眉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睛还往身后手术通道看。“那,给杜希主刀的那位大夫呢?”
      “岳主任累了, 在里头坐着歇歇,站了六个小时,身体吃不消啊。”
      “替我谢谢他,他辛苦了。”
      “一定转达。”
      杜嵇山回望躺在病床上的杜希, 心情喜悲。好坏,是捡了条命。只是他这把老骨头还没这么着, 偏偏让儿子遭这个罪……
      现下是要先让杜希稳妥休息, 也顾不上别的事。杜家一帮人围在杜希床边, 浩浩荡荡往电梯走。
      胡唯站在窗边, 放下手里那罐可乐,也抬腿跟过去。
      他往前走,右侧手术通道里的人往外走,胡唯路过通道口,两人错身而过。
      岳小鹏穿半袖手术服,带无菌帽,口罩摘下来挂在胸前,露出整张脸。
      胡唯穿春秋的常服,外套领带都在车里,身上的衬衫因为杜甘动手和他撕扯,已经有了褶皱。
      他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微低着头。
      大概是男人尊严吧,他不愿抬头让人看见。
      可路过那个通道口,鬼使神差的,胡唯就往里看了一眼。
      两人同时保持着行走的状态,谁也没停下。
      这一眼,大概是一秒,或者是两秒。
      岳小鹏面无波澜,胡唯同样冷漠,像看个陌生人。
      没有父子相认惊天动地的戏码,好像只这匆匆一瞥,知道对方还在这个世上,甚至都来不及想别的,就这么走过去了。
      胡唯追赶上杜希的移动病床,杜甘还在骂:“你跟过来干什么?”
      胡唯也不作声,坚持陪在杜希床前,跟着走,眼还牢牢地盯着他的脸。
      人被推进楼下重症监护室,家属不能进,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只能通过大玻璃看见杜希戴上各式各样的监测机器,面容平和安静。
      大概有半个小时,坐的坐,站的站,都在玻璃外这么看着,还是杜敬妻子拉了拉丈夫的手:“也晚了,要不先送爸回去?他到时间要吃药休息的。”
      杜敬点点头,走过去蹲在杜嵇山腿边:“爸,送你先回去吧,这头老三情况也稳定,医院这么多医生护士看着,没问题的,我跟老二今天在这盯着,你要想看,等他醒过来,再接你过来。”
      杜嵇山有些发呆,听见杜敬唤自己一声,才回神。
      “行,一会让老二送我回去,我有点事要跟他交代。”
      杜敬答应,又站起来去跟杜甘说让他送父亲回家的事。“老二,你一会……”
      杜嵇山拄着拐杖站起来,唤玻璃前的胡唯:“胡唯——”
      胡唯回头,老爷子往楼梯间的方向手一摆:“过来,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两人在楼梯间大概讲了两三分钟,说话声音很低,在外头的,谁也听不见里头具体谈什么。
      不一会,杜嵇山领着胡唯出来,对着儿子儿媳交代:“今天谁也不用留在这,一会老二你送我回家,老大你带着舒萍也回去,让胡唯在这陪着就行。”
      杜甘不同意,“不行!让他在这我不放心。”
      老爷子眼睛怒瞪。“干什么?这个家里你说了算我说了算!快六十的人了在外头没个稳妥劲,咋咋呼呼的,别说你弟弟现在躺在里头,就是在外头也得让你气出毛病来。”
      “就这么定了,白天胡唯要上班,你跟老大谁有时间就过来照顾,晚上不用你们,让他们爷俩单独待。”
      杜嵇山人老,可不昏花,虽没从头到尾弄清楚事情经过,但是他是相信胡唯的。
      这是变着法在让胡唯和杜希独处,给他们父子沟通的空间。
      一行人送杜嵇山回家,重症监护室外忽然安静下来。
      有其他病人家属坐着耗时间,等候第二天探望,就闲扯几句。
      “刚才那是老少三代,一大家子人哪?”
      “嗯,听说里头的是这个医院的大夫,老的是他父亲,小的是他儿子,剩下那俩人……应该是叔伯兄弟?”
      “看他们对那孩子的态度,也应该是个不省心的,把他爸气倒下了。”
      “肯定的,没看脸上还带伤吗,谁知道在外造了什么孽。”
      “啧啧啧——”
      在医院停车场送走了杜家众多人,胡唯在外头没回去。
      楼里空气很闷,闷的他头疼喘不上气来。
      夜晚的医院相比白天安静,四月末的时节,天气暖和了,有人拎着从路边小吃店买的晚饭匆匆往回走,也有人推着病号在院子里散步。
      胡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想抽根烟。
      刚把烟盒从裤兜摸出来,身后有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问他:“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把烟送到唇间的动作一顿,胡唯低着头,又把它送回烟盒里,揣起来。
      他转过身,和那人保持着距离,蛮淡定地说:“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楚了。”
      听了胡唯这话,岳小鹏背手微笑,可眼中黯然。
      他已经脱下手术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身和胡唯一模一样的军装!
      只不过——
      老的比小的更沉稳,肩上扛的是文职衔,胸前的资历杠杠更多。
      这一幕不禁让过路的人感慨,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父子!
      岳小鹏并不愤怒,还是温温和和的语气。“这么多年没见,记不清了也对。”
      胡唯揣在兜里的已经手紧紧攥成了拳。
      他怎么能!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小胡爷咬着牙,不吭声,站在树下死死盯着他:“你还记得我妈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妈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起这话,岳小鹏既没有中年人的矜持,也没有与年纪不相符的热烈,平平淡淡地一句话,却又郑重的没掺杂一丝谎。
      “那她死了,你就没想过来看一看。”
      小胡爷通红着眼,愤怒克制自己没问出“你怎么也不接走我”这句话。
      可怜小男子汉的铮铮傲骨,心里倔强想着,你既然已经不要我了,我也决不问你为什么不要。
      反正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什么血缘骨肉一并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现在的胡唯,就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岳小鹏嘴唇翳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颤抖着,挣扎着,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看着胡唯脸上的伤,眼中盛着心疼,又不敢表露,只能平静地叙述。
      “他们家的人对你不好。”
      “怎么不好,脸上挨了一下就能看出对我不好?给我吃穿,把我养大,别人有什么我就有什么,还能怎么个好法?”
      对他好,对他好他怎么会去当兵!
      十八岁的孩子啊,剃着露青茬的头,瘦的像根杆子,脱光了站在那,被医生指挥着检查身体,然后套上件迷彩衣裳,绿皮火车轰隆轰隆拉到离家百里千里外的远方。
      想起那时的胡唯,岳小鹏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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