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道恩旨是宣给宋宜锦的。”宋宜晟维持表情不变,眼底那抹怒火掩藏的很好。
若非宋宜锦坏事,此刻他已经补了工部侍郎的空缺,收拾入京了。
但当着庆安一众官员的面,他当然不能说什么,只举着给宋宜锦的那道圣旨回庆安候府。
秦曹二人面面相觑,曹彧略有忧色,圣旨颁下,可就谁也救不了她了。
秦无疆却不厚道地笑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宋宜晟马不停蹄,看到熟悉的朱漆大门。
早就有人通知府中众人,他大步进门虎虎生风。
杜氏带着宋宜锦和仅剩的连氏罗氏两位姨娘侯在大堂,都有些惶恐。
圣旨,上次接到圣旨时,宋宜晟飞上枝头,成了庆安候。
这次呢。
宋宜晟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宣读圣旨,声音透着一股磨牙的味道:“恭喜了,庆安县主。”
宋宜锦瞪大了眼。
庆安县主。
是她?
她成了庆安县主。
杜氏抓着女儿的手,喜不自胜。
好啊,好啊。
庆安候妹和庆安县主,那可不是一个等级的荣誉。
县主,是女人自己的荣誉。
除了那些皇亲国戚和极受皇帝宠信的公候之女,寻常女子哪有这份殊荣。
杜氏开心了。
这下,女儿可以嫁的更好了。
宋宜锦也攥着帕子抿嘴噙笑,原本她是配不上曹彧的。
但有了县主的封号,她距曹彧可就更进一步。
宋宜晟看着母亲妹妹,闭上了眼。
毫无政治头脑。
愚蠢!
“接旨。”他一板一眼道。
宋宜锦眉头一皱,不明白哥哥这么严厉做什么。
这不是好事么。
难不成他还嫉妒自己的妹妹。
宋宜锦抿唇,恭恭敬敬将过程走完,依然很高兴。
她也是领过圣旨的女人了。
闲杂人都被遣散,宋宜晟阴阳怪气地冷笑:“庆安县主,很值得高兴吗?”
“哥,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还没问你——”
“你还想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冒名顶替的是谁?”宋宜晟也是一肚子的话要和宋宜锦问清楚。
“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灭门的!”宋宜晟冲着妹妹怒吼。
要不是他在京中舍掉官职,拼着斥责罚俸的责难,替宋宜锦兜了回来,宋家现在就要回到原点了!
“晟儿,你这是做什么?”杜氏赶忙劝和:“宜锦做了县主是好事。”
“好事?”宋宜晟一脸不可理喻地看向杜氏:“娘,您没听到陛下给她的是什么封号?”
宋宜锦和杜氏都怔住。
庆安县主和庆安候。
有什么关系吗?
宋宜晟深吸一口气,“县主,是有食邑的,她和我共享一个食邑,算怎么回事!”啪地一声,宋宜晟气得差点掀桌子。
“说到底,原来是因为我抢了你的食邑。”宋宜锦冷笑。
宋宜晟捂住眼睛,气得脑子嗡嗡响。
“愚不可及!”
“我愚不可及,那你呢!你救柳华章,你就聪明了吗?让皇帝把封赏给柳华章,让她做庆安县主,你就开心了吗!”宋宜锦大吼大叫。
当她愿意做这个县主吗?
当她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冒名顶替吗?!
还不是因为柳华章!
柳家已经被抄家灭门了,是她们宋家举报的,柳华章还要杀她。
她为了柳家没了爹,柳华章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还要杀她!
她怎么能忍。
怎么能让柳华章成为木生,让她接受封赏,得到入宫面圣谢恩的资格!
宋宜锦气出了眼泪。
她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宋宜晟,为了宋家。
宋宜晟竟然还跟她吼!
“什么……柳华章?”宋宜晟怔住,原本的暴怒,委屈,错失良机的遗憾,统统被抛到脑后。
他怔怔上前,双手抓住宋宜锦的肩,“你说什么柳华章?她已经死了,你让她接受什么封赏?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宋宜晟用力摇晃,宋宜锦吃痛尖叫,杜氏赶忙上前分开二人:“宜晟你怎么能这么对妹妹!”
