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楠看了看气定神闲的老国公，他持枪的姿势与刚才不同，变成了倒提着长枪，那黑色的枪尖正在滴落血滴。
“好，竟然能将我手下大将一枪毙命，”夜楠咬牙笑道，示意手下拿过自己的兵刃，那是一杆雪亮的长刀，“就让本王来会一会你！”
老国公笑了，“北元大可汗亲自出手，崇某一定尽力相陪！”
夜楠皱眉看向他：“本王听说崇飞虎是你的孙子，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去叫他来跟我对阵，我可以饶你不死！”
老国公哈哈大笑道：“我昔日追随着大周长公主征战天下，这大周有一半的土地都是我们打下来的，我怎会贪生怕死，向你这样一个蛮夷小王低头？”
他花白的眉毛一挑，瘦弱的身子蓦然爆发出一声大喝：“北元蛮子，来吧！”
夜楠被激怒了，他一催胯下马，挥舞长刀向老国公冲去。
只听见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二马错蹬，瞬间过了一招，转眼又是第二招，观战的两国将士眼睛越睁越大，他们都没有想到，老国公的战力竟然很强，能在以武力著称的北元大可汗夜楠手下支撑这么长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国公的速度越来越慢，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夜楠与他离得近，能清楚的听到老国公的喘息声，他狞笑道：“老大人，你何必执迷不悟？快回去找你的孙子来！”
老国公也不说话，手中枪却再一次快了起来，夜楠也不着急，抱着猫戏鼠的心思，慢慢与老国公对战。
老国公一枪刺向夜楠前心，夜楠朗声长笑，挥刀格挡，“什么开国功臣，只有这一点本事吗？我看你如今就是个无用的老货！”夜楠格开老国公的长枪，出言嘲讽道。
老国公就在等这一刻，他顺着夜楠格挡的力量，枪尖划了一个弧度，迅速袭向夜楠小腹。而此刻夜楠的长刀就在老国公身侧，阻挡这一枪是来不及了，但是他若挥刀横砍，老国公非受重创不可。
夜楠心思狡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了老国公的想法，老国公气力不济，落败是早晚的事情，他拼着受伤甚至丢掉性命，也要在临死之前刺伤夜楠，来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夜楠心念急转，手上动作更快，他微微一侧身，化解了老国公一枪的大部分力道，长刀迅速向老国公肩膀劈下去。
这一战的结局早就注定，北元内乱之后，夜楠登基，号称北元第一勇士，而老国公英雄迟暮，哪里是夜楠的对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结局会如此惨烈，老国公被夜楠一刀从肩上批下，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左肩至小腹，几乎将他的身子劈成了两半。
大周军喧哗起来，群龙无首，这些士卒却怀着最朴素的感情，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试图抢回老国公的遗体。
夜楠悄悄按住小腹，脸色阴沉，他身边的北元军也是一拥而上，冲着老国公的遗体而去。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爆发，突然如雨点般密集的箭支自帝都城墙上射下来，那是几位老将下令，掩护大周军撤退。
北元军再强悍，也敌不过弩箭，来不及后退，有很多士兵被钉到了地上。大周军趁机抬起老国公的遗体后撤。
一面写着崇字的将旗被铺在地上，老国公的遗体被安放在将旗上，几位老兄弟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鲁国公用粗厚的手掌擦拭了一下眼泪，“老弟，你先走一步，哥哥随后就来！”他豪迈的伸出手，冲着部下喊道：“刀来！”鲁国公的兵刃是一柄青龙偃月刀，他这是要提刀上阵，为崇国公报仇雪耻了！
“慢着，”一个冷静的声音想起，韩少华走到了老将们中间，他摘下头盔，冲着老国公的遗体深深垂首示意，“崇国公，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叩拜，待我斩下夜楠的头颅为你报仇！”
鲁国公大声道：“韩将军不可，现在没有皇上的谕令，你擅自出战，无论输赢都要小心皇上责罚你！”
韩少华苦笑了一下：“这是大周与夜楠首战，只能赢不能输，日后皇上要引蛮子入城，那也是他朱氏皇朝的事情，我们武将必须保持大周军的气节！”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韩少华正当壮年，武艺精熟，他出战夜楠，要比鲁国公赢面大得多。
第二百四十九章千秋忠义万古传
崇家父子赶到城楼的时候，韩少华已经出战。崇雨辰顾不上别的，看到老国公血肉模糊的遗体就冲了上去。
崇雨辰伏在老父亲的尸体上哭得伤心，他是个纨绔不假，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孝子。母亲早亡，现在他又失去了老父亲，只觉得人生惨淡，还不如追随父亲而去。
崇飞虎崇候虎兄弟并排跪在老国公身边，崇飞虎是个血性汉子，他一言不发，心里头早就拿定了主意。崇候虎抹着眼泪，默默哽咽着。
崇雨辰突然起身，“谁有刀，谁有刀？快拿来给我，我要为父亲报仇！”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位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此刻并没有人嘲笑他，一个校尉真的取下了腰间的佩刀递给崇雨辰。
