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道:“是巧合。”
“本官从不相信巧合。”吴应之冷声道。
曹大人垂眸继续和参汤。
吴应之冷声道:“既然曹大人说你只想本本分分的做官,那么…这段时间就请曹大人本本分分地待在府中吧。等到此间事了,曹大人依然是洛西参政。”
曹大人问道:“季将军会如何?”
吴应之吹膜不语,跟曹禺这个刚来不久没什么交情的人不同。他跟季骞是已经搭档了好几年了,交情素来不错。曹大人轻叹了一口气道:“睿王殿下如何暂且不说,季将军却是实打实的无辜。这话,吴大人同意么?”季骞一定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话,大概就是运气不好太倒霉了。当然,他的运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吴应之沉默了半晌方才道:“季将军如何,并非本官能够做主的。”
曹大人叹了口气,“押解季将军的钦差可是已经到了?”
吴应之脸色微变,站起身来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曹大人不想谈,本官先告辞了。”
曹大人看着吴应之走出去,在他身后幽幽叹了口气道:“若是季将军这次一命呜呼,临死前想起在他背后插上这最后一刀的是多年好友,不知心中有何感想。”
吴应之脚下顿了顿,快步走了出去。
书房里静悄悄地半晌没有声音,曹夫人看了一眼敞开的书房大门走过去低声道:“老爷,没事吧?”
曹大人摇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小丫头,片刻后方才道:“陆夫人,有劳了。”
小丫头抬头嫣然一笑,眼眸如星一般的灵动与清秀的面容截然不同,“曹大人,好眼力。”
曹大人苦笑,哪里是好眼力,他只是想不出来除了谢安澜还有那个女子会做出这种事情罢了。
“方才吴大人的反应陆夫人也看到了,钦差只怕已经到了洛西了,只是不知道为何秘而不发。”曹大人道。
谢安澜道:“季骞毕竟掌握着十数万兵马,朝廷只怕也不放心吧。”
曹大人轻哼了一声道:“小人之心。”
谢安澜淡淡一笑道:“曹大人和夫人尽管放心,有人会在暗中看着曹府。一旦有什么事情,变回立刻出手的。”虽然她现在也还不知道朱颜到底在哪儿。不过朱老板办事还算靠谱,此时肯定已经在洛西城里了。
曹大人了然,“陆夫人是为了季将军而来?”
谢安澜点点头道:“师父说,虽然道不同,但是季将军毕竟是忠臣良将。若是因为我们连累了他,师父他也过意不去。”
曹大人拱手道:“王爷仁厚。”望了一眼外面,曹大人道:“陆夫人尽管放心,吴大人不会轻易对在下动手的。夫人尽管去吧。”
谢安澜点头道:“如此,我就先行告辞了。”谢安澜说着又从袖中抽出一份信函递给曹大人,曹大人手下信函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夫人送陆夫人出去吧。”
曹夫人点点头道:“老爷放心便是。”
依然如来时一般,曹夫人带着谢安澜大摇大摆的出了书房回到了后院。
从曹府出来,洛西城里是灯火辉煌了。谢安澜叹了口气,犹豫着到底是应该先去布政使他们看看那些所谓的钦差还是先去看看季骞。最后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横竖她肯定也劝不动季骞,也不能直接下手弄死钦差。既然如此,不如养精蓄锐救人也是需要体力的。
吴应之从曹府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去,思索了良久却转身去了位于城南的都指挥使府。只是到了门口却并没有进去,如今这都指挥使府已经被人暗中围了起来,任何可疑的人靠近都会被立刻抓起来。只是季骞并不在府中,驻扎洛西多年,季骞很少住在府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城外的军营中的。这府中只有季骞的夫人和两个侍妾以及一个女儿。季骞的父母还有几个儿女都在京城。
望着眼前清冷的大门口,吴应之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吴大人。”一个灰衣男子上前恭敬地拱手,“大人这是?”
吴应之道:“季将军着几天都没有回来?”
