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案子是郑安侯主审。
如果宋宜晟是弄虚作假,诬陷忠良,那审案的郑安侯也绝对难逃一死。
陛下又怎么会只收押宋宜晟一人。
秦公允和秦太傅都将目光落在秦无疆身上,此前他对太傅耳语,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秦无疆无奈耸肩。
奈何秦公允不信。
“你这逆子,事关重大,对你父亲和祖父还要有所隐瞒吗?”
秦无疆委屈。
他这次是真不知道。
“她只是说让我们无需着急,郑安侯这后手,她自有办法应对。”
秦公允脸色一沉,目光垂下:“这到底是何方高人,连郑安侯有后手都知道。”
他又望向秦无疆:“那他可说过,郑安侯这到底是什么后手,能让陛下这样匆忙地离开,连祭天回程的车队都弃之不顾。”
秦无疆干笑:“真不是我不想说,父亲,孩儿是真不知道。”
“你这逆子,平素不是最擅长揣摩人心了么,怎么这等关键时刻,就一问三不知了。”秦公允气得戳秦无疆的肩头。
此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知道昭宁是不是能猜出个一二来?
“父亲,您竟然能想到问昭宁,妹妹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秦无疆,伸着脖子喊了一句:“去把三小姐请来!”
“胡说八道!”秦公允黑着脸骂道,他怎么下意识就把话说出来了。
但并没有阻拦找秦昭宁来,可见心里还是愿意的。
倒是秦太傅摆了摆手:“不用叫了。”
“祖父?”秦无疆没想到出声阻拦的会是老太傅。
“昭宁昨日得了太后赏赐的镯子,今日一早就递了帖子要入宫谢恩,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在宫中了。”老太傅说。
秦公允一怔。
还有这事?
太傅脸色略显难看:“涵儿还派人捎了口信,贵妃娘娘有意,留下昭宁的名字。”
“什么?!”秦无疆第一个炸毛,“简直欺人太甚!”
郑安侯明知道秦家有意参他,还想着提亲,分明是在示威。
他对自己的底牌有十足的信心。
此时,秦无疆也不免忧心。
她,能否成功阻拦郑安侯的野心,毕竟这关乎他妹妹昭宁的一生幸福。
“父亲,那昭宁的名字……”秦公允更关心的还是事情的结果。
“放心,涵儿有分寸的。”太傅说,也没有再为难秦无疆,只道:“既然背后有高人指点,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
“是,父亲。”秦公允对父亲一贯言听计从。
而秦昭宁那边,在中午得到太后传召的懿旨,此刻已经坐到太后殿中聊了好一会儿。
她乖巧伶俐,很讨太后喜欢。
祖孙二人正聊得欢,就算听到祭天归程时的事都没有多大动容。
秦昭宁与秦太后都是秦家的女儿,十分恪守礼教。
男人朝堂的事,她们分毫不会去问。
甚至于秦昭宁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好奇的模样。
这在她这样的年龄下,已经是少有的成熟。
太后赞许的目光上下扫过,对秦昭宁是一百二十分满意。
这个孩子,就算入宫做皇妃,都没有任何可担心之处。
只是皇帝身边已经有了秦妃,她的亲侄女,而且皇帝如今已经年逾五旬,实在没必要再拉一个年方十五的秦昭宁入宫。
这个孩子,理应为了秦无疆,找寻合适的人家。
“那镯子,你可喜欢?”太后笑呵呵问道。
秦昭宁眉眼一垂,双颊红云飞渡。
“皇姑祖赐的,昭宁都喜欢。”
“哦?”太后人老成精,这厢立刻听出了秦昭宁的一语双关。
“若是哀家告诉你,这并非哀家所赐呢?”太后进一步试探,秦昭宁眨了眨眼,笑颜如花:“经了皇姑祖的手,就是昭宁的福气。”
太后哈哈笑开:“瞧你这小嘴舔的哟。”
秦昭宁含蓄一笑,祖孙在大殿上相谈甚欢,就在此时,突然有小太监匆匆入殿。
秦太后祖孙两人都看到了,却涵养甚佳地没有过问。
小太监将事层层上报,直到太后身边的段嬷嬷耳中才传到跟前。
“娘娘,陛下动用了皇后娘娘的凤驾。”段嬷嬷说。
太后脸上的笑意忽地一凝。
秦昭宁也惊诧万分,看向那老嬷嬷。
显然,这消息不会有假。
但即便是年岁不大的秦昭宁都知道,自从十五年前那桩事后,孝纯懿皇后携长宁公主蒙难,陛下便空悬中宫,任凭朝野呼声响过数次也坚持不肯立后。
那副凤驾就闲置在皇后的未央宫中,蒙尘十五年。
即便是郑贵妃代皇后祭天,用的也是半副凤驾,不敢有丝毫逾越,怎么陛下今日突然启用了整副凤驾。
这可是只有皇后和准皇后才能使用的规制。
“可说是给什么人用了?”太后语速平缓,波澜不惊。
秦昭宁很是佩服。
不愧是熬到太后位置的女人,处变不惊,她还要好好学习才是。
“没说,只知道是要去郑安侯府。”
“郑安侯府?”太后的表情也难以平静,秦昭宁则攥紧手帕。
她这边刚刚有几分口风,就要化为乌有么?
