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应,愣怔了下才道:“姨娘说的是,媳妇受教了。”
“看着你们这样,也没什么大事,便让孩子们都散了吧,小打小闹也就别折腾了。”文姨娘心里憋着气,对刚才陈悦颖的抱怨就不上心了。
什么事都还没问,她就指陈三娘刚才的抱怨是小题大做,沈氏气得要死,她的女儿跟自己抱怨,谁知道这个姨娘脑门哪个筋搭错了把人叫过来说要做主,现在却说这种话,简直莫名其妙!
她微微提气缓了心中的郁气,强笑道:“姨娘说的哪里话,这恶奴欺主,若是放纵这陈府脸面何在?”
恶奴欺主?陈满芝抬眸看了陈悦颖一眼,就见她心不在焉的拨着茶,陈满芝垂首,她这次告状又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吗?
“是吗,那就快点问吧,一会老爷下朝了该忙了,别让这些小事烦他心。”文姨娘道。
下朝了?沈氏心里嗤笑,不过刚到巳时,离回府还早着呢,这个老妖妇为了伯府亲家的黄梁美梦不落空,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找自己,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去赌了那老贱妇的嘴。
她敛了情绪,淡道:“是,姨娘。”
看着二人神色陈满芝心头微讶,上次文姨娘回府,自己错过了宴席被训斥的话还历历在耳,思及此处,她便知道:沈氏不喜文姨娘,而文姨娘恰巧也不喜沈氏,她们之间有罅隙!
沈氏扫了一眼陈满芝,笑道:“你说得对,这府里是时候整顿了,免得到时候出些扫了府里脸面的腌臜货色。”
众丫鬟垂首,将头压得很低,她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牵连。
“去芳庭院请那平儿跟周妈妈过来一趟。”沈氏又朝门口的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得了吩咐,施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平儿改名之事,沈氏不以为然。
“这时候念平她们也应该整理好了吧。”陈满芝的声音轻柔缓慢,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她走各向位置,坐了下来。
陈悦颖身子微微挪动,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搓了几下。
外头的细雨甚浓,微风吹进正厅,周身便有了丝丝的凉意,没多久,念平跟周妈妈就进了内屋,二人见了礼,垂首站在当中。
“跪下。”沈氏突然朝二人厉声喝道。
一边的丫鬟身子一抖,悄悄抬眸,就见沈氏盯着当中的二人,满眸的霜色,丫鬟们偷偷舒了气,不是找自己的麻烦一切都好。
念平跟周妈妈皆是愣怔,纷纷看着陈满芝。
“母亲叫你们跪,那就跪啊,看我做甚?”陈满芝笑着看那二人道。
那二人愣怔一瞬,而后跪了下来。
“我也想知道,这恶奴欺主的戏码是如何上演的。”陈满芝看着陈悦颖嬉笑道。
“画溪,你上来说。”沈氏看了一眼陈悦颖的丫鬟,“把今早的事说个干净透彻,免得再有人因此动了戾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轻掠,那冷冽落在陈满芝身上时便更添了几分。
话落,画溪就从陈悦颖身后走到厅中,顿心思道:“今早奴婢随三娘子去了芳庭院,恰巧四娘子不在,平儿这丫鬟刻意倒了烫茶要泼在三娘子脸上,幸好三娘子反应得快打翻了茶蛊,要不然这脸非得毁了不可。”
“你撒谎,我只是将倒茶递了过去,然后三娘子就直接打翻了茶蛊,而且那茶水也是温的。”画溪的话音未落,念平就指着她解释道。
“夫人,奴婢保证念平说的都是真的……”周妈妈抬眸跟着附和。
“那你的意思,画溪刚才说的话都是我们杜撰出来的?”陈悦颖看着周妈妈,“你一个贱奴,拿什么保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你的贱命吗?”她冷笑道。
文姨娘轻咳了一声,睨了陈悦颖一眼,而后指着画溪道:“你接着说。”
陈满芝唇角微翘,端着茶蛊侧耳倾听,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画溪就继续道:“四娘子生病时,三娘子的时常探望让她们认为是我们不怀好意,上次四娘子不小心摔倒,她们又认为是我们故意而为之,所以平儿对三娘子早就积怨已久。”
她嘴巴翕翕合合,在解释着念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把以前陈悦颖时常欺负陈秋蔓说成念平的误解,说她故意打翻茶蛊想要烫伤陈悦颖,就是为了要报了之前的仇。
那茶水若是烫到脸上,只怕陈悦颖那白嫩的脸要添了痕迹,这世道,脸便是女人自带的富贵,若是脸毁了,那么这辈子只怕也毁了。
念平的这心思那是何等的歹毒!
