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才没过几天,那个法国人张诚真的上门来了。
萧歆倒是听着新鲜,“什么法国人。”
苏培盛难得有机会表现,这便在门外解释道:“年前刚来京里的一个传教士,带了一些测量仪器, 还精通数法,咱们万岁爷还让他在养心殿授课呢。不过就是说话跟舌头打结似的,也听不太利索咱们这里的话,没少闹笑话。”说到最后都忍不住要笑。
萧歆这便又看向四爷,“爷对数法也感兴趣。”其实就是数学,这个时期,外国都已经经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相比闭塞的大清,可谓空前发达。
四爷把手里的书倒扣在案几上,“倒也谈不上兴趣。”这便把之前路遇张诚的事跟萧歆说了,“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萧歆反倒是兴致勃勃,“什么园子呢,要不爷也带我去瞧瞧呗。”虽说城外有很多园子,但萧歆直觉应该会是圆明园。
四爷也是难得见还有福晋感兴趣的,这便道:“名字还没定,不过离着畅春园不远。”想想这会儿也还没主,索性就让人去简单准备一下,竟是真的要带萧歆一起出门。
这出门可不比进宫,又是去的在建工地,肯定是有诸多不便。譬如工地上打膀子的工人就必须事先清场,要不冲撞了福晋,铁定是吃罪不起的。
然而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张诚虽然汉话说不太好,这中原礼仪还是颇有了解。之所以会今天来请四爷,就是算好了四爷在家,而工地里的工人也都放假了。
是以萧歆穿上便服,戴上帷帽就跟着四爷往城外去了。
四爷同张诚一路骑马出城,倒是难得聊的投契。等到了园子的时候,两人反倒没什么心思参观介绍,走马观花似的,张诚只一个劲儿的说着外国种种,四爷听的认真,间或问上两句。
萧歆也不去打扰他们,顾自走走停停,慢慢看。
要说规模,这个时期初建的园子并不是很大,因为不能比旁边的御园畅春园大。但也不能以此判断是否圆明园。后世的遗址虽然比此处大多了,那也都是经过一次次扩建得来的,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大规模。
不过就这个园子的规划以及现有的布局来看,萧歆却是喜欢的。
亭台楼阁也就那样了,翻来覆去的还不就是有山有水有景,山水景致错落有致,花草树木别样生辉。
她看中的是建筑群之间的间距,不像城内的府邸,一进挨着一进,拥挤压抑不说,高高的围墙活像是牢笼。
这里的景致大多采用的是对景,障景,借景,透景的手法完成。前后各有一个湖,小桥流水贯穿整个园子,光水景就占去了园子的大半面积,仿佛到了江南水乡。
随便攀上一处石山就可以轻松看到园子外的景色,比起繁华的主城,多了一份宁静和自然。
这样想着,萧歆不免朝不远处的四爷看去,想必他也喜欢这样的生活环境。
四爷正和张诚聊的起兴,倒是没注意看福晋。还问张诚:“依张大人的意思,如今的外国可是遍地黄金了。”心里却觉得这个洋人是在故意吹嘘西方国家如何强大。
张诚说:“政务上的事我不太了解。如果有机会,一定请四贝勒带着你的福晋去我的家乡看看,我们那里已经开始使用蒸汽机代替手工劳作。在我来东方之前,蒸汽火车也已经下轨运行。”张诚比划着说,“就比方从京城去江南,不论舟车,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而如果乘坐火车,三四天就可以到达。”
四爷的脑子里就开始想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铁皮壳子既能载人,又舒适不颠簸,而且速度还比跑马快?
四爷不禁要深思起来,难道真的是因为大清闭塞久了,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却不得而知?
而当初之所以闭关,也不完全是因为对台,主要还有倭寇。加上大清的海岸线绵长,养再多的水军也防范不过来,这才索性海禁闭关。
要说海上通商古来有之,就最近的明朝在最繁荣昌盛的时候也是派人下过西洋。就是再往前追溯,海上丝路一点不比路上丝路带来的收益差,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江南的赋税跟开关通商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再加上张诚说的那个可以代替人力劳作的蒸汽机,四爷不敢想象,这话听起来像危言耸听,可如果都是真的,农业就不是百姓唯一的出路了!这样一来,国富民强就不仅仅是一个蓝图,一个想望。
可是,皇上难道就没听说这些吗?
