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心忽地把一直抱于左手间的琴往前一摆，道：“燕青蕊认识此琴吗？”
燕青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既然她这么问，肯定是话出有因，她认真地看了一眼，突然，她眼神微变，道：“哑琴？”
谢无心右指尖在弹上微微一扶，一缕清音流泄，她笑道：“现在可不是哑琴！”
燕青蕊摇头道：“这不是我那具哑琴！”
形态似乎一样，连琴尾那梅花形的印子也一样，不过，哑琴那梅花形的印子是红色，而这琴尾的梅花形，却是黑色。
谢无心却笑道：“可是他说，这就是你的啊！”
燕青蕊敏锐地道：“他是谁？”
谢无心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她指指琴尾的梅花形状，道：“他说你看到这个，就知道他是谁！”
燕青蕊定睛一看，不由疑惑地回头和上官千羽对视一眼，上官千羽肯定地点了点头，燕青蕊的眼睛都直了，她就说这梅花怎么这么熟悉。
玄石令，这玄石令竟然是要镶嵌在哑琴之尾的吗？
那岂不是说明，这哑琴，就是玄阳琴？
很早很早之前，在她还不知道这世间有五玄的时候，在她还仅只是一个悄咪咪在江湖发展势力，以银面郎君的身份做赏金猎人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把这具弹不响的琴交给他，说是他外公的遗物。
什么遗物？这根本从最初的最初，一个大坑就给她挖好了。
燕青蕊怒道：“秃驴！”
听她这么骂，谢无心笑得眉眼弯弯，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琴会在我手里？还有，为什么在我手里？”
燕青蕊脑中飞速一转，突地目光凌厉起来，看着她，道：“你得到这琴和玄石令多久了？你把虚云那老和尚怎么了？”
谢无心却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们接下来可以慢慢聊。现在，还是先关注一下战局吧！”
此时，台上剑光缭绕，南宫珩与百里泽木斗得如火如荼。
燕青蕊压下心中的疑惑，的确，谢无心就在这里不会跑，虚云那和尚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不济，就算谢无心很强大很厉害，应该也不能轻易地杀了他吧？
反倒是台上南宫珩的生死，比较让人关心。
毕竟，他是势弱的这方。
燕青蕊看了几眼，不由瞪大眼睛。
这时候，百里泽木的一剑，带着凌厉剑风，劈向南宫珩的肩，如果这一剑劈中，南宫珩就会连肩带整个身体，被劈成两半。
正常人的反应，是挥剑相挡，或者是闪身避开。
可南宫珩不是这么做的。
他中途险险变招，一剑刺向百里泽木的心口。
如果百里泽木把他劈成两半，他的剑也会刺入百里泽木的胸口。
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百里泽木急忙变招侧身，再一剑横削，削向南宫珩的脖子。
南宫珩仍是不闪不避，剑光如电，削向他的大腿。
第2941章 怀疑
这一招，百里泽木固然可以将南宫珩的脑袋斩下来，可南宫珩的剑也会斩断他一条腿。
这种打法，其实百里泽木还占了便宜呢，但是，百里泽木怎么能容自己断掉一条腿，自然又是急忙变招换招。
接连二十多招，都是同样的打法，显然，之前的也是，所以，百里泽木明明高出一阶，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阶，却和南宫珩斗成一个平手。
百里泽木大怒道：“你疯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以为很快能分出胜负的打斗，会是这么个局面。
从一开始，南宫珩就不要命，他不信，所以第一招使得太老，差点和南宫珩一起死了，还是他反应极快，赶紧变招后退，才只是两人皆受伤。
南宫珩的神色却很平静，不起任何波澜。
他不是疯了，他只是不想活了。
可是他不想活，所以次次两俱俱伤，既不惜自己的命，也不怕受伤。
可百里泽木怕啊？生死相搏，谁怕谁吃亏！
燕青蕊再次看向谢无心，担心地道：“我义父气血未复，不是百里泽木的对手！”
谢无心眼里现出一丝笑意，声音平静无波地道：“既是不能解的冤家，自然只有用江湖中最常用的方式来一决生死。你义父一心求死，就算死在百里泽木的剑下，那也是为了心中的人战死，哪怕你是他的义女，此时也唯有成全吧？”
燕青蕊目光灼灼地道：“我怀疑我不仅是她的义女，而且是她的亲生女儿！”
谢无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是吗？如果是这样，你有什么想法？你准备在他遇到凶险的时候去救他吗？”