灰衣男子点头道:“不过,明天应该会回来。”
“哦?”吴应之挑眉,灰衣男子道:“季小姐病了。”
吴应之默然,季小姐是不是真的病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小姐“病了”,季骞自然是要回来探望女儿的。到时候季骞最多只会带着几个侍卫回来,正是最好的拿下他的时候。
吴应之叹了口气道:“季将军素来忠心,这次的事情只怕是中了他人的诡计。各位这般作为,若是将来…只怕是让人寒心。”
灰衣男子并不在意,含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吴应之摇摇头,摆手道:“也罢,本官回去了。”
身后灰衣男子沉声道:“大人,陛下下令务必将季将军带回京城,半点差错也出不得,还请大人…”
吴应之道:“本官知道。”
第二天中午,季骞果然接到消息急匆匆带着人从军中回来。入城下马之后,季骞快步朝着指挥使府而去。路过一个借口的时候,差点与一群当街玩耍的小孩子撞在了一起。季骞连忙伸手扶住了一个小孩子。八九岁的小男孩晃了晃身子抓着季骞的衣摆站稳,朝着笑了笑便跑开了。旁边的一群小孩也跟着笑闹着跑进了人群中,很快就不见人踪影。
季骞回头望着人群中那群孩子消失的方向愣了愣,被衣袖遮掩地左手微微用力,掌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纸团。他方才听到那小孩子对他轻声说,“不要回去”。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但是季骞却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将军?”跟在季骞身边的侍卫连忙上前。
季骞沉默了片刻,道:“走吧。”
季骞带着人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脚步却变得沉重了几分。
在他身后的酒楼窗口,一个白衣少年靠着窗口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季骞轻轻叹了口气。旁边传来一个慵懒妩媚的声音,“这种人,怎么可能只听你一句话的劝告就改变主意?”
白衣少年回头,身后的桌边坐着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美人儿。
“我总要试一试,你不是应该在曹府么?跑到这里干什么?”
朱颜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谁说一定要跟着曹家人,才能保护他们?”
谢安澜扬眉,“哦?恭听朱老板指教。”
朱颜掩唇笑道:“你不是说,擒贼先擒王么?没有了下命令的人,这洛西府城里不就是曹大人最大了么?”
谢安澜道:“你…布政使府现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吴应之也不是好对付的,你小心一点别翻了船。”朱颜不悦地道:“你好像总是盼着本姑娘翻船?”之前百里修那里就诅咒她翻船,现在又咒她!
谢安澜翻着白眼道:“我这是在给你施加一点压力,免得你一不留神就飘了。”自从这女人想开了之后,好像就开始想要上天了。做事重要往难搞的,极端的方向去搞。
朱颜轻哼一声道:“你别管我肿么办事儿,赶紧去看着季将军吧。万一不小心被弄死了,你看你师父会怎么折磨你。”
谢安澜无语,“我走。好自为之。”
朱颜摆摆手,“留给你自己吧,本姑娘好着呢。”
季骞回到府门口,门外依然如往常一般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季骞毕竟是领兵的将领,对周围环境的洞察力绝不算低。站在门口轻叹了口气,季骞还是漫步走进了府中。
府中静悄悄的,并没有往日前来迎接他的夫人和女儿。季骞也不觉得意外,走到大厅果然看到里面坐着几个陌生人。
“季将军。”
季骞平静地点头道:“各位,有何贵干?”
为首的男子亮出一道令牌和一道明黄的绢帛道:“季将军,请接旨。”
季骞单膝跪地,恭听圣旨。
内容与他所猜测的并无多大的差异,无非就是让他暂时卸去兵权随着钦差回京述职。
“季将军,请接旨吧。然后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季骞道:“军中的事务…”
钦差道:“自然会有人处理。”
季骞沉默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淡淡道:“其实各位大人可以直接去军中,用不着如此麻烦。”
闻言,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良久才道,“季将军,请吧。”
第七十九章 睿王之意
听到季骞被押解出城的消息之后,谢安澜也不敢耽搁立刻也跟着出了城。昭平帝派来的钦差并不少,显然对于季骞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即便是想要处置也还是需要小心谨慎的。但是这份小心,看在季骞的心中却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心寒。
季骞坐在路边的树林下,抬头望着上方从林荫见透过的阳光出神。今天一早他就被秘密的押解出城,却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没有见上一面。季骞并不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妻女,他已经束手就擒,上雍皇城中还有父母和几个子女,陛下就算是想要人质威胁他,也已经足够了。自然看不上几个女眷。他也相信,吴应之不会为难留在洛西的妻子和女儿的。只是…这一次回京,是凶是吉却是难料了。若是最后结果果然不如人意,那么…想起临走时叮嘱妻子的话,季骞在心中叹了口气,到时候也只能看她们的运气了。
钦差中领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骞。
季骞淡淡道:“要启程了么?”
