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会首这是?”谢安澜蹙眉不解地道。
陆离道:“柳咸。”
说到底,还是为了折磨柳咸,当然也不排除想拿柳浮云撒气心情不爽想要捅几剑什么的。陆离不在意这个,只要命留下就可以了。至于能不能虐到柳咸,那要看苏梦寒的本事。
谢安澜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陆离既然这么说她还是相信柳浮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的。只是她不太明白苏梦寒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柳咸的话,直接找个机会暗地里下手杀了柳咸,谢安澜认为柳浮云即便知道了是苏梦寒下的手,也不会找他报仇的。柳浮云这个人之所以活得疲惫痛苦,原因就在这里。他无法舍弃亲情,但是他又无法违背自己心中是非善恶观念,去同流合污。这样的人,不仅痛苦甚至还不讨好。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觉得满意的。
两人说话间,柳浮云的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苏梦寒却依然是一身白衣出尘,风度翩翩。
柳咸双眼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最后目光锁定在了柳浮云的身上。虽然夜色幽暗,但是在烛火下偶尔还是能看清楚那衣服上的血痕的。柳咸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忍不住慢慢地抓紧了。已经有人告诉过他柳浮云和苏梦寒这场比武的协议内容了。柳咸知道如果苏梦寒守信的话,无论输赢他都不会死了。但是此时柳咸心中却真的半点高兴的情绪都找不出来。
柳家覆灭,柳咸心中是有些怨恨这个儿子的。他知道柳浮云聪明,他总是能看到许多他们看不到的事情。但是柳家被针对,被打压,柳浮云却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努力,就看着柳家的人一个个被抓走了。甚至在发现柳家将要倾倒的时候,他第一个做的事情不是与他这个父亲商量如何办,而是将他的母亲送走了。看着如今苍凉孤寂的柳家大宅,柳咸怎么能不怨?
但是……柳咸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躲在屋檐下的几个孩子,在看看院子里动作开始有些僵硬的柳浮云。柳咸心中又有些五味杂陈。
柳浮云太不像柳家人了,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天赋。小时候,柳咸也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过的。他出身低微,后来运气好娶了个出身高贵的妻子,生下了这个儿子,又得柳贵妃宠爱,自然是对这个儿子格外不同一些的。但是妻子跟他感情淡漠,这个儿子被妻子教导的越长大越不像柳家人。有时候看着他站在一边,微皱着眉头用不赞同地神色看着他的兄弟姐妹的时候,或者听着他声音淡淡的驳斥那些柳家人的时候。柳咸就忍不住想,这个儿子如此嫌弃他的兄弟姐妹,看不起他们。是不是也看不起柳家,看不起他这个爹?毕竟,柳家的大部分子弟都还是长在富贵之中的,反倒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才是真正的出身贫贱。
但是现在,真正肯为了他这个做爹的付出性命的却也只有这个儿子了。自己家的人自己明白,柳家人是没有跟百里家之前一样溜走,但是那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百里家就算再普通的一个子弟,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百里家至少也能有一点糊口的本事不让自己饿死。柳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养了一堆蛀虫和废物。如果可以,他们逃得比谁都快。
银光一闪,淡淡地血光染上了长剑。苏梦寒的剑毫不留情的刺进了柳浮云的肩膀,极大的冲力甚至推着柳浮云连退了好几步。
苏梦寒似笑非笑地扫了身后的柳咸一眼,手中长剑一拧,柳浮云闷哼了一声手中的长剑终于撑不住掉落到了地上。
苏梦寒微笑道:“浮云公子,抱歉了。”
柳浮云有些无奈地一笑,“苏会首武功高强,柳某佩服。”
苏梦寒道:“你现在让开,之前的约定作废。如何?”
柳浮云抬头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相信苏会首,言而有信。”
“真是讨厌。”苏梦寒低声道,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房顶上的两个人。循着他的目光,柳浮云也跟着抬头望过去。原本并肩坐在屋檐上的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显然是因为院子里的打斗让他们无法安稳的坐着。
柳浮云淡淡一笑,至少…还是有人关心他的生死的。
苏梦寒轻笑一声,“那就对不住了,浮云公子,下次投生的时候眼睛睁大一些。”
说完,苏梦寒用力抽回了手中的剑,下一刻长剑横扫挥向了柳浮云的脖子。
“住…住手!”一声嘶哑干涩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
苏梦寒微微挑眉,手中的长剑停在了半空看向声音的来处,“哦?”
柳咸挣扎着从躺椅上滑了下来,跌落到了地上。他的双腿早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只能用双手支撑着跌坐在了地上。
“跟你……跟你有仇的是我,你…杀、杀我吧。”
苏梦寒慢慢放下了手中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泪流满面看起来仿佛已经年过古稀的柳咸。
柳咸狠狠地瞪着苏梦寒,“你……杀……我!”
