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崇飞虎惊讶的是,在他面前一直温顺听话的罗思雨,此刻像个暴躁的小猫,对他又抓又打,好不容易进了屋,刚将她放在地上,罗思雨就是一巴掌打过来,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崇飞虎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二人都愣住,过了好一阵,崇飞虎才苦着脸道:“这是你第二次打我……”
他的眼神往下移了移,罗思雨顿时大怒:“你在看哪里?”
崇飞虎一副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表情。看到他这样惫懒,罗思雨想起那天他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别人,心中一阵凄苦,眼泪不由得流下来:“你辜负了我,现在又跑来欺负我,是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崇飞虎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思雨,我错了,我被崔敏欺骗,这才造成你的误会!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再哭了!看到你落泪,比杀了我还难受!”他目光灼灼,似火一般盯着罗思雨。
“有什么误会?你现在有了妻子,还来纠缠我做什么?”罗思雨一边打着他的手,一边哭道。
崇飞虎手忙脚乱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被她一口咬在手上,顿时鲜血直流,罗思雨趁机跑到墙角,抓起一个花瓶就冲着他砸过去,“你滚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满面怒容,根本不给崇飞虎解释的机会,崇飞虎接住那个花瓶,见罗思雨又抄起别的东西砸过来,忙制止道:“好了思雨,我走,等你消了气,再听我解释!”
他惟恐花瓶伤到罗思雨,将它轻轻放在桌上,这才流连的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他前脚刚刚迈出,就听见咣当一声,大门被死死关上,还上了门栓。看来罗思雨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崇飞虎苦涩的想着,慢慢走了出去。
天上飘着雪花,午夜时分,小院中一点昏黄的灯光格外温暖,崇飞虎孤独的走在路上,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在他身后,罗思雨泪眼滂沱,倚窗而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而今识尽愁滋味
接下来是初一,一大早,崇飞虎就来到了罗思雨门前,惊讶的发现大门紧闭,门上挂着大铁锁。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对罗思雨伤害有多深。
按照崇飞虎当时的想法,即便他娶了崔敏,照旧会疼爱罗思雨,而且绝对不会再碰崔敏,谁知道崔敏有孕是怎么回事,他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崔敏占据的不过是个正房的虚名罢了!
不过是要先将家中的事应付过去,再好好向罗思雨解释清楚就行了。毕竟这是个男人三妻四妾的年代,哪个功成名就的男人身边不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女人?想来罗思雨气头过了,就一定会原谅他。
没想到,她一看到他迎娶别人,毫不犹豫选择离开。经过这顿时间的煎熬,崇飞虎相信,如果不是陈留找到她,她一生都不会主动去见自己。
这就是作为两个时代的人,在价值观上存在的差异,难以逾越。
陈留走了过来,小声道:“将军,罗女医在您离开之后,连夜就去了山阳府衙,这里的知府,就是当初松原的县令顾宁。”
原来是他,崇飞虎眼前闪过了一个儒雅的年轻人,他轻轻哼了一声,一股戾气散开,“走,跟着我去山阳府,我看看这顾宁长了几颗胆,要跟我抢女人!”
崇飞虎是大将,虽然身后只跟了几个近卫,却有闯千军万马的气势。山阳府的守门的衙役,在听到他的名号之后,毫不犹豫开门请他进去,说府尊大人早有吩咐。
这种未卜先知,让崇飞虎心中很不安。
果然,顾宁按照官场的礼节接待他,言行举止挑不出一点毛病。崇飞虎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他要人,“顾知府,请将罗思雨交出来,我要带她走。”
顾宁微微一笑:“小罗的确昨夜来了这里,我将书房让给她歇息。不过,恕下官冒犯之罪,您跟小罗是什么关系?”
崇飞虎身后的亲兵亮出兵刃,怒喝道:“大胆!”
崇飞虎伸手制止了亲兵,思忖一番,方解释道:“罗思雨是我的未婚妻!”
顾宁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将军这样着急。小罗没事,您可以放心。”他取出一封信,恭敬的递给崇飞虎,“将军,这是小罗留下的,她说这信交给来找她之人,既然您来找她,那么,就请您看看吧!”
崇飞虎接过信来,上面的字迹很清秀,就像她的人一般柔媚,表达的意思却很无情,上面只有两句话,“你若无情我便休,往事如昨易白头!”
崇飞虎胸口犹如被大石砸中,痛如刀搅,他倒退一步,噗通一下坐回椅中。
崇飞虎双目黯然,呆呆的看着那两行字,是了,他曾经信誓旦旦要娶她为妻而且只娶她一人。
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那些只属于他的旖旎时刻……这一切都终结于他穿上大红喜服,准备迎娶崔敏。
在得失之间徘徊,崇飞虎只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亲卫忙上前伺候,被崇飞虎伸手制止,“我要见她!”
顾宁将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小罗走了,我还劝过她,现在天寒地冻,等一等再出门也不遭罪,她不听我劝,一意孤行,今早天不亮就离开了!”
崇飞虎吃了一惊,几步上前,走到顾宁面前道:“她去了哪里?你怎么不早说?”他早就疑心顾宁会捣鬼,现在看起来顾宁的确是在拖延,为罗思雨争取时间。
顾宁惊讶道:“您并没有问我呀?”
