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言脸色微变,道:“父亲你是说是陆离在其中谋划?这会不会太……”陆盛言承认,陆离确实是很厉害。但是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怎么可能…
陆文瀚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之前你没怎么看重陆少雍。便是现在,你更看重还是他身后的睿王。但是你怎么不想想,睿王手下能人不少,他怎么就放心只让一个年纪轻轻的陆少雍回京来坐镇。若老夫是睿王,至少,也要将冷戎派回来,甚至亲自回来坐镇。”除非睿王认为,陆少雍比冷戎更厉害,更能掌控京城的局势。
陆盛言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陆渊开口道:“祖父,孙儿不明白,陆少雍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并未拜访过多少朝中权贵,他是怎么做到的?甚至连陛下,也只是在回京当天见过他一次。”
陆文瀚道:“你们方才说,柳家想要推举柳老三?”
两人点头,陆文瀚摇头道:“柳成是个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武夫,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莫说是陛下就算是柳咸只怕也不敢给他。更何况,柳家如今这样的情况,我若是柳家的当家人,就绝不会让柳成回来。回来也顶不了什么用,在外面手里好歹还有点兵权。万一出了什么事,柳家好歹还能留下一脉香火。柳家怎么会推举柳成?”
陆盛言皱眉道:“父亲的意思,柳家只是做戏?”
陆文瀚叹了口气,道:“渊儿回头给浮云公子送份礼去吧,暗地里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父亲?”
“祖父?!”
陆文瀚沉吟了一下,又摇头道:“还是罢了,柳十三大概也不是看陆家的面子。专程走一趟,平白惹人怀疑。”
陆渊总算是听懂了陆文瀚的话,道:“祖父的意思是,柳浮云和陆少雍联手了?”
陆文瀚瞥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柳家在睿王府眼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敌,如今他们最大的对手是百里家。柳浮云和陆少雍联手对付百里信有什么可惊讶的。”陆盛言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觉得谁胜谁负?”
陆文瀚悠悠道:“那就要看…百里修什么时候能从睿王手里脱身了。百里修太贪心了……”或者说太过心高气傲了。如果百里修还在京城,又有百里信和百里家的声望与陛下的信任,柳浮云和陆少雍未必能有什么胜算。可惜,百里修想要染指兵权,而百里家最薄弱的也恰巧就是兵权。
不过这也不怪百里修,手里没有兵权总归是不安心的。万一睿王真的跟皇家翻脸,直接打个什么清君侧的名义杀过来。百里家说不定比柳家还要倒霉。
陆渊道:“祖父不看好百里信?”
陆文瀚轻笑了一声,道:“百里信…能力手段都不弱,学问名声更好。只是…到底是个读书人啊。他若是有他那七弟一半的狠辣和狡诈,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胜算。柳家那样的人家,竟然还能出了柳十三那样的人,真是运气。”不过生在柳家那样的人家,绝对不是柳浮云的运气就是了。
陆盛言父子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他们当然明白陆文瀚没说出来的遗憾。可惜陆家却没有陆离那样的人才。
“祖父,咱们现在如何做?”
陆文瀚道:“去准备吧,等你二弟回来,就将季骞弄出来。我还能再撑一些日子,咱们家…还有一张底牌没用呢。莫要让这些小辈小看了咱们家。”
闻言陆渊不由得微微变色,道:“祖父,你是说…”
陆文瀚沉声道:“去准备。陆少雍说的不错,我若是不在了你们又立不起来,陆家早晚要被百里家吞并。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是,父亲。”
柳家
柳浮云穿着一身浅色的中衣依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衬地眼底的暗影越发的厚重。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透着一股平常没有的羸弱。柳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不由得暗暗垂泪。她前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才让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般艰难啊。
柳浮云无奈地睁开眼睛道:“娘,您别哭了,孩儿真的不碍事。”
柳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什么没事?!昨晚你才…今儿一早你跑进宫去干什么?朝堂上的大事自然有哪些重臣贵戚去操心,你一个小小的…你管这些干什么!”想起儿子抱病入宫,才刚进院子就晕倒在了地上,柳夫人险些吓掉了半条命。恨不得立刻就去将江怜抓回来狠狠地打一顿。
柳浮云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真的没事,今天的事情…很重要。这两天我会在家中好好修养的。”
柳夫人闻言,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了几分。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见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才松了口气。门外,侍从恭敬地道:“启禀夫人,公子,有客人来访。”
柳夫人不悦地道:“没见公子身体不适么?访什么访?!”