苏梦寒打量了他半晌,突然一笑,道:“你要我杀你,我偏不!”不字话音未落,苏梦寒手中的剑再一次提起。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快如闪电一般的刺向了柳浮云的心口。
“啊?!”
“十三哥?!”
院子里惊呼声四起,还有小孩子的哭泣声。柳咸呆滞地盯着眼前慢慢倒下去的柳浮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片刻后,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苏梦寒冷笑一声,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剑。身后苏远递过来一方白色的布巾他慢慢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抬头看向房顶的陆离道:“我的事了了,柳浮云无论是生是死,柳家和商家的恩怨一笔勾销。”说完,苏梦寒不在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人,带着苏远转身走了出去。
陆离沉默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孙先生来了么?”
“来了!”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叶盛阳和裴冷烛一左一右半扶半拉着孙先生走了进来。孙先生不满地道:“慢点慢点!大半夜的赶命呢!”
裴冷烛扫了一眼躺在院子里的柳浮云,心中暗道:可不是赶命么?就算是在京城里,要及时找到这位老先生也不容易啊。总算是赶到了。再晚上一时半刻…在看一眼身后匆匆而来的林珏。好吧,有林珏在或许还能拖上一时半刻。
先是看了一眼地上浑身是血的柳浮云,孙先生忍不住皱眉抬头看向陆离,“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
谢安澜拉着陆离跃下了房顶,无语地道:“孙先生,你看这像是在玩儿么?”
“玩过火了?”孙先生连连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
谢安澜无语,诚恳地问道:“孙先生,能先救人么?”
“我看看还有没有救。”孙先生轻哼一声,这才转身去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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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是肯定要捅的,要是捅了柳咸,苏会首和浮云公子之间真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了。不捅,苏会首意难平啊。反正柳咸这辈子好过不了了。也没几年了。
ps:关于陆小四和浮云公子之间的交易,陆小四跟苏公子的交情跟修尧和凤三,君陌和长风不一样。如果没有西西这层关系,很难说对陆小四来说到底是苏会首更重要还是浮云公子更重要。呃…好像有点三观不正,不过陆小四本来也不是啥善良正直的人。他不喜欢也看不上柳家,但是对柳家没多大敌意也不恨柳家。对他来说饶柳咸一命,可以留住柳浮云,是很值得。不单是因为交易。
第二百九十九章 驾崩(二更)
柳浮云的伤被孙大夫简单处理了一番之后,就直接让人带走了。毕竟无论是这院子里还是柳家都不是什么能够让人安心养伤的地方。柳浮云一走,柳家也就没有什么人在意了。不过无论是苏梦寒还是陆离,都不是出尔反尔之辈,柳浮云想要保下来的那些人自然都不会再有事。不过也不会有人再照拂他们,至少在柳浮云伤好之前不会有的。如果柳浮云真的就这么死了,那就更没有人会理会他们了。
重伤员被带走,林珏只好留下来看看昏迷不醒的柳咸。只看了一眼,林珏就忍不住啧了一声,扭头去看裴冷烛。才发现裴冷烛也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林太医连连摇头,遇到这种庸医,也算是柳咸的报应。
好吧,裴冷烛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情况紧急,裴冷烛要是不下重药,说不定柳咸就直接死了。所以,付出了嗓子和一双腿换一条命,是完全值得的。
第二天清晨,谢安澜被沉重的钟声惊醒了。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钟声,谢安澜有些烦躁的想要伸手捂住耳朵。对于一个本来就有些嗜睡昨晚又睡得太晚的孕妇来说,这大清早的就被迫醒来实在是让人烦躁。
躺在她身边的陆离已经坐了起来,看到她烦躁的模样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道:“别着急,马上就停了。”
谢安澜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她怎么不知道京城还有大早上敲钟的习惯。
陆离沉默了一下,道:“是丧钟,昭平帝死了。”
“嗯?”谢安澜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昭平帝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死得这么快。
陆离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谢安澜,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先进宫去看看。”宫中的丧礼,特别是皇帝的丧礼繁琐累赘,陆离当然不会让谢安澜这么早过去。
谢安澜道:“这不太好吧?”
