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长宁大刀一横,刀锋所向,是被押上来的两人。
这二人的脸都露了出来。
他们口中毒囊已经取出,自尽不得,其中断臂一人因失血过多昏过去数次都被强行救醒,那手法当然是最粗暴痛苦的了。
场中铁甲卫已经有人攥紧拳头。
他们铁甲卫行事一贯蒙面,但彼此之间都相互认识,现在这二人刺杀沈锦容当场被抓,若有半点差池,可就连宋宜晟本人都难保。
宋宜晟理智得近乎可怕,危急关头当然最先分清利害。
如果是周统领抓到了铁甲卫行刺沈锦容,那这盆污水可就是把他从头淋到脚,根本洗不清。
还会被诬陷方谦的事缠住,难以脱身。
但如果是宋宜锦亲自抓到了两名铁甲卫,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只是现在认下这个木生,就是落入他人瓮中。
稍后会发生什么,就完全脱离了宋宜晟的掌控。
这样的情况,他想想就浑身发毛。
怎么办。
长宁勾起冷笑,长刀一翻,将两人的衣服划开,当中掉落两块铁甲卫的令牌。
她今天就是要给宋宜晟点颜色瞧瞧。
让他知道,他自以为骄傲的算无遗策,其实全在她掌控之中,根本上不得台面。
“这!”赵参将大惊,扭头看向宋宜晟。
“这是怎么回事……宜锦。”宋宜晟咬牙切齿,明知这里面有坑,却不得不跳。
否则,他连现在这一关都过不去。
长宁笑了。
宋宜晟现在包袱太多,根本不敢跟她硬拼。
但她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已经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假的。”她开口,当着众人的面一刀立劈,切开断臂铁甲卫的喉管。
鲜血冲天喷涌,血溅三尺。
院中鸡鸭感受到杀气,急促鸣叫,四散奔逃。
宋宜晟脸上肌肉狠狠抽动。
他不但感受到秦无疆嘲讽的目光,还有自己手下铁甲卫那怀疑的眼神。
他们奉若神明的侯爷,如今,谪落神坛了吗。
那冲天而起的大好头颅,可不只是一名铁甲卫那么简单。
他是宋宜晟的脸面。
是宋宜晟的头颅。
这样砍瓜切菜似得,当面斩杀他的手下,宋宜晟今后还有何面目统领铁甲卫。
“这个也是假的。”长宁笑,挥起大刀。
那一人惊恐至极。
他想过死亡,却没想到,会死在侯爷亲妹妹的手下。
长宁故意给他时间,在他无意识喊出一声:“侯爷……”后,她才手起刀落,再一次当面斩杀宋宜晟这个心腹。
以她现在“宋宜锦”的身份,这不免有些杀人灭口的味道。
不过鉴于人是她帮着抓到的,众人自然没有问出口。
只有宋宜晟,眼睛瞪得通红,死死看着底下那血溅黑衣的持刀少女。
木生!
这两刀的羞辱,他必定百倍奉还。
“木生兄弟,你这……”周统领长大嘴,人是木生抓住的,现在木生要杀他也不会阻拦,只是……这也太凶残了吧。
眼也不眨地,就给剁了?
木生兄弟。
纯爷们。
老周暗中竖起大拇指。
“老周,你没听见宋侯爷说什么,那是他家妹妹,宋大小姐。”秦无疆好不讥诮的笑顿时让场面有些诡异。
这木生……
真是那个娇滴滴的宋大小姐?
第一四一章:脱罪
不知是谁先把怀疑的目光投给了宋宜晟。
他们先入为主,显然认为眼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蒙面女子更像木生,至于素未谋面只顶着一个庆安县主封号的宋大小姐,人们天性中的那点疑心逐渐放大,让他们不免生出怀疑。
宋大小姐自己说她是木生的,可谁又亲眼看见过她上阵杀敌呢。
知道事情始末的,除了庆安候外,怕就只有场上的另一个人了。
沈家大小姐。
因为,当初的木生可是以沈家壮丁的名义从军的,这件事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那沈大小姐……
沈锦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处。
宋宜晟脸色铁青。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过,会有靠沈锦容替他作证的一天。
“沈小姐与木生也算是旧识了,怎么相见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秦无疆说。
沈锦容瞥了宋宜晟一眼,转头看去。
长宁拎着大刀,刀尖上的血湿哒哒地滴落在地,形如地狱修罗,但沈锦容半点儿也不害怕。
这就是方才守护她,救她性命的木生。
她此生愿意以命相交的朋友。
“木生,”沈锦容开口,真心诚意施了一礼:“谢你今日救命之恩。”
果然是木生。
不过很快就有人意识到,沈锦容并没有说出木生是或不是宋宜锦。
这就……有些微妙了。
沈锦容此前代表沈家曾说过,她们母女并没有见过木生真容,这才给宋宜锦冒认木生铺下伏笔,但事实是否如此,很多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如今沈锦容一口咬定,这就是木生,难免会让人生出疑心。
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就凭这个木生救了她?