崇雨辰感激的接过佩刀，道一声谢，大步流星就要走向城门。
他突然觉得肩头搭上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崇飞虎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父亲，让我去会一会那夜楠！”
现在韩少华已经出战，他是大周上一任总兵，身份和战力都非比寻常，崇飞虎就算是要出战，也要等到韩少华回来，或者战死。
众人一起登上城头，向两军阵前看去，偏偏这时候起了大雾，天地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家怀着一线希望，静静等候着，希望韩少华能力克敌军，大胜归来。
时间过得很慢，众人等得心焦，沙漏显示才过去了半个时辰而已。
突然从雾中跑出来一匹矫健的战马，有眼尖的人就叫道：“那是韩将军的马！”
可是马背上并没有人，大家沉默了一阵，鲁国公忙命人打开城门，放那匹战马进来。
战马进城，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老将们与崇氏父子忙走下城楼去查看，只见韩少华的那匹战马嘴里衔着什么东西，模样十分焦躁。
走近去看，才看清那马儿嘴里衔着的正是韩少华的头颅！怪不得众人会发出惊呼，原来是看到了这诡异的情形。
崇飞虎沉着脸走上前，柔声抚慰马儿，马通灵性，战马更是聪明，想必韩少华对战之时被斩首，这马将他的头颅带了回来。
昔日韩少华与崇飞虎是同僚，他的战马对崇飞虎并不陌生，在他的抚慰下慢慢安静下来，终于松口将韩少华的头颅放下。
虽然沾满了血污，韩少华的头颅上仍然可以见到石灰的痕迹。
“畜生，竟然用石灰封了韩将军的眼睛！”一个校尉看出端倪，忍不住出口骂道。
众人议论纷纷，崇飞虎也松开了缰绳，回身打量那头颅上的切口。
韩少华的战马突然发出咴咴的叫声，前蹄扬起，冲着城墙冲去。
崇飞虎暗道一声不好，忙向马儿跑去，试图拉住它的缰绳。只是战马急冲的速度惊人，大家都来不及阻拦，那匹马已经一头撞在了城墙上，硕大的马头顿时裂开，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匹义马，将韩少华的头颅带回来之后，追随主人而去。
在场的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能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鲁国公泪眼滂沱抬起头，慷慨激昂道：“诸位，一匹马尚且如此忠义，何况我们这些人呢？”
所有站在城墙边上的人们，都在此刻呐喊出来：“我等誓死捍卫大周！”
崇飞虎伸手示意，亲兵牵过他的战马，就在众人面前服侍他穿上甲胄。他虎目圆睁，心中充满了滔天怒火，先是老国公之死，又是韩少华被斩首，这两件事合二为一，他不杀夜楠就不配立于天地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突然挤到了众人之前，罗思雨来了。她刚刚得到消息，也顾不得更衣，就从国公府赶出来，此刻穿着家常的藕荷色长裙，更显得妩媚娇艳。
在场的人有很多都没有见过罗思雨，顿时被她惊人的美貌摄去了心神。几位老将心生不悦，鲁国公更是轻咳几声，准备亲自出言让罗思雨离开，这是战场，岂容妇孺之流来扰乱将士们的心神？
崇飞虎却冲着罗思雨招手，他脸上满是愧疚，温柔的说道：“思雨，对不起，我要上战场了，不能履行跟你的约定。”
众人听到崇飞虎这样说，顿时安静下来，都静静看着这一对小夫妻。
几个小婢女早就被人群挤散，罗思雨自己拉着长长的裙摆向崇飞虎走去。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而崇飞虎也是如此。
两人明明相隔不远，短短几步路，罗思雨却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她终于来到了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罗思雨脸色苍白，眼睛亮的惊人，只有崇飞虎能看出来，那双美眸深处，分明蓄着深深的眼泪。
不顾众人的眼光，崇飞虎再也忍不住，就在众人面前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喃：“对不起！”他可能会又一次辜负她，不过一切也许还有转圜，“你等我，我杀死夜楠之后就会回来，我定不负你！”
罗思雨抽噎了一下，将就要落下的眼泪咽了回去，她伸手接过亲兵手中的头盔，为崇飞虎戴上。
头盔上的红缨有些歪，罗思雨踮起脚尖为他整理，崇飞虎微笑看着娇妻，这一对璧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千种柔情，万般不舍，可惜分别在即，罗思雨强压住心中的悸动，微笑着柔声道：“飞虎，我等着你回来！”
“好，等我回来，我带你走！”崇飞虎肃容说道，他贪婪的又看一眼罗思雨，毅然决然提枪上马，亲兵们簇拥着他离开。
崇飞虎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罗思雨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刚才送别他时的从容淡定都不见了，代之以惶恐不安。
鲁国公的小孙女跟罗思雨年纪差不多，他摇了摇头，嘴里嘟哝着，想命人将罗思雨送回府去，却被她坚定的拒绝了。
罗思雨随着大家一起登上城楼，虔诚的朝两军阵前观望。那一夜做的噩梦不时萦绕在她的眼前，让她感到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