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信道:“陛下将流云会的事情交给了柳浮云处理,柳浮云…陆少雍夫妻俩跟苏梦寒关系不错,他找上他们倒也不奇怪。”
百里岄道:“父亲不是想要对付柳家么?柳家只有柳浮云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现在真是好时机。”
百里信看着他,“怎么说?”
百里岄冷笑道:“只要柳浮云这件事办砸了,陛下可还会对他寄予厚望?或者是,他将这件事越搞越糟,甚至有柳家的人从中获利导致最后…陛下会怎么想?”
“荒唐!”百里信一拍桌子,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流云会若是倒了,对东陵会有多大的影响?”
百里岄挑眉,“那又怎么样?这天下是姓东方的,他们自己都不在乎,父亲还在乎不成?父亲既然如此忠君,当初还答应七叔入朝为官做什么?父亲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七叔想要干什么?”百里信脸色微沉,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岄道:“我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总之,流云会是事情你不许从中作梗!你也别忘了,你那些钱还在苏梦寒的手里,真的弄垮了流云会,你以为苏梦寒就会将钱还给你?”
说起钱,百里岄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百里家最大的财富其实是历代家主收集的那些孤本古籍,或者名画之类的东西。除开这些东西,百里家的财富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一流世家的标准罢了。所有现银加上一些产业,折合下来不过三四百万两。所以这次真正被苏梦寒坑了的是百里家主子们自己的私房钱,还有他们的姻亲的钱,以及占绝大多数的…百里修的钱。百里岄不知道百里修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但是他知道,如果这些钱找不回来,等到百里修回来他就要倒大霉了。
事实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百里修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就已经让百里岄有些吃惊了。吃惊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
看他的脸色,百里信就知道戳到他的要害了。
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七叔说过,他的野心太大了,必然会招惹众怒他不肯听。如今这局面,当初你们可曾经想过?”
百里岄抬起头来,看着百里信道:“父亲,你既然已经出山了,还将自己撇的这么干净,有意思么?开弓没有回头箭,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能够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从你踏足上雍开始,你就已经是睿王府的死敌了。”
百里信轻哼一声,沉声道:“我是希望他能徐徐图之!”
百里岄道:“按照父亲的想法,百里家还要再准备五十年才能行吧?”
百里信快要被这个儿子气得没脾气了,没好气地道:“行,那你自己说吧,眼下的局面你想怎么办?”
百里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道:“先毁掉柳浮云!”
百里信扬眉,“你还是想要毁掉流云会?你想用这个逼苏梦寒?”
百里岄道:“苏梦寒要是真的不在乎流云会,直接就可以毁掉。何必留下这么一点希望,不就是等着有人善后么?!我偏要把这个帮他善后的人毁掉,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流云会怎么死!正好如今柳家处处跟咱们作对,毁掉柳浮云,岂不是一举两得?”
百里信道:“你别忘了,还有陆离。你方才也说了,陆离也插手流云会的事情了。同时对付柳浮云和陆离,你有这个能耐么?”
百里岄冷笑道:“如果柳浮云和陆离闹翻了,自相残杀呢?”
“……”书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百里信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起来,盯着百里岄道:“你还没有死心?!”
百里岄一怔,“我不明白父亲再说什么。”
百里信冷笑道:“你是我儿子,你在想什么以为我猜不出来么?让陆离和柳浮云自相残杀,怎么自相残杀?为什么自相残杀?你是今天看到柳浮云和谢安澜一起出现在天牢,才想起来的吧?你真的是想要对付柳浮云,还是想要对付谢安澜?我真是生了个出息的儿子,你竟然…竟然跟一个女人…”抢男人!
百里岄有些不耐烦地道:“父亲,你管我怎么想的,只要达到目的不就行了么?陆离跟谢安澜闹翻了对百里家的好处更大,谢安澜是睿王的亲传弟子,他们两个要是闹翻了,陆离还能帮着睿王府不成?”
百里信冷声道:“你小叔的手段你没学会,他目空一切的性子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百里岄毫不相让,“父亲,朝堂上的事情是你管的,但是别的事情是我自己做主。我想要怎么做,也用不着你同意。”
“碰!”百里信操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砚台在百里岄脚边跌落,撒了一地的墨色。
“滚出去!”
百里岄轻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过轮椅就往外走去。
等到百里岄消失在门外,百里信沉默了良久书房里才响起一声叹息。
百里夫人端着茶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墨迹和崩掉了一角的砚台摇了摇头。将茶水放到百里信跟前道:“又跟岄儿吵起来了?”