侍从道:“回夫人,那…那两位说是来探病的啊。”
柳浮云问道:“是谁?”
侍从道:“是陆少雍陆公子和夫人。”
柳浮云眼眸微动,道:“请他们进来。”
“暮儿,你…”柳夫人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柳浮云笑道:“少雍兄难得第一次来柳家,又是来探病的,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柳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儿子在京城竟然也没有什么朋友心中越发的软了。就连生病了,来探望的不是奉命而来便是有所图的,暮儿往常连见都不愿意见。陆离和谢安澜的名字柳夫人自然是听过的,有一段时间柳家上下的主子们日日都在问候陆离的祖宗十八代。陆家的女眷们对谢安澜也颇多非议。不过在柳夫人看来,那些非议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一个出身清贫的女子竟然能有那样优秀的夫君,竟然能有那样的本事将静水居经营的有声有色。如今更是嫉妒她,竟然能被睿王殿下看中,成为睿王殿下的亲传弟子。
“罢了,娘不管你了。别累着自己就是了。”
“娘放心便是。”柳浮云淡淡笑道。
柳夫人出了门便看到一对璧人在管事的引领下朝着这边走来。待走得近了,再看过去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代佳人。
做娘的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好。但即便如此柳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单说相貌的话,自己的儿子是不如眼前这位俊雅的年轻人的。难怪京城的闺秀们中都在暗暗流传:去年的探花郎,玉貌清姿,风流无匹。如此出色的容貌,寻常女子站在跟前都要自惭形秽。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却丝毫不见逊色。容颜绝美,举止有度,清贵超逸,不愧是上雍第一美人之名。
“可是陆公子和陆夫人?”柳夫人站定开口道。
陆离微微点头,“见过夫人。”谢安澜也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柳夫人温声道:“暮儿在里面,多谢两位前来探望。”
谢安澜笑道:“夫人客气了,不知浮云公子可好些了,倒是我们打扰了公子休息。”
柳夫人摇摇头笑道:“两位能来,暮儿也很高兴。两位请吧,我就不耽误两位了。”
“夫人慢走。”
柳夫人走出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那一对璧人正携手准备进去。虽然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是两人眉宇间的神色都让人知道,这对夫妻必定是十分恩爱的。柳夫人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羡慕之意。什么时候暮儿能遇到一个能这样陪着他的女子,她也就放心了。哪怕,没有那般绝色的容貌和能力也可以,只要不让他再那般孤单就好。
房间里,柳浮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了外间的花厅。见到他依靠在椅子里的苍白虚弱的模样,谢安澜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笑道:“公子病着,我们上门探望反倒是劳动公子受累。”柳浮云这样的人,除非是真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否则是万不肯在卧室里接待客人的。
柳浮云摇摇头笑道:“夫人言重了,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母亲太过担忧罢了。”
陆离看了看柳浮云,勉强说了一句,“还望保重。”
柳浮云早知道陆离的性格,也不介意,“有劳两位亲自走一趟。”
谢安澜到不是第一次来柳家,不过上一次大多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得不说,浮云公子真的不像是柳家的人,花厅中的陈设都是以素雅为主。只是病中看来,未免有几分清冷孤寂。
等到上茶的丫头退下,陆离方才开口道:“陛下已经下旨,招陆盛昌回京。”
柳浮云微微点头,“我知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陆兄将兵部尚书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陆家,所为何事?”
陆离道:“与其让陆家一点一点的被百里家吞噬,不如让他们与百里家互相撕咬。如此,也能为柳家挣得一丝喘息,浮云公子不正是因此,才同意我的计划的么?”
柳浮云淡然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陆兄就不怕陆家背信,彻底倒向百里家么?”
陆离道:“原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我既然能让陆盛昌上去,自然也能再将他拉下来。更何况,陆家和百里家原本都是东陵一流的世家,想要他们臣服于百里家,他们如何能甘心?”
“哪怕他们根本斗不过?”
陆离道:“不试一试,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真的斗不过?况且,不是还有浮云公子么?”