燕青蕊怔了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不会！这是他的生死之战，也是他的生命之战。于他来说，能为了替我娘亲报仇而死，是他的心愿！或者，他更希望能因这一战，能坦然面对他九泉之下的心上人。我有什么资格阻止？”
不是燕青蕊冷血无情，江湖人重很多东西，相反，生命反倒没有那么重视。
而燕青蕊两辈子以来，都不觉得生命重过信义和一切。既然是南宫珩的选择，她只能尊重。
倒是谢无心有些纳闷地道：“既然是亲生女儿，为何只是怀疑，而不是确定呢？他不肯认你？”
燕青蕊苦笑一声，这话说来真长。
可这件事情的真相，除了她的娘亲夏侯瑾瑜，谁也无法解答。
这时候，台上两人的拼斗，越发的惨烈，百里泽木毕竟高一阶，哪怕南宫珩以命搏命，但是时间一长，他的劣势仍然显现出来。
不一会儿，身上就到处是伤口。
鲜血染红衣衫。
不过，百里泽木既不想伤了自己，又想伤南宫珩，所以伤他并不重。毕竟，若他迟收招一瞬，也许自己也伤了，这种亏，他是不吃的。
在南宫珩身上添了第十七道伤口的时候，燕青蕊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上官千羽轻轻揽住她，低声道：“要不，我上去替他下来？”
第2942章 多一人送死
谢无心看了上官千羽一眼，道：“你若上去了，南宫珩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杀百里泽木为他妻子报仇了！”
上官千羽道：“他现在也报不了仇！反倒会死！”
谢无心淡淡地道：“你若上去，不过多一个人送死而已！”
上官千羽和红莲对的那一掌，两败俱伤，他就算自愈能力强，这才过去多久，身上所余内力，不到四成。
上官千羽一滞，不禁有些担心地看了燕青蕊一眼。
其实南宫珩是生是死，他并不怎么关心，他只是不想青蕊会难过。
情形已经很明显，南宫珩几乎不曾得手，到是百里泽木手中的剑不时在他身上划出一条伤口，再这么下去，他即使不被百里泽木杀死，也会因为血流尽而死！
谢无心突地看着上官千羽，道：“如果你是南宫珩，现在你会下来吗？”
上官千羽眼神一厉，淡淡地道：“不会！”
他若是南宫珩，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有些蠢事，一辈子做一次已经够了，他会用生命护住青蕊，绝不容自己爱的人有所损伤。
谢无心眼里有淡淡笑意，道：“你不会，他也不会！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总有比生命更重的东西值得守护！”
因为他们是在青莲台上生死相搏，那些桃花榭的弟子们皆在坪上看着，高手间的生死对决，更能让她们有所获益，每个人都不会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
这点，谢无心自然也不会剥夺。
此时，众弟子们都已经知道，那个之前道貌岸然的百里泽木，才是真正的到处留情，却又到处始乱终弃的渣渣，心里不自觉都偏向南宫珩。
可是，南宫珩的状态太惨，每当南宫珩身上又多添一道伤痕，众弟子们就有人低低惊呼出声，到后来，她们已经由最初的观摩，变成后来的为南宫珩捏一把汗了。
台上两人的招式无不凶险，无不精妙。
要知道，与高手对决，就算想要两败俱伤，也是需要有对等的能力的。
到五百多招的时候，南宫珩一身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而百里泽木身上，却不过三道伤处，情形如何，一目了然。
相比两人的状态，高下立判。
南宫珩眼睛血红，眼里一片决绝且一往无前的冷厉，而百里泽木，却是眼神阴森中透着算计，阴诡中透着狡猾。
他若将南宫珩杀死在当地，那也算是公平决斗的结果，既是公平决斗，不论是桃花榭，还是燕青蕊上官千羽，都没有什么可说的。除非他们可以不要脸到推翻南宫珩之前的挑战，再派另一个人来对付他。
他不担心谢无心，却有些担心燕青蕊。
谢无心这样的身份地位，既然说了他和南宫珩的恩怨桃花榭不插手，那就绝不会插手了。
但是，燕青蕊不一样。
夏侯瑾瑜当初是他派人追杀而死，燕青蕊是夏侯瑾瑜的女儿，这杀母之仇，臭丫头不会善罢干休的。
若是换个地方，他一定用尽手段，毫无顾忌地把这丫头给杀死。
第2943章 让他试试
现在是在桃花榭，百里泽木有此心也知道不可行。
被南宫珩这一番以命相搏，他能不能再斗过那丫头尚在两说，只怕若他真还有余力把那丫头杀了，桃花榭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他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光，那样，他才真的是任人宰割了。只有保存实力，先离开桃花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么一想，他攻击的招式就更密切了，剑势铺天盖地向南宫珩罩去。
燕青蕊皱眉低声道：“情形不妙！”
谁都看出来情形不妙。