百里信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妻子道:“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孽障!”
百里夫人对这个儿子也很是无奈,看着丈夫道:“自从来了京城,你就日日不得安眠,我看还不如当初在海临舒坦。”
百里信握着夫人的手摇了摇头,道:“百里家这么些年远离朝堂,下面的年轻人早就已经跃跃欲试,压不住了。他们的想法,我知道。即便是我年轻时候,何尝没有怨过父亲不肯让放我出仕?又有七弟在…七弟的性子的也知道,若是我再压下去…”
想起那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小叔子,饶是百里夫人也是大家出身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百里家的老太爷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到现在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都以为百里家老太爷如今依然在海临百里家的某处别院隐居静养着。但是百里夫人却不是外人,她是亲眼看着百里家老太爷是怎么去世的。
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的丈夫儿子跪在百里修跟前求他,丈夫的额头甚至都磕除了血,只求自己的亲弟弟放过已经年迈的父亲。但是百里修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丝毫的难过的让人将一碗药喂进了老太爷的口中。
百里夫人清楚的感觉到那一刻丈夫的痛苦和仇恨。但是很快的,连仇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痛苦和随波逐流。作为百里信,他可以站起来扑上去跟百里修贫民。但是作为百里家的家主,他的妻子,儿女,甚至是孙儿。还有百里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在百里修的手里。而最重要的事,亲手喂给老太爷那碗药的人,是百里信的儿子。最让百里夫人觉得可怕的是,百里家的年青一代,甚至是跟百里信同一辈的人,竟然绝大多数都是支持百里修的。如果现在百里修和百里信同时竞争族长之位,只怕最后赢得那个人只会是百里修。之后百里夫人不知道百里修到底跟百里信说了些什么。但是等到再一次见到百里信的时候,百里夫人惊骇地发现,百里信竟然忘记了老太爷的死,也忘记了当时恨不得要死那个弟弟的仇恨。他平静地对百里修言听计从,不久之后百里信带着族人应召回京,一步登天成为了二品大员。而知道一切的百里夫人,却什么也不敢说。
但是百里夫人知道,百里修挟持了她的儿子。还毁了她的丈夫。
“老爷,我很担心。”百里夫人轻声道。
百里信拍拍她的手背,淡淡笑道:“不必担心,目前的局势还能控制。若是最后七弟真的成功了,对百里家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如今走到这个地步,除了往前走,还能怎么办呢?倒是那个陆少雍…能让七弟和长安都如此看重的人,我也该会会他了。”
百里夫人道:“那位陆公子的名声我也听过,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老爷千万小心才是。”
百里信点点头,“夫人得空就进宫去看看娘娘吧,这有了身孕,心好像有些不稳了。”说起外甥女,百里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慈爱和热诚。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太无德无能,以至于自己的儿子,兄弟,族中的子弟,甚至是嫁出去的妹妹,都一心向着百里修。
其实,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也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人性本就是逐利的。如果跟着他没有利益可图,别人自然就会转向能够带给他们更多利益的人。而大多数人,也分不清楚眼前的事情到底是机遇还是祸患。
百里信能看清楚一些,然而,即便是看清楚了,他也无能为力。百里修手里握着他所有的弱点和把柄,他只能看着那些疯狂追随百里修的人,被迫加入其中,被推着艰难前行。从某种程度说,身居高位的百里家主比浮云公子更加可怜也更加无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孕?!(一更)
谢安澜是个很有行动力和责任感的人。事情不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一旦事情到了她手中,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任自流的,不将事情办好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一般。这是前世职业带来的无法抹除的严谨和责任感。
虽然陆离说要去找苏梦寒谈谈,不过谢安澜也还是心知肚明最后这事儿不是落在她头上就是落在陆离的身上。回到京城虽然还没多少时间,陆离身上也没有什么差事,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很悠闲的模样。但是身为他的妻子,谢安澜却知道陆离每天并不轻松。他们刚刚回到京城,陆离之前又从未接触过睿王的事情,还要应付各方的窥探掌握目前的局势,陆离很多时候都会在书房里忙到深夜。
但是他却舍不得让她陪着熬夜,总是早早地将她赶去休息。谢安澜也不愿意他肩上的胆子变得更重。
谢安澜很快就开始着手收集起流云会的消息了。之前他们也大致了解过一些,知道流云会如今的情况不太好。但是谢安澜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不好。偌大的流云会,如今能够流动的资金竟然不到五十万两。刚开始的时候许多人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还将自己手中存下来应急的钱也给砸了进去。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些钱早已经收不回来。
现在的情况就成了,流云会的这几家商户们,想要努力维持局面,银两不够。想要跑路,自己几辈子的身家都在里面,怎么舍得?于是只能竭尽所能的拖着,期望百里家能够解决掉苏梦寒将他们的钱找回来。哪怕只是一部分也可以。
许多人心中将苏梦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竭尽所能的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云慕青将厚厚的一叠卷宗放到了谢安澜面前,谢安澜有些不解地道:“这是什么?”