崇飞虎忙催促道:“她去了哪里?”如果这个劳什子知府再胡扯,崇飞虎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
“码头,”顾宁回答得很痛快。
平洲码头,是运河上的码头,可以停靠海船。从平洲向南,航道变浅,海船难以通行,因此,从杭州港过来的货物,都在平洲交接。
平洲是顾宁的辖区,当他得知罗思雨其实是女儿身,并且崇飞虎已经找上门来,就想到了这条脱身之计。他查了平洲的货船,其中有一条海船匹克号。罗思雨当即表示,要乘坐匹克号离开,她和船长打过交道,那是一个老成的中年人,应该会看在托马斯的面子上,对她有所照顾。
顾宁知她是女子,心中不舍,他是极聪明之人,知道此时意气用事,强出头将罗思雨留下,只会激怒崇飞虎,那样不但会害了自己,对罗思雨也没有半分好处。他这才压抑心中的感情,忍痛送走罗思雨。
得知罗思雨的去向,崇飞虎顾不得找顾宁的麻烦,立刻带人向平洲疾奔而去。可惜,在顾宁的有意拖延之下,当崇飞虎赶到的时候,匹克号已经起航。
崇飞虎站在码头上,一脸怅然,他已经确认过,就在开船前不久,的确有一个形貌昳丽的少年郎来搭船。
运河上的风寒冷如刀,崇飞虎恍若不觉,直到脸颊冻得麻木,这才低头离开。此刻北风大作,匹克号趁着风势早就跑到了几十里之外,快马加鞭也追不上。
匹克号的目的地是扬州港,它要在那里上货。这一路走来,码头城镇无数,谁知道罗思雨会藏身在何处?
陈留等人气不过,要去寻顾宁的麻烦,崇飞虎苦涩的说道:“不必,是我来得鲁莽!”如果不是他低估了她伤心决绝的程度,怎会逼得她连最后一个栖身之所都放弃,连夜逃走?
崇飞虎黯然回到龙城卫所,大病一场,他自幼习武,眼下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却缠绵病榻,直到除了正月,方才慢慢好起来。这时候,国公府给他送信来,老国公询问他是否跟心仪的姑娘约好,他会一力促成这门亲事。
崇飞虎唯有苦笑,他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罗思雨,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朝堂之上,楚昊天与沈毓几度交手,各有胜负,眼下相互制衡,朝局再次稳定下来。大臣们人人自危,一时间都安分守己起来,军粮饷银步入正轨,各个卫所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简亲王在帝都过了年,再次赶回龙城修缮运河,河道的瘀阻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工程的时间比原定计划有所延长。
经营匹克号的是外国人,他们不管大周内部争斗,在杭州港满载货物,再次返航,踏上追求财富之路。这一次,关注匹克号的人,除了那些货主,还多了好几双眼睛。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为大周朝的权臣之一,众臣对楚昊天非议颇多,不仅是因为他权柄太大,生杀予夺,阴险狡猾。更是因为他的出身不好。
大周万历二十三年,是血雨腥风的一年,这一年老皇帝病危,太子孱弱,他的几个兄弟虎视眈眈,试图取而代之,坐上大周至高无上的权利宝座。
一番龙争虎斗,太子病逝,宝座旁落,太子妃殉葬,他的儿子活了下来,日后成为大周最尊贵的亲王之一,就是顺亲王。
简亲王与当今圣上不是亲兄弟,却是辅佐其登位的肱骨之臣。其余几位,流放的流放,病死的病死,早就淡出了朝堂之外。
追随太子的臣子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穆修庆,前太子太保,从其家中搜出与北元的信件,被判通敌之罪。穆修庆与其长子被斩杀,幼子充军,家中女眷充作官妓。
穆仲与楚昊天都出自穆府。他们二人,一个是少爷,另一个则是奴仆之子。穆仲是穆修庆的幼子,而楚昊天只是家中奶娘的孩子。二人当初的境遇天差地别,日后的境遇,依旧是天差地别,只不过换了个位置而已。
穆修庆被杀,穆府树倒猢狲散,穆仲充军,他只有八九岁,因为根骨甚佳,被锦衣卫选走,经过艰苦的训练,成了杀手。楚昊天是普通的仆役之子,没有穆修庆昔日的政敌盯着,反而很自在的跟着母亲离开。
一个单身妇人带着孩子生活,在任何年代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若是这妇人貌美如花,又会哄男人开心,那就另当别论了。楚昊天的母亲,原穆府的奶娘,是个大美人,昔日穆府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说她不是去给少爷喂奶,而是给老爷喂奶的。
穆仲刚满一岁,美貌的奶娘就怀孕了,她不仅没有因为这一胎辞去活计回家,反而与朴实的丈夫和离,留在了穆府。楚昊天的出生,更加验证了那个谣传,他是穆太保的私生子。虽然奶娘始终没有变成姨娘,楚昊天的待遇,却跟其他庶出的孩子不差什么。
在离开了穆府之后,奶娘并没有潦倒,她迅速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个人,就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蓝从郁。
奶娘在蓝从郁身边,依旧保有宠姬的地位。蓝从郁很看中她,并没有将楚昊天作为庶子对待,而是将他认为义子,允许他保有从前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