“姨娘,您瞧见了吧,这等恶奴,其心可居,陈府又如何容忍?”沈氏转脸就跟文姨娘道。
“不是的夫人,不是这样的……”念平颤栗,跪着上前解释,“奴婢真没有要烫伤三娘子。”
“什么不是的?”陈悦颖说罢,指了刚才跟着在芳庭院的两个婆子和明|慧,“这几个人都可以作证,岂容你说两句就能狡辩?”
那几人立刻颔首应声,纷纷扬言说可以作证。
“你这恶奴,还有什么好说的?”文姨娘怒声道,“蔓姐儿,这丫鬟是你的,你说应当如何?”
“是啊,这等恶奴,手段竟然如此恶毒。”陈满芝看着念平,神情怅然,“简直该死。”
众人惊愕,纷纷转目看着她,这是不打算保平儿了吗?念平跟周妈妈也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沈氏轻轻皱眉斜睨了她一眼,她这翻痛快的承认,倒真让她意外。
“你当真这么想?”文姨娘看着她惊讶问道,听说这丫鬟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
“自然是,恶奴欺主,哪有知道了不处理的。”陈满芝看着沈氏,“母亲,你说对吗?”
沈氏心头虽疑惑她的态度,但也应了声:“那自然是的。”
“她这恶奴算什么,有人的心思比这恶奴还更恶毒。”陈悦颖冷声道,“画溪,你接着说。”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画溪身上,画溪抬眸飞快的瞥了一眼上首,道:“后来,四娘子便来了,她什么都不问就,就……”
她止住了话,惴惴不安的捏了衣角,连头也不敢抬,足以显彰她当时的惶恐。
“四娘子回了院子,不分清红皂白就拿着碎瓷要刮了三娘子的脸,是这样的吗?”沈氏沉吟道,虽然她对自己女儿的告状有些疑惑,不过这个小贱人自从好了以后,倒也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画溪就点了点头。
“有这等事?”文姨娘惊讶至极,她太久没在府里了,孩子之间的恩怨她浑然不知。
“蔓姐儿,你要拿碎瓷刮三娘的脸?”沈氏的话足以让她加重语气,“这可是真的?”
若是真的,这孩子拿着碎瓷要刮花姐姐的脸,也跟那丫鬟一样的歹毒,果然是主仆,连这恶毒的心思都如出一辙。
“不是的,姨奶奶……”念平还想要解释。
“你闭嘴。”上首二人同时怒道。
第76章 辩解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陈满芝陡然一笑, 陈悦颖颠倒黑白的本事,她总算是见识了,她看向明|慧, 原本脸上带伤的痕迹已经重新上妆, 她慢慢的呷了一口茶,然后道:“是啊, 我刚才拿了碎瓷呢。”
她清脆的嗓音,不紧不慢, 透着几分慵懒, 似乎并不在意。
“蔓姐儿, 你怎么跟这丫鬟一样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文姨娘微怔一瞬,倏然竖眉训斥道,她没想到林氏如此温婉的一个人竟然生出这么个东西, “她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姐妹相残的事情来?”
她愤然指责着陈满芝的歹毒,却全然忘了自己曾经给嫡妻下药的事情了。
陈满芝就看着文姨娘,她额前灰白的头发全部往后梳, 饱满的额下一双满是算计的眼。
陈仲海的眼睛,跟她的如出一辙。
陈满芝就想到了她给老夫人下药的事,文姨娘对老夫人的恨, 是有原由的,她觉得这陈府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儿子所创,可结果却让老夫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独占鳌头,她自己不仅伏低做小还处处受限制。
所以, 她能下药,陈满芝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姨奶奶,就算是死囚,审问也得让他自诉一番吧。”她放下茶蛊,抿嘴说道,“我刚才说的只是拿了碎瓷罢了,哪里要刮了三姐的脸?”
“再说说三姐的这脸吧,现在不还是细嫩白瓷吗?”