夜里,萧歆听四爷说了白天在园子里的事,整个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也觉得张诚这话可信。”四爷不怪福晋一惊一乍,跟着坐了起来,还随手拿起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福晋身上。
萧歆心说这何止是可信啊,这要是真的开关通商简直就是利国利民,造福百姓。大清为什么完蛋,还不就是在这个时期的闭关锁国导致经济大衰退,而西方革命后更是把大清甩出几条街,要不后来又怎么被虐的这么惨,什么丧权辱国割地赔款,想想都是一口老血。
四爷见萧歆激动,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就是想要成事,没那么简单。”文官先不说,水军衙门都闲置了多少年了。这反对的声音可想只多不少。而且这一站出来,又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萧歆想了想,“爷要是硬着来,那肯定不行。咱们何不先说服皇上派亲信去西方,不都说眼见为实,到时候再带一些有说服力的东西回来,就算爷不提,相信皇上自己也会按捺不住。”
四爷抿了抿嘴,这何尝不是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契机却是要把握好才行。
萧歆见四爷不说话了,就知道他开始盘算了,便也不打扰他,去外头吩咐人上两碗扣碗酪来。
“要不再上点宵夜吧,贝勒爷晚饭就没怎么用。”林嬷嬷这么说着。
“不用,爷这会没心思吃,碗酪垫下肚子就行了。”说完又回头,“让人去看看大阿哥大格格歇下了没,问他们要不要吃,一人送一碗去。”
林嬷嬷去了又回来,萧歆已经在外头的炕上缝衣服了,“贝勒爷交代过多次,还阻着福晋灯下做针线,您就别难为奴才们了。”上手就拿了萧歆手里的针线。
萧歆也不执着着非做不可,不过是闲不下来,这便打开八宝盒,剥起干果来,平时聊天的时候吃点,既不无聊,也不乏味。
林嬷嬷也跟着剥了起来,还说:“自从大格格换了屋子,倒是没再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不适了。这些日子还学着大阿哥那样练起了身体,就是怕福晋贝勒爷不允,还在自己的小院里悄悄的练呢。”
这个萧歆倒是不反对,就是,“让伺候的人多经心点,微微出点薄汗就要给劝止了。还有,也别天天练,隔一天两天对身体也是一样的好。”
林嬷嬷一一记下,下人就把碗酪端了进门。
四爷看着福晋亲自端来的碗酪,接过手说:“这东西固然好,可爷就是不太喜欢里面的那股子甜劲儿,齁的。”
“那是因为糖加多的缘故。爷先尝尝,要是不合口赶明儿做成奶糕,出门随身带点也可顶饿。”
四爷还真没去了解过酪是怎么做的。以前在皇额娘那里也有经常吃到,可他哪里敢说不好,都是强忍着吃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甜食格外排斥。
见福晋在那巴巴的等着,四爷到底尝了一口。倒是不那么甜了,似有若无的,却突出了另一个强烈的味道,膻。
这时他才明白加那么多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可现在却是难以下咽的很。
各人口味这种东西也不能强求,萧歆见四爷实在不喜欢,就把碗拿回过来,“要不来碗豆腐脑吧,咸口的。”
四爷说好,萧歆就去弄了。
厨房里几个厨娘正在给豆腐上板,见福晋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忙你们的。”又让桂芝去点过卤水的盆里打一碗豆腐脑来,自己则在灶台前捣鼓调料了。
“还有新鲜的茶粉吗。”萧歆翻看了一遍台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问身后的管理厨房的厨娘。
林嬷嬷说:“前次侧院来讨走了一罐。那东西也不好存放就没有上新的,福晋要用,现在就着人做一些出来。”
萧歆说:“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再磨吧。记得挑爷喜欢的茶来磨。”
“这个奴才心里有数。”
萧歆便让林嬷嬷去歇了,也不用人在屋子里守夜,只廊下有个婆子就行了。
四爷吃完去洗漱了一回,出来的时候就说:“往后夜里别再给爷捣鼓吃的了,不说你自己折腾,这种习惯也不是好的。就是孩子那里也不要这样,正餐吃好了就行。”
萧歆正替四爷宽衣,戳了戳他的腹部,“又不是进大鱼大肉,都是一些好克化的。而且,爷你没发现吗,这些日子你的肚子都紧实了,还真打算要给我瞧腱子肉不成。”说实话,她还真不好那口。
四爷抓住萧歆手,“陪弘晖练的这一段时间,福晋要不要检验一下。”欺近一步,身体就贴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爷的嘴脸:你们这群爱看作者哭唧唧的小妖精蔫坏蔫坏的。
四爷黑脸:没用的东西,哭什么唧唧,撒泼打滚啊
九爷:……长见识了
十爷:……长见识了
八爷:……四哥被四嫂玩坏了
十三爷:四哥接地气
第40章
萧歆禁不住想笑,“您就别拿我逗闷子了爷, 明天还要大朝呢, 赶紧歇了吧。”伸手一推, 推不动不说,还意外的发现四爷的胸口也紧实了不少。