柳浮云摇头叹息,“当初父亲想要拉拢陆家,很是废了一些心力。可惜都无功而返,到是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合作的时候。”
“世事无常。”陆离道。
柳浮云点头道:“确实是世事无常。”
谢安澜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陆离和柳浮云,这京城里最年轻曾经最出类拔萃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暗地里联起手来。而且一出手就搞掉了一个兵部尚书,又扶持上去了一个新的兵部尚书。谁能想到,陆盛昌的上位跟他们有关系?柳家怎么可能帮陆家?陆离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帮陆家?
远在千里之外的百里修或许能看透,但是等他知道消息再传回来消息的时候,只怕陆盛昌都已经回京了。
“听说陆夫人昨晚送了百里岄一份大礼?”柳浮云含笑看着谢安澜问道。
谢安澜不由黑线,浮云公子你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工夫听八卦?
淡淡一笑,谢安澜道:“浮云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个小玩笑而已。”
柳浮云道:“这若是玩笑,以后京城里大概没人敢跟夫人开玩笑了。”
谢安澜好奇地挑眉,“百里家将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浮云公子竟然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柳浮云微笑道:“这里毕竟还是京城,只要想要总是有法子知道一些消息的。”捂得严严实实?不过是明面上罢了。大多数人家也不愿意跟百里家过不去,暗地里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就算不多只怕也不少。
“有一个消息,或许夫人还不知道。”柳浮云道。
谢安澜挑眉,柳浮云道:“百里家正在暗地里抓捕苏会首身边的人。”谢安澜微微蹙眉道:“苏梦寒的人不是都离开京城了么?”柳浮云摇摇头道:“总有人留下来的,苏会首身体不好,谁敢让他一个人留下。”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多谢告知。”
柳浮云看看谢安澜又看看陆离道:“其实,藏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流云会毕竟是东陵商业支柱,若是真的垮了,只怕事情也不少。”
陆离微微蹙眉,道:“那笔银子的下落除了苏梦寒谁也不知道,而且苏梦寒也绝不可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但是,这笔亏空…没有人能填得上。”苏梦寒下手太狠了,一千万两黄金,流云会和百里家如今至少他有六七千万两白银的亏空。就算把国库搬空了也填不满。
“陆夫人怎么看?”柳浮云问道。
谢安澜耸耸肩道:“只凭一家之力,确实是没有人能够起死回生。不出三个月,流云会就死定了。到时候,恨苏公子的人只怕会比恨柳家的人还多得多。”
柳浮云笑道:“恨又能如何?苏公子无妻无子,既无兄弟姐妹,也无父母高堂。他若是坚持不开口,那些人就算是恨不得吃了他,也还是只能跪在地上求他。”最后,这些将要倾家荡产的人,多少还会迁怒到百里家的身上。如果不是百里家搅和,他们依然还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若是流云会就这么完了,确实是不太好。别的不说,一旦流云会完全停摆,陵江上的货运只怕也要立刻停下来。到时候运往边关的粮草只怕也会出问题。”而且大批的商铺倒闭关门,也会导致各地的物价不稳,百姓不安,更严重的说不定会导致民乱。
柳浮云轻声叹息,“所以,现在不仅是流云会和百里家的人着急。陛下也急。”
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他,“浮云公子,这是要替陛下分忧?”
柳浮云笑道:“为人臣子,不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么?”
谢安澜摊手,“那么这事儿浮云公子跟我说可没用。我再如何也不可能劝苏公子将保命的筹码拿出来,更何况苏公子若是肯拿出来,当初又怎么会那么干呢?”
柳浮云道:“我并没有承诺陛下找到那批黄金。只需要维持住流云会的安稳就可以了。”当初苏梦寒和穆翎不过是联手挤兑柳家,就让整个京城甚至是附近的物价飞涨了。若是流云会突然倒了,整个南方甚至是整个东陵都会受到影响。
谢安澜道:“那有什么区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柳浮云道:“区别自然是有的,只要流云会维持平稳的话,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资金。”苏梦寒卷走的不仅仅是各家日常经营的钱财,还有流云会许多人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基业。这么做其实相当的不厚道,但是这些人本是流云会的人,却暗地里跟百里修勾搭同样也不无辜。不过以后,大概是没人敢跟苏梦寒做生意了。东陵双杰双壁,自此夭折其一。生意人谁不怕这种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