云慕青道:“这是流云会目前除了苏梦寒和云家以外所有商户的资料。这些年删删减减,还剩下七家。这些人里面,真正跟百里家关系亲密的只有赵家和王家,其他几家都是因为这两家的关系才跟百里家拉上线的。这几年苏梦寒的手段让不少人觉得不舒服,有人想要反他并不奇怪。”商人重利,苏梦寒太过精明了。在他手底下简直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能做,除非他愿意让你做。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百里家许以足够的重利,想要他们背叛苏梦寒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谢安澜凝眉,翻看着云慕青递过来的卷宗,“赵家和王家,跟百里家是什么关系?”
云慕青淡淡一笑,道:“赵家五小姐,嫁给了百里家六房老爷做继室。王家的嫡长子,娶了宫里那位卢妃娘娘的堂姐。”
谢安澜哑然,这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也确实能连得上。
“苏梦寒当初竟然没有注意么?”
云慕青道:“如果百里家不出山,这样的姻亲任何一个商户人家来说都是十分不错的,也是非常正常的。朝中权贵,仔细算起来半数都能跟百里家扯上点关系,苏梦寒怎么会去管这个。”
“也是。”谢安澜点点头。
云慕青道:“还有一个消息,赵五已经带着几个商户的当家人入京了。”
“哦?”谢安澜兴致勃勃地问道:“是来找百里家的麻烦,还是来找苏梦寒的麻烦?”云慕青笑道:“这个就不好说,大概他们谁的麻烦都找不着。”
苏梦寒在天牢里,百里家不是区区几个商户能够惹得起的。如果最后这笔钱实在是拿不回来了,他们其实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云慕青也仔细算了一下账,被坑的最惨的其实是百里家自己。其他几家人所有的损失加起来只怕还占不到一半。也不知道百里家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谢安澜思索了片刻道:“先等一等吧,过两天我想见一见赵五爷。”
云慕青点头道:“到时候我去安排。”他毕竟跟流云会各家的家主和掌事的更熟悉一些,有些话也要好说一些。谢安澜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对了,那些人最近应该会低价抛掉一些产业,云公子手里若是还有闲钱的话,倒是不妨买一些。”
云慕青笑道:“看来陆夫人也有这个意思。”
谢安澜耸耸肩道:“我只是看着价格合适的话捡捡漏而已,哪里比得上云公子财大气粗。”对她的话,云慕青不置可否,若是两年前云慕青大概还会相信谢安澜的话。但是如今…才短短两年谢安澜手中就有了静水居和一个酒坊,还有那畅销到大半个东陵的胭脂。又与穆翎和苏梦寒关系都不错,将来到底谁更财大气粗,还真不好说。
深夜,陆离回来的时候谢安澜正靠在房间里的窗户边打瞌睡,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将落未落的垂在榻边。陆离看着搬开的窗户皱了皱眉,缓步走过去俯身取下了她手中的书册。然后才探身将窗户关了起来。这个时节,京城里即便是不如肃州苦寒,夜晚却也是相当冷的。睡在这里,染上了风寒如何是好?
谢安澜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有些茫然地道:“你回来了?”
陆离嗯了一声,才察觉不对。伸手一探她的额头,入手的温度果然比平常高出了许多。陆离脸色顿时一沉,伸手抬起她的头,“青悦,你病了?哪里难受?”谢安澜摇了摇头,道:“没有,晚上的时候有点头晕,靠在这儿睡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陆离无奈,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回床边放下,又拉过了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叹气道:“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还不关窗户。”
谢安澜睁着有些朦胧的眼睛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困。”原本下午就觉得有点头晕,用过了晚膳之后便没有再去书房处理事情。而是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口等陆离。原本以为是房间里烧着炭火气闷,所以才推开了窗户。倒是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