木生这两个字,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而宋宜晟虽然早猜到会是这个结局,仍然舒了口气。
沈锦容没有当众戳穿是长宁交代过的。
因为木生这个身份已经被圣旨扣在了宋宜锦的头上,现在并不是揭穿的时机,而且,长宁也要考虑到自己的脱身之策和方谦身上的案子。
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哦,那沈小姐是不是要因为木生的救命之恩,和庆安侯爷好好和解一下,这里面的误会。”秦无疆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掌心,话一出口,就惹来宋宜晟木然一瞥。
“木生的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但庆安侯陷方统领于不义,锦容绝不答应。”沈锦容扬起头,已经逐渐找到了长宁身上那种的感觉。
有时候,顺从忍让并不能帮你得到正义。
只有自强,自争,才能让你活得酣畅淋漓,意气风发。
秦无疆吸了口气,眉头动动,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沈锦容。
这起初柔柔弱弱并无过人之处的大家闺秀,如今成长起来,刚强硬朗,竟别有风韵。
女人呐。
还是这样有味道一些。
“好,沈小姐也是巾帼不让,敢同庆安候叫板,真乃女中豪杰是也。”秦无疆毫不吝惜地抚掌。
他梦郎君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对于那些敢于抗争的女子,他一贯是欣赏有加。
宋宜晟哼了声不去看他,倒不想,长宁先一步动了。
“此地证据,都是假的。”
“你!”宋宜晟咬牙切齿,已然明白这木生突然顶着“宋宜锦”的名头出现的用意。
为方谦脱罪。
确切的说,是现在,立刻脱罪。
宋宜晟脑袋嗡嗡响,看着那木生就觉得眼前发光。
账簿丢了。
杨德海失踪。
关键一页显然不保。
赵参将也说那方谦同他讨了去长安探亲的假。
方谦哪里是去长安探亲,他是去长安告御状!
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放方谦离开,至少要扣他个三五日,以安排后手。
可这木生和她背后的人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时间。
“细作消息是假,这屋子里的证据也是假,庆安候府的铁甲卫中有内鬼,故意要陷杀抗击突厥的功臣,已经被我识破。”长宁声音清亮亮的响起。
宋宜晟额上开始冒汗。
太可怕了。
这太可怕了。
对手将他的每一步路都堵死了。
从木生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一步一步,被逼至此。
这一次的交锋,从他派出杨德海却没有杀了沈锦容拿回账簿起,他就已经输了。
不但输了,还被人抓住了把柄,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
因为经长宁这么一说,方谦现在反倒成了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
他只是担心沈锦容被人谋害才会奋起反抗,一切事都与他无关,而宋宜晟也只是未能及时识别,还有他“妹妹”的补救有方之功。
这番话显然成了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
“原来都是误会,误会。”赵参将看宋宜晟迟迟不语,秦无疆也没有刨根问底,立刻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
“哼。”宋宜晟攥紧拳头。
自从摧毁柳家后,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愤怒,这样委屈自己了。
他极力忍耐,告诫自己今日损失惨重,不能与木生死磕,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他。
网破,鱼逃。
宋宜晟沉默良久,泠然拂袖而去。
秦无疆靠着廊柱哈哈大笑:“沈小姐快上来吧,你的方郎在屋里呢。”
他带头,第一个离开。
沈锦容脸涨得通红,但分毫未避,乳燕还巢般扑入屋内。
靠着门板,四下寂静,她,熬过来了。
沈锦容甚至不能相信。
刚才那个,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她。
沈锦容止住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一步步靠近床前。
方谦仍在榻上昏迷,口中喃喃着:“救她……救……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