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卉暗道她看得上的藏身处,旁人也看得上,那巡夜的近了,薛云卉也不再多想,闪身藏了进去。
姚光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也不晓得袁松越从哪里挖来的人,平日里并不在他脸前当差,似是暗卫,薛云卉也只见过一回。
巡夜的人一走,薛云卉便问,“侯爷呢?”
姚光指了指挂了“正印”牌子的那间,“侯爷、顾道长和冷成下去了,属下在此守候。”
薛云卉一听“下去了”,眼睛便陡然一亮,“是地宫?”
姚光道是,“正印房中有入口。”
第358章 了她一桩心思
墨边黄布上刺绣的一个“道”字尤其得大,整个刺绣字符遮了半面墙,薛云卉撩开黄布,一眼便瞧见了掩藏其后的八卦门。姚光倒知道如何破解这门的开法,交给了她解法:阴阳两点上各有门环,将这两点上的门环反手扭回来,将坎宫与离宫位颠倒,门自然也就开了。
薛云卉照着做了,顺利地下到了地宫。
先是好一段走廊,廊内处处凹进墙体的灯盏上都挑了光亮,这定然不是先行先去的鬼侯爷和顾凝点上的,看来是那正印上来时并未熄灭。
地宫和暖,同烧了地龙的屋子一般,全没有什么潮湿气息。走了约莫四五十步,走廊渐渐宽敞起来,因是一路下坡,眼下这一片宽阔地带自脚底到顶板有一丈高,正中央放了一个两人合抱大小的铜炉,四角有人高石柱,上面依次刻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薛云卉一看这个便晓得各处的方位了,穿过这间宽厅,出口在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一眼看去又是窄细的走廊,斜着引入昏暗中。
往前走了走,走到了那中央大铜炉附近,里间的香还燃着,她拜了一拜,心里却思索着该往哪边行进。
正印的这间房在朝天宫的东侧,若论南北位置,偏靠北边,若是自这宽厅往西南行进,岂不是很快便出了朝天宫所在区域了?
那就往西北去吧,想来北面才有更多的庭室。
薛云卉给白虎和玄武各拱了一番手,这便步履轻盈地择了西南的通道走去。依旧是点满了灯的走廊,又经过了一间小厅,倒也没什么岔路口,走廊笔直,薛云卉知道自己在一直朝着西北走动。
又走了一段,间或有几个石门隐在走廊两侧,薛云卉试着推了一下,均推不开,继续往前走时,突然有了人声。
那人在低声呼唤,“顾道长。”
鬼侯爷的声音,是他和顾凝!
薛云卉立时来了精神,只是她没动,想了想,却往一旁闪了身。
竖着耳朵往走廊尽头的光亮处细听,袁松越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里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
薛云卉听得眉毛高挑,鬼侯爷那心细如发的性子,果然最能发现些什么。
顾凝的脚步很轻,薛云卉隐约听到他在往反自己的方向走动,脚步声渐稀,最后在她几乎听不见的时候,站住了。
“这石门,比旁处要新。”
袁松越没说话,薛云卉晓得他这是默认了,一个新石门,突然出现,是做什么功用的?
薛云卉很想过去看看,可那两个人防她犹如防贼,不定便要将她哄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还是跟着他们吧,等他们都看完了,她再进去便是,正好也替他们在后背长一双眼。
这么想着,忍了心里的痒,她细细听着三人在商议如何开门,还轮番上阵试了几次,皆是无果。
薛云卉心里又开始泛痒,她也想近前探看一下,不定便能瞧见什么特别之处,开了这门。只是她使劲安耐着性子,压着这痒劲。
就在她快压不住的时候,顾凝突然道:“顾凝想起来了,这是镇压一切邪祟的符,只是这符少了上面三点,下面两点。也不能说少,只是仅有轮廓未有其实。”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脆响,似是上面弹开了。
薛云卉听到了难得的冷成的声音,“门开了。”
到底怎么开的,薛云卉不知道,只是顾凝打开了门,真是让人欣喜!
只不过这新建的石门,同镇压一切邪祟符有何关联呢?
冥冥之中,薛云卉觉得这一扇门,似乎触及了什么关键所在……
冷成似要提剑先入,袁松越却挡了他,“你来照应,我同顾道长进去。”
自他要把冷成迁出侯府往军中为官,便少有让冷成出生入死的时候了。冷成约莫也晓得袁松越的意思,叫了一声侯爷,刚想说什么,顾凝却出了声,“顾凝先行一步。”
这番,冷成便也不再多言了。
薛云卉暗暗听着顾凝和袁松越的脚步声渐远,手心里出了一把汗,她蹭了蹭,心里暗暗祈祷两人安然无恙。
等待总是漫长,漫长得似她五百年的修行,似那些无论日夜的时光。
现下想来,难怪凡人只有百年之身,凡间的事太多太多,人心太复杂难测,若是人人都能活个一二百岁,这凡间岂不更是哄乱污浊?这恐怕也是凡人修仙比他们灵物并不简单的原因,浊世中的浊气充斥着头脑,如何清静修炼,一心一意?