“启程?”那人声音神色有些古怪地道。
季骞微微蹙眉,多年领兵的直觉让他飞快地一个翻身。身边剑光一闪,那中年男子果然一剑劈空了。
季骞脸色微变,扶着身边的树干站起身来道:“陛下就算要我的命,也该赐下鸩酒才对。这般突然偷袭,未免落了下乘。”
那人笑道:“陛下?季将军误会了,陛下还没有问清楚,怎么会急着要了季将军的命呢?毕竟…就算不在乎季将军,也要顾念季老将军为朝廷戎马一生的功劳。”
季骞眼眸微闪,“百里修。”
那人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不过…季将军从出城之后就再也不肯吃东西喝水,难道不是好怕我们给你下药么?既然如此,便是在下端出了陛下,季将军又肯乖乖地就范么?”
季骞神色微冷,那人笑道:“季将军,你又何必挣扎?我也不怕告诉你,就算是你回到京城也是死路一条。陛下断然不会听你说什么的。只是百里大人并不喜欢有人在陛下身边说三道四,所以才让我们提前解决你罢了。你安分的受死,还能保住整个季家。”
“百里修!他不得好死!”季骞厉声道。
那人笑道:“这么骂公子的人多了,可惜…这么多年公子还是好好地活着。倒是那些骂人的人,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季骞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然不可能甘心就死。只是那人也并不是孤身一人,季骞刚跟他动起手来,旁边的人就已经将他们围了起来。就算是季骞真的击败了那人,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根本无济于事。只是季骞既然是武将,就断然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即便是知道必死也还是要多拉上几个人做垫背的。
一场一对多的血战就在偏僻的树林中展开了。
谢安澜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上,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她纤细的身形。她却可以透过树叶查看外面的情形。
“季骞虽然名气一般,不过身手倒是不弱。”谢安澜挑眉道。
旁边的树干上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同样站着不少人。只是他们都悄无声息地关注着不远处的血战,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武功虽然只能称二流中等,血性倒是令人佩服。”站的离谢安澜最近的男子沉声道。其实在武将之中,季骞的伸手算得上是不错得了。只是比不上他们这些专门训练出来的亲卫罢了。将军在战场上最大的用处也也不是以一敌十,而是运筹帷幄和支撑整支兵马不动摇的意志。这方面来说,季骞做得确实不错,也难怪王爷特意派公子来相救了。
谢安澜站起身来,立在主干上居高临下拍了拍手道:“动手吧,晚了季骞别给拖死了。”
“是!”
季骞被一群武功完全不弱于自己的人围攻,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在身上又多了两道伤痕之后他已经有些绝望了。锋利的再一次提刀当初了朝着自己看来的长剑,兵器撞击震动的力道让他的户口隐隐发麻,险些就将手中的刀脱手了。那人见状,冷笑一声再一次挥剑砍了下来。季骞闷哼一声再一次奋力挡去,身后却又两把刀同时朝他挥了过来。
季骞突然有些灰心,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出身将门,少年时雄心壮志,中年后碌碌无为。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
但是…他不甘心啊。
嗖地一声劲风破空而至。原本应该砍伤季骞后背地两把刀迟迟没有到来。季骞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条银鞭已经缠住了看向自己的长剑,将之拖到了一边。举剑要砍季骞的男子身手矫捷的越开,手腕一抖展开了缠住自己长剑的银鞭厉声道:“什么人?!”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是不是晚上做比较好?还是各位如此的迫不及待,才刚出了洛西不到三十里就动手了?”
季骞慢侧首看过去,对面不远处的属下站在一个白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秀,眼眸带笑,唇边带着的却是绝对的嘲讽。在她身边,零星的散落着七八个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子。其中两个正将染血的剑慢慢插回剑鞘之中。
“你是什么人?!”
谢安澜偏着头,随手将银鞭收起来。反手抽出一把古朴优雅的剑来。
对方眼神却是一颤,沉声道:“照影剑!你是…谢无衣!”
谢安澜拱手笑道:“是啊,既然知道了。这个人睿王府保了。各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