南宫珩一次次被伤，一次次被击倒，可是，他仍然一次次爬起，始终用那泛着红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百里泽木，一次次冲击，一次次想要同归于尽。
百里泽木的剑刚开始只能在他身上划伤口，到后来，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长，血也越流越多，此时，都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谢无心道：“你要去救他吗？”
燕青蕊咬着唇，她也许该去。
从南宫珩愿意为她挡剑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满都消散了。那不过是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可怜人而已。
十几年的折磨于他来说，已经够了。
就算娘亲在世，也许一样会选择原谅，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原谅？
她不想他死。
然而，这是男人之间的一战，是南宫珩为他和娘亲之间那段感情在做最后的努力和付出，南宫珩死志已决，她即使出手，能救下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吗？
谢无心看着她眼神之中的纠结，突地道：“何不让他试试！”
燕青蕊不解地道：“什么？”
谢无心缓缓地道：“一个决心要做成一件事的人，能爆发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是很可怕。
如果在正常的时候，伤成南宫珩这样，大概都已经爬不起来了吧？
可是，他还是一次次地不要命地冲击。
他的剑没有一次与百里泽木的剑相击。
不是他知道百里泽木的是宝剑，而他的只是普通青钢剑，承受不起一次相击。而是，他只求死，不求生。
谢无心对燕青蕊道：“你难道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很冷静？”
燕青蕊和上官千羽定神看去，南宫珩尽管成了一个血人，每一次，都是浴血前行，但是，他的目光的确很冷静，没有暴怒，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痛苦，没有仇恨！
他所有的心神，只在做一件事，杀百里泽木。
这时候，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到他，包括他身上一道道添加的伤口。
百里泽木看着摔出去后，就能在地上摔出一滩血，还是很快爬起的南宫珩，心中涌起一丝焦躁。这个疯子，他疯了！也好，就让他流干身体里每一滴血而死吧！
他会让南宫珩重伤垂死，而不会马上死去，这样，他就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离岛。
一次。
两次。
三次。
十次。
百次……
每一次被被飞，都带出一蓬血雨，整个台上，都被南宫珩的血染红了。
燕青蕊看得手脚发凉，心沉到地底。
第2944章 快流干了
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底能有多少血？
这一刻，他身上的血快要流干了吧？
他真的想要拼尽身体里最后一滴血，为了那个已经死去十九年的心中之人拼尽最后一滴血吗？
南宫珩还是无喜无悲，无视自己身上的伤，他好像不知道疼痛。只知道机械地一次次冲击！
甚至有心软的桃花榭弟子低低哭泣起来。
有人叫道：“不要再起来了……”
连谢无心的眼里，都浮上一丝敬佩之意。
百里泽木道：“南宫珩，你真当本座不敢杀你？”
他下手从没手软，谁都没有觉得他不敢杀人。他这么说，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台阶，或者说，掩饰自己心中的一丝恐慌。
南宫珩明明武功不如他，但是，他这样一次次扑来拼命，一次次同归于尽的招式，却让他头疼。
燕青蕊再也忍不住了，杀不了百里泽木就不要杀了，以后她来杀，南宫珩再这么下去，就算百里泽木不杀他，他也会死。
她不想他死。
她刚要冲上台去救人，南宫珩又冲过来了。
百里泽木冷笑一声，眼里凶光一闪，这疯子原本是直刺他肋下的一剑，招式精妙，出手快捷，然而，受伤太重影响了速度，让他清楚地看到剑行的轨迹。
说时迟，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百里泽木毫不犹豫地出手，剑光如练，如同水面上绞碎的月光，将南宫珩手中的剑削断后击飞。即使他不将这剑击飞，南宫珩现在应该也握不住剑了吧？
百里泽木接着跟身而上，一剑刺进他的胸口，他残忍地狞笑着，道：“南宫珩，你这个废物，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