陆离道:“没事。”
说话间,陆离已经起身下床飞快地换好了衣服。谢安澜拥着锦被坐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眼皮又开始打转了。昨晚因为担心柳浮云,他们一直到四更天孙先生说柳浮云没有生命危险了,才回来休息。苏梦寒确实是手下留情了,但是也很有限。大概就是原本可以一剑毙命变成了一剑下去命硬就活,命薄就死的地步。若不是陆离事先准备的周全,结果还真不好说。
等到陆离梳洗完毕,回来便看到坐在床上直接睡过去了的谢安澜。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陆离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倒回了床上。谢安澜还是被惊醒了,睁开满是困倦的眼睛望着他,陆离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低声道:“睡吧,没事。”
谢安澜点了点头,眼皮从新合上了。
其实昭平帝并不是今早才驾崩的,太医查看之后确定昭平帝是昨晚半夜咽得气。只是殿中没有宫女内侍守夜,也就根本没有人知道昭平帝死了。直到今天早上,宫女例行公事一般的进来为昭平帝洗漱送早膳,才发现昭平帝躺在床上身体早已经没有了温度,这才吓得赶紧禀告上面的管事。
陆离听完太医的禀告,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看着这些人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的模样,突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捧高踩低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即便是身为皇帝,一旦失势照样被往日趴在你面前俯首帖耳的人欺压。
“既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全部贬为低等内侍宫女。”陆离淡淡道。
“世子饶命啊!”闻言,殿中众人大惊失色,连忙求饶。他们这些人能进殿来侍候,自然都是宫中头等的宫女或内侍。若是昭平帝还当权的时候,无一不是宫中有脸面的人物。如今一朝被贬为最低等做粗活的,简直要了他们半条命。这宫中仆役成千上万,同样也是分为三六九等。最上层的宫女内侍只怕比宫中一些嫔妃日子还要舒服。但是最底层的却是人人可践踏。
陆离淡然道:“拉下去。”
外面的侍卫进来,将哭哭啼啼地众人都拉了下去。站在旁边的一位管事有些战战兢兢地道:“世子,片刻后只怕文武百官就要入宫祭拜了,是不是先…让陛下入殓?”
陆离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昭平帝驾崩,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雪色。大街小巷上所有绚丽的彩色都被白布覆盖。各家各户门口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纸灯。往日满身绫罗绸缎的权贵们都换上了素服。宫门口穿着素缟的官员们匆匆入宫祭拜跪灵。只是陆离下令,因为宫中无女眷主持,令朝中权贵命妇只在家中叩拜昭平帝即刻。等到出殡的那一天在一起送灵。
这一道命令,看似合情合理,但是知道内情的人却都明白,这只怕是睿王世子心疼妻子不肯让妻子入宫跪灵。要知道,皇帝驾崩,守灵这事,身份越高的越倒霉。普通朝臣只需要一日入宫祭拜一次,前后用不了一刻钟。一品高官和宗室却需要一日三祭,轮流跪在灵前为昭平帝守灵。这睿王世子妃如今可怀着身孕呢。
不过对此,除了少数极度忠于昭平帝的例如黄承修等人,也没什么人反对。权贵家的女眷身体大多一般,这一日三次的折腾也不轻松,更不用说许多年事已高的老封君就更是艰难了。更何况,如今怀有身孕的也不是只有谢安澜一个人。陛下是很重要,但是自家的妻子、儿媳、孙媳也同样重要好吧。黄承修昨天刚被陆离气得口吐鲜血,据说听闻陛下驾崩又吐了一口血,这会儿还人事不知,自然也无从反对了。
睿王府里,谢安澜起身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升高了,今天显然是一个与京城不怎么真诚的悲戚气氛不太相符的艳阳天。睿王府里也早早的换上了白布素衣。谢安澜穿着一件宁疏和云萝亲自挑选的白衣漫步在走廊上。远远地看到西西穿着一身白衣捧着下巴坐着屋檐下的台阶上发呆。谢灰毛趴在他脚边悠闲的甩着尾巴,照顾他的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也不敢靠近。
谢灰毛察觉到有人来了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来,在看到谢安澜后立刻又站起身来朝着谢安澜奔过来。几个月过去,谢灰毛似乎也明白了谢安澜现在不能让它靠近,有些委屈的围着谢安澜转了两圈,发出低低的叫声。
谢安澜浅浅一笑,低头伸手柔了柔他的狼头。
谢灰毛高兴地伸长了脖子。
“娘亲。”西西站起身来走到谢安澜身边。谢安澜低头看着西西,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白色孝衣,“西西难过么?”这些天东临先生已经先一步开始给西西讲课了,虽然时日尚短,但是谢安澜知道已经足够让西西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很多事情了。
西西轻咬这唇角摇了摇头道:“舅舅说他不配做我爹爹,我又没见过他,不难过。”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你舅舅说得对,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不在了,就不要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西西有些点了点头,靠近谢安澜怀中闷闷地道:“惜儿说,她爹爹是个大英雄。我也觉得冷将军是个大英雄。”为什么他的爹就是个坏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