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倒是没有明着指点儿臣什么, 不过让儿臣回去想清楚, 自己对什么热衷。”十四爷也不隐瞒,还询问道:“皇阿玛您觉得儿臣能去水军衙门历练历练吗。”这在老爷子跟前, 话自然是要说的委婉些。
康熙哦了声,把人叫起来问话,“你这怎么突然往这上面想了。”这不是听说了什么吧?
十四爷被看的赶紧摆手,“儿臣可没瞎打听什么,就是觉得这些年水军衙门荒废了, 还该好好整饬一番才是。而且这不管步军还是水军,都是保卫咱们大清的军队,不说以前如何吧,如今国力强盛了,要是把水军的军力再提起来,还有谁敢来犯我大清海境。”
这话,说的很好听。康熙便笑道:“难得你如今还会去想这些,可这真要上水军衙门,就不能再待在京城里了,你可舍得。”
这话,意有所指。十四爷也是听得出来,这是说将来不管怎么样,他这种放出去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争取什么了。所以这话,更像是在试探,看看他是真心假意。
十四爷早就想好了,如果到现在他还拎不清,那也真是白瞎了这些年的经历。所以当老爷子问出这话的时候,也是慷慨道:“如今哥哥们一个个的都出来替皇阿玛排忧解难,没道理儿子一个人躲懒,不管是水军衙门还是哪里,只要皇阿玛觉得可以派得上的,儿子断没怨言,只求能替朝廷办点力所能及的事。”
康熙这便略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要说对这个儿子的气是有,但也不能否认对他的喜欢。别的儿子对他基本不是恭恭敬敬,就是敬畏多于亲近,能像十四这样的还真没几个。所以说有时候被他气的要死,却还是狠不下心去惩罚。
如今他能主动来讨差事,说明也是真长大了,没有再想着依附谁来达到所求。这便也不急着允他什么,“那就听你四哥的,还回去好好想想,等真的想好了再说。”
这话怎么跟四哥说的一样?十四爷也是搞不懂,这不管允不允的,好歹给句痛快话,这样模棱两可的,倒是想让他睡不着还是怎么着。可这当着老爷子的面,十四爷也不敢过多的追问,还跪了安,就从园子里出来了。
这才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九爷的车马在前面不远处,看样子像是刚刚从圆明园出来的。十四爷的心里就不得劲了,如今这四哥看起来倒是跟一个个兄弟处的越来越好了。但不管是为了什么,看到哥哥没道理当作没看到一样,还追了上去。“九哥这大热天的也不闲着啊。”在九爷的车驾旁,十四爷说了句。
九爷挑起帘子看去,“咱们彼此彼此。”说着还看了看十四骑着的马,嫌热道:“要不上来哥哥这躲会儿。”现在都快正午了,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这对十四爷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不过还是谢了九爷的好意,“九哥你说你回来也有日子了,什么时候能闲下来,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聚聚,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还挑什么时候,就今儿,上哥哥那去。”于是哥俩一同回城进了九爷的府邸,顺便把十爷也叫了过来。
十四爷也只是在他九哥他们回来的时候跟着进了畅春园旁听了一回。但其实他也知道,这种复命的说辞往往都是捡好听了说的。这走了整整三年不止,路上发生的事情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只不过是看他们收获满满的回来,谁还会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这会儿听他十哥在那酒后放炮,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照十哥的意思,西边如今使用的武器都普遍是火器了。”在老爷子面前可没提这茬,这是怕老爷子说他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要说火器营,他们也不是没有,山炮不是也有百八十门。
十爷摇了摇手指,“不一样的。”呷了口酒,还道:“那跟咱们的不一样。”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看看这个。”
十四爷端在手上左右翻看,这可比他们鸟铳似的步枪小巧多了,又方便携带,的确是个防身的好东西。这边还想着怎么向老十讨要,他倒是很大方,直接就说送十四爷了,还附带着送了一盒弹珠。十四爷就有点没好意思起来,想想以前老十囊中羞涩的时候向他开口借钱,他也没见得这么痛快,还推三阻四的。再看看现在,这么新奇的玩意,说送就送了,都不带眨眼的。可想他们也是真拿他当兄弟才会如此坦诚,这便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还自觉干了三大碗酒以示敬意。
九爷就拍了拍十四,还让他坐下说话,“哥哥知道你现在闲得慌,就想着找点事做。可你这也不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见着风就开始使舵,你怎么知道前面是浩海还是礁石。”
十四爷喉咙一哽,更加的说不出话。原来一个个的都比他聪明着呢,枉他还自诩智无双,成天算计这个排遣那个,其实看在兄弟们眼里都是笑话。这便端起碗又闷了一大口。
见十四这样,十爷也跟着劝了句,“你也别气馁,哥哥们又不是要看你笑话。”
“如果说你有意去水师衙门,我倒是觉得你不妨先去火器营。”九爷剥了一把花生推到十四面前,“水师固然需要重振,但这火器营也是刻不容缓。”要不是去外面走了一圈,谁又能知道,他们最常拿来做爆竹的火药却已经在别人那里发挥起了巨大的作用。就滑镗枪的射程,弓箭完全可以被淘汰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次回来还请了几个对这方面有颇高造诣的手艺师傅。
国力提升重要,军力一样不能轻视。如果以后真的开关了,远洋护航的就必须是他们自己的铁军,而不能一味的依靠外力,要不在外面何以立国。