所以,这是不是那有人借灵物之力飞升的缘故呢?
念及此,薛云卉双拳紧握。
这不是借,是夺!
……
恍恍惚惚想了许多,一时为里间的人担忧,一时又暗暗猜测其借灵力飞升之人,接下来要如何如何。
一直在厅里候着的冷成,突然快走了几步。薛云卉思绪被打断,竖了耳朵去听,听到了石门方向传来的脚步。
是鬼侯爷和顾凝回来了!
两人甫一出来,又是一声响,薛云卉听见了袁松越低沉的问话。
“里间摆设和外间大不相同,顾道长也道有邪气充斥,袁某虽非道门中人,却也晓得那定是张正印不为人知的操控之所。虽是已寻到此处,可这地宫中尚还有旁出未及寻看,顾道长可还有意前去?”
薛云卉被他这话问得,脑子快速转了几下,若是顾凝答否,他们是否要原路返回?
可顾凝却解了她的难,“顾凝以为既然来了,还是寻上一遍的好。”
袁松越“嗯”了一声,“都探明白了,也去她一桩心思。”
薛云卉心下一颤,却又听袁松越沉声喊了顾凝,“今日下晌多谢。”
顾凝没说什么,脚步声渐起,薛云卉听着三人商议着往东北方向而去,待到脚步声几不可闻了,她才缓步进了三人方才处身的厅室。
望着东北方向的出口,火光将出口两侧的小石柱打上了半面的黄光,应得她心里和暖又酸软。
可此时却不是感叹的时候,她收回了目光,一眼就看见了袁松越所说的石门,和顾凝提到的镇压一切邪祟符。
第359章 信
石门前立了两个麒麟兽的石柱,门上一个男人巴掌大小的符,染了赤红的朱砂,醒目而张狂。
正如顾凝所说,上面三点和下侧两点只有似是刀刻的轮廓,未填朱砂。薛云卉目光将门前上下扫视了一遍,略一思虑,试着伸出两手覆了上去。石门未见动静,她又试着按压了一下。
只是她这一压,那五个点竟同时落了下去,接着熟悉的一声“咚”,有风自薛云卉脚间穿过,门向上拉开了。
薛云卉暗道一声“妙”,只是自脚底刮来的风逐渐绕到腿上、腰上、胸前、脖颈,绕到鼻尖的时候,一瞬的窒息将她包围!
可也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如常的呼吸,就像是那一瞬的窒息未曾有过一般。
口中将这镇压一切邪祟的口诀念了,念到“如干神怒,粉骨扬灰”,精神立时一阵,风中阴气减少,门已是完全拉开,薛云卉目光直射室内,只是如同书房布置的内室,却让她突然有些失望。
书房吗?
不是的。她立时给出了否定,方才袁松越出来时,已是明摆说了,这是那正印做邪事之所!
她向四周看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梧桐枝投石问路,梧桐枝旋转而飞,在门前一转,安静无异样。
她放宽了心,伸手收回梧桐小枝,步履沉稳地进了内室。
石门缓缓而落,薛云卉回头看见门背面也有同样的一道符,这才松了口气,又回身向里看去,室内点起的四个高大的铜灯,将一切照的一清二楚。
内室不大,摆设也并不奇怪。
进门现是半丈来宽的走廊。走廊两侧均画有镇压一切邪祟符,只是薛云卉细看了,却发现门廊两边的六个符同石门上的一般无二,那五个点也都只有轮廓,未填朱砂。只是薛云卉伸手去按了按,六个符的点,没有一个按得动的。
她本以为那门上的符是为了开门的机关故意设置如此,可这六个符又如何解释呢?
薛云卉不明白,揣着疑惑过了这半丈来宽的门廊,打眼便瞧见了正对着门的地方,摆了一扇屏风,和正印房里下地宫的门前挂了的刺绣字幅一样,这屏风上也黄底黑字,绣了个“道”。
处处不忘这“道”,可又何处有“道”呢?