“我怎么对她?”宋宜晟一脸不可理喻看向杜氏。
“我为了她,我放弃了谋算这么久的官职,我为了她,被皇上斥责,被罚俸,被折辱,还要我怎么对她?!”宋宜晟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眶通红。
宋宜锦怔住。
她哪里知道宋宜晟在长安经历了什么。
最难熬,莫过于被捧得高高的,高到以为梦寐以求的东西触手可及的时候,嘭地一声,跌回谷底。
宋宜晟本以为工部侍郎的位子探囊取物般简单。
却在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这对于一心想往上爬的他来说有多痛。
只有宋宜晟自己知道。
回到家中,母亲妹妹又这般糊涂,愚蠢,半点长远眼光也没有。
这一切,就像一双死死勒住他脖子的手,窒息而绝望。
杜氏戳了戳女儿。
宋宜锦抿着唇,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宋宜晟这样的表情让她害怕,也……心疼。
她拉了拉宋宜晟的衣角:“哥……”
宋宜晟攥着拳头,冷冷看她。
宋宜锦脸上挂不住,一股火又窜上来,“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你为什么不问清楚就骂我。”
“好啊,你说。”宋宜晟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宋宜锦一窒。
突然让她说了,她这一肚子的问题,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宋宜锦虽然现在缺乏政治头脑,但本质上不笨,很快捋清事情的头绪。
“柳华章,她还活着。”宋宜锦盯着宋宜晟,问出了困扰她这么久的问题:“是不是你救了她。”
宋宜晟哈了一声,原本平静下去的情绪再次暴躁。
他舔了舔嘴唇,看向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华章,”他盯着地面,多久没有吐出这个名字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每当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就会狠狠一抽。
“柳华章是我辨认的,也是我看着她被斩首的。”宋宜晟每吐出一个字,手指便捏得嘎嘎响一声。
“你说她活着,说我救她。”宋宜晟目光一瞬间阴狠起来,猛地一推宋宜锦,大喝:“你是恨我不死吗!”
第一零七章:争执
宋宜晟何等力气,他暴怒之下的推搡,宋宜锦就像被丢出去的纸人,踉踉跄跄,哐地一声磕在桌上。
咔嚓嚓,桌子被宋宜锦撞翻,茶壶碎了一地,茶水也撒了宋宜锦一身。
她连连尖叫,杜氏赶忙过去搀扶,见宋宜晟还要过来,她一步横在兄妹二人中间:“宜晟!你干什么!”
“娘你让开。”宋宜晟黑着脸。
宋宜锦也怕得发抖,她从没见过哥哥这副样子。
“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宋宜晟越过杜氏冷声问向宋宜锦。
宋宜锦浑身又痛又怒又怕,剧烈颤抖,肩上的伤口也挣裂,痛得她泪眼朦胧。
不过她很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按着手上划破的伤口,急急道:“就因为是你负责的,我才没敢出去乱说!”
“你还想出去说?”宋宜晟脑袋嗡嗡响。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知道我和柳华章是什么关系吗?我步步小心谨慎,竟险些败在你手里!”宋宜晟指着妹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她是他的妹妹,由她来指证他包庇柳华章。
这简直是要他死!
从前他还道妹妹挺聪明,现在看来,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聪明,难成大器。
“我!我怎么不知道!那你把柳华章藏在家里,就是小心谨慎了?”宋宜锦不服地辩道。
宋宜晟大步跨前:“你说什么?”
“娘!”宋宜锦下意识尖叫,以为宋宜晟又要对她动粗,躲到杜氏后面。
宋宜晟站定:“你真的见到……见到她了?”
宋宜锦探头出来。
难道宋宜晟真的不知情?
“她藏在府里?”宋宜晟皱眉思考,猛然抬头:“是谁?”
宋宜锦一缩脖子,“就是那个善云啊,住在晴暖阁的那个,不是你把她藏在府里的吗?”
“就是那个,给我做甜汤的?”杜氏倒还记得,而且她也见过长宁两次。
她张张嘴:“不对吧,她一脸红斑也看不出哪儿像柳……她啊,而且,她也不像啊。”
杜氏蹙眉,反正给她的感觉,不像。
她记忆中你的柳大小姐一直是明丽如艳阳,高高在上,即便对她这个未来的婆婆也是不卑不亢,那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怎么可能。
杜氏不会说,但她感觉得到。
柳华章和善云,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
一个是何等的明媚。
另一个,就像是块呆板沉闷的木头,什么情绪都没有。
宋宜晟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柳华章。
她若是活着,还不一口一口,把他全家上下吞吃入腹。
还给杜氏做甜汤。
还给他木质小弩,让他博得工部尚书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