十四爷听着也是心动不已,谁不想带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要是都能有这精良的装备,走哪不是底气十足。
兄弟几人也是聊得起劲儿,至夜方归。
才把兄弟们送走,八爷就突然出现在了九爷府前的门阶下。在门上摇曳的灯笼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单薄无力,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得。
九爷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跟老八的关系,自从出了老十媳妇那事,跟老八疏远是肯定有的,但要说远到不做兄弟,好像也还没到那个份上。就是平时的往来少了许多,加上他们这走了三年,回来到现在,还真是没正经说过话。
“九弟都不请八哥进去坐坐了吗?”这要是放在以前,早迎出来往里请,哪会像现在这样,几个兄弟聚了半天也没人想起他,他倒是不要脸面的自己过来了,才发现最好的兄弟也只剩相顾无言?
九爷动了动嘴,才侧身把人往里让,“听说八哥身子不好,我们这才没敢过去扰你。”起码要表明一下,他们不是刻意撇开他的。诚然他们真的是默契的谁也不提,但话总不能说的太难听。说话间,已经把人让进了书房。
“八哥又怎么不知道你。”八爷面上带着微笑,说道:“就是知道你从回来就没闲过,所以才没敢过来找你。八哥其实也是想听你说说在外面的见闻,外面疯传的那些,听着到底是不真实。”
“八哥。”九爷叫了一声,觉得有点难过。这个人一直是他所敬仰的谦谦君子,可他如今却这么小心翼翼的来讨好,这是还重视着他们这份兄弟情才会如此的吧。这便不厌其烦地细说起了西行之路的所见所闻,说到起劲儿处,还拿了一把手枪出来送给八爷,“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八哥只当是玩意把玩着吧,平时带在身上也可以防个身。”
八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要不是心里还有这个哥哥,老九不可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八爷也不推辞,不过是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八哥这辈子有你这个兄弟,也是值了。”说着就端起茶碗,“哥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九爷连忙跟着端起茶碗,愧疚道:“八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这就是太忙了,但肯定没有忘了八哥你的。”
“行了老九,八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往后得空,还上哥哥那儿去坐坐。”说着就把一碗茶水干了。
九福晋本来都睡下了,听说八爷深夜上门,也是跟着睡意全无,坐在灯下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把九爷给等回来。
“不是让你别等爷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紧着歇了吧。”九爷自己在那宽衣解带洗漱了一回,出来发现福晋还跟尊佛像似的一动不动在那儿坐着,便奇怪道:“怎么了这是,走困了?”
“他来找你干什么?”九福晋也不拐弯抹角,还单刀直入。要说是为钱就好了,就怕为了别的什么又来撺掇。
九爷啧了声,有点不开心道:“爷们间的事,打听那么多干嘛。”就先躺床上去了。
九福晋跟着放了帐子上去,还追问道:“这人如今来卖一回可怜,爷就心软了不成。”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不敢接茬,九福晋也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不过冷笑了声背过身躺下,就不再言语了。九爷现在最受不了这样的,阴阳怪气的,要言语不言语,却又好像有很多话的样子。这便硬把人扳过来,看着自己,道:“你倒是把话讲清楚了,这样放一半收一半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想把人给憋死吧。
“我还能说什么,爷这儿不是永远兄弟重于女人。我算什么呀,不过是衣服,兄弟才是手足。没得为了件衣服而让手足不痛快的。”
九爷一把就坐了起来,还掰扯道:“你起来给爷好好说话。爷什么时候把你当衣服了,事到如今爷还有什么事没顺着你的。这怎么还派起爷的不是了,我这一天到晚的在外面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谁。这都回来这么久了,你说你有好好伺候过我一回吗。”看看人家十三,回来这些天有出过家门吗?还不是搁家里被媳妇使劲的疼着,哪像他回来了也是停不下的劳碌命,福晋这里还没一句动听的话。
“我倒是想伺候你啊,你这哪天不是天没亮不回来,就算回来早了还不是倒头就睡,碰你一下还嫌人烦你好梦,我这又上哪说理去。”说着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九爷就被噎住了,还放低了姿态哄道:“行了行了,爷这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你怎么还较真了。”
九福晋抹了抹眼角,矫情地抬肩别开九爷的手,“那我也不过是关心爷,怕你再心软胡乱允诺什么。不说咱们攀高踩低,他难道就是真心对爷吗?他福晋做了那样的事,如今倒是看起来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可他呢,你们同样一起回来,他倒是有去主动找过十弟吗?那位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媳妇,把十弟妹害得那么惨,他表示过什么吗?倒是听说你们哥几个在一起喝酒没叫他受不了吗这是?”