四爷却轻松的将萧歆抱起, “那咱们就试试,看看会不会误了明日的朝会。”
萧歆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三两下被扒了不说,四爷的战斗力也明显更甚了,虽然还不至于爆表,可就这几次不带喘气的翻来覆去的折腾,萧歆就先败下阵来,连连讨饶。
四爷有些意犹未尽的圈着萧歆,蹭在她耳边说着情话,似有若无的还撩拔一下。
萧歆直呼不能更满意,只求高抬贵手。
四爷难得的笑了, 到底顾及福晋的身子, 暂且作罢。
第二日,天没亮四爷就起身了, 萧歆想跟着起来伺候一二,倒是被四爷给摁了回去,“时候还早,你再睡一回吧。”
见四爷那得意样,萧歆便遂了他的意思, “白天我去看看十三弟妹,爷大概几时回来。”
四爷的手顿了下,“难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用顾及爷。”
萧歆这便知道是不用等他回来吃饭了。
等四爷出门了,也没什么睡意,索性就起了。
桂芝端水进来伺候萧歆洗漱的时候掩不住难看的脸色,好在王嬷嬷没在屋里,要不少不了一顿数落。
萧歆也是心情好,不跟她计较,随口说道:“一大早的又跟谁置气。”要是让四爷看到,非罚去庄上,一个奴才摆脸子,还一大早的,多晦气。
桂芝这才醒过神来,忙跪了下去,“奴才该死。”
“行了,起来吧,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兜不住。”萧歆在镜前比了几身衣裳,最后挑了件藕粉色的。
桂芝咬了咬唇,说:“侧福晋天没亮就守在二门上,还把贝勒爷叫去侧院待了两刻。”只差没说没脸没皮了。
萧歆重重楞了下,她倒不是在意李氏来找四爷,而是四爷自己说过不会再去。
桂芝唤了两声,萧歆才回过神来。她摇头失笑,果然是自己矫情了,想要跟个皇阿哥未来的皇帝谈纯情,简直就是笑话嘛。
她谁也不怪,只怪自己想的太天真。
这日依旧该干嘛干嘛,去看了一回十三福晋,因为她害喜厉害也没多待,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告辞回来了。
临近家门口的时候隐约从飘起的轿帘看到隔壁后巷有人影晃动,约摸还可以听到一个风声,什么山的。还想再看去的时候,人已经从后门进去了。
萧歆下轿后还往隔壁眺了眼,这光天白日的,也不像是八爷会干的勾当?就怕憋着什么坏,到时候对四爷不利。才想到这里,萧歆就觉得自己在打脸,管他呢,反正他都会是最后的赢家,中途如何曲折或顺遂,她再不插手去管。这便回到正院去看了弘旭。
弘旭刚好醒来,萧歆接过手来的时候还冲她笑了笑,这是会认人了。
等萧歆解衣的时候,更是乖乖的瞪着眼一眨不眨,这个样子却是像极了四爷。萧歆就失神了。
没一会林嬷嬷就跟着进门了,“福晋要的茶粉已经磨好了,需要做些什么福晋吩咐一声就行,新来的厨娘是从御膳房退下来的,厨艺功夫还是老道的。”
“先放着吧,一时也没想好要做什么。”萧歆没了热忱。等奶完弘旭,还陪他玩了一阵,就回房看书去了。
除了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萧歆觉得最实惠的就是学点东西了。毕竟技多不压身!老公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何况还不能带走,睡过了差不多就行了,再矫情下去可就真成了深宅怨妇。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福晋在认真看书,都入迷了,连他回来也没发现。
“今儿是什么日子,平时连看闲书都没劲儿,这倒是发奋起来准备考个女状元!”四爷洗了把脸出来,暼了眼萧歆手里的书,赫然是本正经医书。
“要是真能考个女状元也不错。”萧歆没抬头,拿笔在书上做记号。
四爷本来就是说玩笑的,可萧歆回的这么正经就奇怪了。那种态度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怎么,爷这是哪里又惹着咱们福晋的无名火了。”走到身后去握着萧歆的肩膀捏了捏。
萧歆自嘲一笑,撇了眼搭在肩膀上的手,“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您高兴了赏个笑脸,不高兴还不是一样指着乌拉那拉氏的叫。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玩虚的了,您喜欢谁我也拦不住,就是强留在身边不也没意思。只求爷对我还像以前一样吧,您的宠爱我还真是受用不起。”
四爷一开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听了这话后,顿时就觉得空气里都飘着酸。他不恼反乐,“要依着福晋的意思,那合该让她们几个都来跪谢才是。”盘算着,坐到一旁继续说:“爷如今虽然说有三个阿哥一个格格,可跟别家比到底还是冷清了些,既然福晋这么为这个家着想,那爷就勉为其难的轮番去她们那里过夜了,争取让她们一个个明年都给爷添个阿哥格格的,也好给弘旭做个伴,要不跟着弘晖,南迪两个隔了这么些年,不定能不能玩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