薛云卉嗤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四盏高灯蟠龙画虎,按着薛云卉记下的方位,这件内室应该是在正北方向,室内西侧壁前摆了个紫檀木的柜子,透过雕刻了祥云八卦图的橱窗,隐约可见里间书籍纸张整齐放着。北侧正对着的“道”字屏风下,是一张木榻,上面摆了黄色蒲团和小几。小几上放了一盘点心一个茶盅。东侧乃是书案,上零散地摆了些经文纸张墨台朱砂,几杆笔悬在鸡翅木的笔架上,有长有短,笔尖有黑有红还有金。
薛云卉不敢鲁莽,又掏出两根梧桐将她要前去查探的地方,先行巡了一遍,这才放心走上前去。
她依次看了书架、木榻和书案。只是旁处未发现什么,倒是书案左侧,叠放了一摞书纸,最上面是一本《抱扑子内篇》,书页已是翻阅得泛黄。
薛云卉暗道这张正印也是推崇炼丹之术的人,无疑了。抱扑子便是以炼丹之术,长年服用丹药飞升的道人,只是不知道他和那启元真人,谁的炼丹术更甚。
抱朴子乃是晋朝道人,年代要比那启元真人久远得多,启元真人约莫是丹术差他甚多,所以才通过邪术飞升。
薛云卉翻了翻这《抱扑子内篇》,只是指下纸页忽然停下,一张夹在书页中的信纸落在了薛云卉眼前。
在时常翻看的书中夹起来的信,必然重要。
薛云卉用梧桐枝挡了书页,将信纸轻轻捻了出来,打开一看,深深皱起了眉头。
瘦杆和顾凝都同她说过,说张正印原本是有一子张世秋,只是去岁秋得了急症,突然丧命。丧子的张正印受不了打击,一夜白头,然而未及几日,张正印突然抛却丧子之痛,如常人一般,之后便开始常常一闭关半月一月甚至更久。世人都以为张真人这是参透了,了悟了,连皇上都更看重张真人几分。
只是薛云卉却没听那二人提及张世秋的身后之事,而这封信中,提到了。
“……令郎此乃劫数,劫数一过,便可复生……某并无生死人肉白骨之本领,却可替令郎渡一渡这劫数,或可还他一命。具处如何,天机不可泄露,张真人若是信得过某,请务必将令郎肉身保存完好,至少能存两年之久,后续如何,某自飞鸽传信……”
目光掠到最后,然而只看到了“敬书”二字,“书”字落到了最后的“曰”上,似有些急了,虚划一笔下来,墨迹都已不清不楚。
薛云卉想起自己刚跟师父白苓习字画符的时候,也是这般,仓促之感甚重,被白苓屡次训诫,道是心下不静的缘故。
然而撇开这些不说,只是信上所书通篇,均未提及一桩事,那便是写信人是谁。
将信按着原印折了,又放回书页原处,薛云卉疑惑更重,再向下看去,只见《抱扑子内篇》下,还压着其他几封信。
她心中有所猜测,连忙一封封翻看起来。只是越翻越惊心,越翻越是后背冷汗渗出,犹如这地宫变为冰窖一般。
她将手上的信一一拆开,一一看过,又一一放回,拾起落在一摞书边的最后一封信时,手下一颤,才又定了心。
但看信封纸张,约莫这封信乃是最新送过来的,薛云卉取出信中纸张,了了数字,却让她大惊失色。
“太原境内紫心山上紫心庄,乃是最好之道场,山庄即将易主,速取此庄。敬书。”
目光从虚划一笔的“书”字掠过时,薛云卉头顶却似炸开一道闪电,看纸下时日,竟就是他们离开紫心山庄后一日!
暗影浮动的地方,有一双眼冒着冷光,不动声色地窥探着,甚至有意控制着紫心山庄的一切!
是谁?!
薛云卉脊背冰凉,下意识回头看去。
“咚——”
好似平地炸开一声响雷,薛云卉陡然一惊,周身血液一凝。
有人触动了石门的开关,要进来了!
第360章 镇压一切邪祟符
关上门的那一刻,寒气自脚底渗了上来。
就在方才,有人欲开石门之门,薛云卉迅速地放回那最后一封不具名的书信,飞速闪到了绣了“道”字的屏风后面。正当她以为要在这屏风后战战兢兢地藏身之时,万万没想到这屏风后面竟还有一门!
外间的脚步声被这暗藏的小门一挡,听不见了。
薛云卉哀叹一声,自己这是越跑越深了,就跟捉老鼠一样,把老鼠赶到最深的屋子里,让它无路可逃。
只不过,这来人果真知道这里间的小门吗?毕竟她方才听了一耳朵,脚步声,不似正印那般年纪的人呀!
不知是谁,也不知为何而来,薛云卉之前还想会否是袁松越他们三个,可哪一个的脚步声都不似这般,轻却又带着沉气。
眼下这个境况,只能先顾不上探究此人是谁了,按着方才鬼侯爷和顾凝进到这石室的时间来算,他们约莫也尽到了这小门之内。
或许小门还有能藏身之处,在门口止步不前,也只有等死而已。
这一小门通着个向下的走廊,地宫已然离地面好几丈之深,再往下又是什么呢?
越往前走,寒气就似外间的寒冬腊月天,铺天盖地地席卷着人,若不是这地道走廊没风,薛云卉甚至以为这地方要直通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