“你,”九爷被说得无言以对,这话听着都有道理,但是,“话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大家还都是兄弟,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老十他早晚有一天会想通的。”
九福晋不过嗤笑一声,“爷这话说的轻松,要是换了是你呢,他媳妇害了你的孩子,你能轻易原谅得了他们夫妻。”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要说八福晋能做下这样的事,不就是八爷平时太过纵容的结果。如果说八爷不主动请求把他的福晋接回来还好,他们这兄弟几个或许还能修复关系。如今这样,不过死局一副,谁还可能主动同他示好。
九爷一时就给问住了,看着明显不高兴的福晋背身躺下,他也跟着躺了下去,还望着帐顶出神。九爷也是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个问题,要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估计不能这么轻易放过那个女人吧?再想想老十夫妻的做法,也算是非常的隐忍了。
扭头看了眼福晋的后背,不自在的哎了声,“你这还真为了个外人跟爷置气上了。”
九福晋这才缓缓回过身来,指着九爷的心窝子说:“这说出口的话可别反悔。”既然都说外人了,以后要是再管那人的事,九福晋也是敢同九爷闹的。
九爷就一把攥住了福晋的手,“且不说那些了好不好。这良宵苦短的,还好好伺候爷一回吧。”
九福晋嗔了声,“瞧你猴急那样,当我真信你在外面能老实不成。”不过是没在眼皮底下,不去掰扯这些罢了。可这会儿夫妻俩都好言好语上了,自然是起来把灯灭了。再回到帐内便就是另一番景象,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第89章
这一次的万寿节, 皇上准备在畅春园里过,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宗亲以及一些亲信宠臣, 臣下们并不能悉数来给皇上贺寿,最多的也就是让他们在园子外磕个头分个寿饼也就是了,全放到园子里去指定是不现实的。
虽然四爷这几年深居简出基本没有同太子往来,但有些事情还是能被他知道。就好比这次的万寿节, 太子竟然打着给皇上献寿礼的名头, 直接就向下面伸手索贿了。出于最后的忠告, 四爷还特意写了个条子让人递给太子, 没想到第二天还被他给退了回来。
四爷卷着条子伸到灯下烧了, 戴铎却在一旁说道:“四爷如今对太子也算是仁至义尽, 还余事勿求才是。”这是说以后不管太子是好是坏, 四爷都不必再心怀愧疚, 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也就是了, 哪里真的就能到不畏生死的地步。
道理谁不懂, 现在不说外面怎么样,便就是他的门人,哪个不是在期望着太子坏事的。这就是权力漩涡下所造就出来的坏象, 把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全给逼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四爷现在能看清许多人的真面目了。
然而不仅是四爷有忧心,就是萧歆也不觉得轻松。据李卫传回来的消息, 八福晋回来这几年看着是老实了,其实私底下的动作一点也没少过,以前只发现她在讨好京中的权贵内妇, 这次却意外收到了江南传回来的消息。
萧歆可没有忘记,年羹尧还在杭州守城门。这人可以说蛰伏下来都不为过,几年间没有惹出一点是非来,反倒是让人都要忘了他的存在一样。可这么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萧歆真的很难相信他会有所改变。就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大概也只是障眼法罢了。
这件事,四爷也是略有耳闻。都不等萧歆做什么,就略施手段把人从江南发配到了盛京去。
“这都还没查出来什么事,这么急着把人弄走干嘛。”萧歆知道后也是有些不得劲儿,起码把事情弄清楚,真要是跟八福晋有关,干脆借着这事直接把人彻底废了,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就能的要上天了。
四爷何尝不想,可眼下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万寿节的档口上,不管闹出什么事,皇上都不会愉快的。所以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太子行为不检,却连御史都没站出来弹劾他,为的也不过是让皇上高高兴兴地过寿。别人都懂的道理,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