“你还要狡辩,你拿着碎瓷把我逼到墙边,那些人都看见了。”陈悦颖起身又指着那些人道。
陈满芝暮然抬眸横扫过去,眸中肃然又凛冽,那些人不自觉的颤抖,想起刚才可怕的场景,下意识的压低了头,不敢附和。
“没有啊,三姐。”陈满芝笑道。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陈悦颖甩袖,气极败坏的瞪了那些人坐了下来,“敢做不敢承认。”
“行了,嚷嚷的像什么样。”文姨娘就轻斥着她,而后转眸对陈满芝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自然是不会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陈悦颖坐如针毡,却亦然不敢发作,她方才跟母亲抱怨,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添油加醋一番,谁知道这个老姨娘突然就说着要处理一翻,然后叫了人去把那傻儿叫唤了过来。
若只是母亲在,她定有把握报了仇。
“念平,到你说了,有姨奶奶和母亲坐镇,定不会随意冤枉任何人。”陈满芝笑着对念平道。
沈氏心中冷笑,没想到她竟会给自己带这么高个帽子,她看着陈满芝嫣然一笑的脸,瞬间有种现在就要撕了的冲动。
她摸了摸腕上的和田玉镯,压制着怒气,平静了下来,看着念平莞尔一笑,也附和道:“是啊,你说吧。”
念平得了吩咐,就道:“今日一早三娘子带着人过来,四娘子不在,奴婢就倒了茶递过去,结果……结果三娘子没接,然后突然就打了茶蛊……”
“奴婢真的没有要用茶烫伤三娘子……”她抬眸,眸中坚毅之色镇定。
“是这样啊?”沈氏挑眉淡道,“那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奴婢可以作证……”周妈妈即刻道。
“你是芳庭院的人,跟她朝夕相处,自然要为她说话。”沈氏就笑了,“所以这证,你作不得。”
“母亲若要这样说,那么三姐带过来的人,自然也做不得证。”陈满芝笑着接了话,“谁知道她们是不是有心帮衬,母亲你说呢?”
“各执意见,倒也难办。”文姨娘蹙眉,额上的抬头纹更显她垂暮之色的脸。
沈氏垂了眼帘,将不屑隐匿在眼睑之下,这个碍事的老妖妇,美其名为孩子作主,不过就想过把一回女主人的滋味么!
“不难办,姨奶奶,不如我们来问一问她好了。”陈满芝就指着明|慧笑道,“母亲院里的丫鬟,怎么就跑到三姐那儿当差了?”
明|慧一个激灵,差点就站不住,她的心似惊浪拍打,忐忑不安。
“这跟你们主仆要毁了我的脸有什么关系?”陈悦颖绞着帕子怒道,她就不信了,这个小贱人在这么多人作证的情景下还能翻身了不成。
“若是没有关系,三姐你恼怒作甚?难不成我连问个下人的话语权都没有?”陈满芝笑意盈盈,神情依旧。
陈悦颖心中大怒,看着陈满芝的脸色,这个贱人,竟然还能和颜悦色掩藏自己的情绪!她就不信她真的这么淡然!
“这事要从前天宣武候府的世子爷突然到访说起。”陈满芝捋着衣袖慢吞吞道,她看着沈氏,“母亲记得吗?您院子里的明|慧这丫鬟,说是得了您的吩咐过去知会女儿。”
她说着视线转向明|慧,声音陡然一提对那人呵道:“要不你自己来说?把你当日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再表现出来让大家看看,如何?”
“你那时的神情,可比现在威风多了,我一度以为,你是父亲新纳的姨娘。”陈满芝眼眸轻扫。
沈氏看着陈满芝的面色大变,原本恬静的笑意倏然冷掉,就好似方才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她的话落,有个丫鬟就即刻走上前,颤着身子,道:“四娘子,奴,奴婢没有,没有对娘子不敬……”
“奴婢不过大声了些,平儿这丫鬟就过来扯着奴婢,辱骂奴婢,奴婢当真没有……”
“你胡说,你骂了四娘子傻儿。”念平怒道,“你还骂我拎不清自己的处境,活该倒霉。”
“我没有。”那丫鬟眼中立刻噙了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文姨娘就看着沈氏,问道:“这丫鬟是你院里的?”别人背后怎么骂这个傻儿无所谓,但千万别弄到明面上来。
沈氏就盯着那丫鬟,着了一身艳丽的水粉比甲,鸭蛋脸面,柳眉细目,面颊浅浅抹了胭脂,姿色看上去比别的丫鬟更甚几分,这个贱婢,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卖弄风骚。
她气得发抖,方才还淡然的脸突然碎裂,顾不得文姨娘的问话,看着丫鬟怒道:“明|慧,你干了什么?”
“夫人,冤枉啊,奴婢真的,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明|慧跪了下来,瑟瑟的抖身子,噙满泪的眼中自带风情。
“三娘子,您救救奴婢……”她说着看着陈悦颖。
“母亲,你们审错人了吧?”陈悦颖压着怒意却不敢发作,“她们二人想毁了我,你们现在却审一个不想干的人,起个什么劲。”
“三姐,凡事总要有源头,不是吗?”陈满芝看着她又突然笑道,“不知道姐姐你今早去院里找我,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