一旦郑贵妃扶正,就是秦太后有心也无力,为保秦氏一族荣耀,怕是还会主动送上门去将她嫁给五皇子,全了郑家的意。
“凤驾……”秦昭宁咬唇喃喃,郑贵妃却坐不住了。
“凤驾,”她颇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是柳馥桐的女儿,你竟给她这么大的荣耀!”
而郑安侯府前,那令全长安嫉妒的荣耀,威仪凛凛而来。
第二一七章:进宫【月票120+】
长宁站在庆安侯府那四扇开的朱漆大门前,看到这幅皇后凤驾,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她是直接跟着郑安侯进宫将事情说清,所以没有得到这份荣耀。
至于后来,她用的是长公主的仪仗,也从未碰过母后的这套凤驾。
因为在她心里,孝纯懿皇后柳氏终究只是她姑母,并非母亲。
但如今。
长宁认为,没有比这套凤驾更适合迎接她回宫的仪仗了。
宫里来的司仪官上前,“请殿下随奴婢更衣。”
皇后的凤辇,自然不是什么样打扮的人都能登上的。
司仪官带着十二个宫女端着朱钗宝冠匆匆而来。
这一切,也是按着皇后的仪制进行。
更衣,梳妆。
大红裙曳地,金边牡丹盛放,长宁身材娇小,穿着临时翻找出的柳后旧衣尚显宽大,她却丝毫不显局促。
这一切本就属于她。
长宁扬起头,面上红斑还是有些显眼。
她坐到妆镜前,熟练的老嬷嬷来给她梳头。
司仪官在外面催促着。
天色见暗,陛下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接公主回宫。
这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规矩,但这是公主初次回宫,理应图个吉利。
便是对外公布,也不能说公主是趁夜回宫也会让人诟病。
这也是皇帝担心的。
他既找回女儿,就想立刻带着女儿进宫,否则宗亲礼部的规矩走下来,每个十天半月,长宁根本回不了宫。
所以,他需得速战速决。
“快些,快些,公主的靴子呢?快拿——”司仪官的话被一声落地的咣当声打断。
她回头,发现是给长宁梳发的嬷嬷弄掉了手里的梳子。
“放肆!伺候公主也敢这么不经心。”她呵斥,进屋的瞬间整个人都惊呆了。
公主的头上!
她直视着长宁头上的奴字,无意识地张大了嘴。
“怎么,这个奴字吓到你了?”长宁转头看她,回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因为这个奴字,她受到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议论。
她自卑。
她怨恨。
但今时今日,她却能淡然相对。
因为,一切都得到了改变。
“奴婢该死!”司仪官惶恐跪倒,带着一屋子的宫女嬷嬷,几乎不敢出声。
公主的头上……
公主的头上竟然有一个奴字!
这还怎么乘坐凤驾啊。
一个黥面的女奴,怎么陪登上凤驾,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司仪官虽然任职宫中,但确实掌握着后宫女眷的典仪之要,此时不得不开口:“殿下凤颜受辱,怕是……怕是不可登辇。”
凤辇地位非同一般,是一国之母的象征,更一个国家的颜面所在。
今日凤驾出宫,一路已经引起百姓围观,稍后长宁回宫更会引得大量百姓叩拜。
这样的情况下,长宁以奴字示人,岂不令天下人嗤笑。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有礼部的人也跑到皇帝面前行礼。
“凤驾已经来了,难道要空着回去?这不是更让长宁难堪!”皇帝冷喝,绝不同意。
他只想着给女儿最好的,补偿长宁所受的委屈,却没考虑到这一点。
即便长宁强行登辇,她头上有奴字黥刑的事也是纸包不住火,迟早会传遍长安城。
到时候,举国上下都会知道,凤辇,曾被一个有奴字黥刑的人乘坐过。
“这……”皇帝头疼不已。
不论最后什么结果,因为凤驾一事,长宁头上的奴字注定会被所有人关注和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