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此,温向平才特地亲手画了男主投军前后的画像。勾画上色,无不细致认真的构想修改了许久。
虽然靠文字吃饭,但该学的不该学的温向平都学过一些,油画国画称不上大家,也算得上有些造诣,这种人物绘画与他而言还不算太难,何况相比于当下的人物画像,他对于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两分把握的。
至少看在美色的份上,也先别把《大惠山》筛出去。
回神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温向平不由得失笑,看来不仅是身体年轻了十来岁,连心理也退回去了,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他初出茅庐、尚未成名的那几年呢。
但也不能怪他,实在是第一次投稿《蜀山》给他造成了阴影。本想着借一个新颖的题材一举成功,却不想惨遭滑铁卢,要不是有罗家和,只怕他还要自我质疑好一阵。
多思无益,温向平长叹一口气,坐在写字台前,埋头苦写。
现下《大惠山》已经写了十章,大纲也写了一半,看着是不少,可他之前一口气给红星寄了五章,如今手里也没多少存稿,还是要尽快把进度赶起来才好。
温向平忙着写,苏玉秀今天却是一早就出了门。
苏玉秀天天翘首以盼等着新一刊红星杂志出来,但怕自己表现的太急切影响的温向平也心绪不安,便强自按捺着迫切的心情。
好不容易挨到今天,红星杂志出刊的日子,苏玉秀便起了个大早,把早饭温在锅里,然后就早早的跑到附近的报亭守着去了。
知道妻子等了这么些天早就等不及了,但看着妻子强自按捺,体贴自己的模样,温向平也就故作不知。
却说苏玉秀一早到了报亭,报亭里的老汉才开始慢吞吞的往外摆今天的书。
苏玉秀连忙凑上前去,
“师傅,今天的红星杂志出了么?”
老汉笑呵呵道,
“出了出了――老汉跟你说,今天这红星杂志可好看啦――”
说着就从亭子里抱出一摞红星杂志放在窗口前的小板上,指着给苏玉秀道,
“喏,你瞅瞅,上头这小伙子长的多俊哪――”
苏玉秀从兜里掏出数好的钱放在小板上,宝贝似的拿起一本捧在怀里。
老汉笑呵呵的道,
“好嘞,这钱数正好――下次再来啊,老汉这儿好看的书多着呢。”
苏玉秀笑了笑,抱着书离开。却也没有真的走远,而是在附近一个石墩坐了下来,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封面上青年的眼睛,眼睛直愣愣的瞧着报亭那边。
苏玉秀平时都是快十点了才往食堂去,今天一大早出了门就是为了看看买书的人多不多。
或许是苏玉秀出来的实在是太早,此时还远远不到上班的时间,街上行人寥寥,也大多不往报亭去。
半天下来,报亭老汉再没卖出第二本去。
怎么还没人来买呢,怎么还没人呢――
苏玉秀坐立不安,脚尖在地上不时划来划去。
温向平每次写完一章,不论是什么,总会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和孩子们听,写的多好啊――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令人着迷,她相信,只要看那么一眼,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上这些故事的。
想着丈夫每天埋头写到夜幕低垂,肩酸腰痛,苏玉秀就忍不住揪紧了心。
快来人啊――
或许心想真的能事成。
又过了一阵,大约是近了上班时间,行人渐渐多起来,几个人相约走着,路上正经过刚刚的报亭。
苏玉秀离报亭有一阵距离,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被窗口的书吸引了心神,驻足去看,很快,就掏了钱抱着书满意的离开,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赫然印在封面上。
随后,就像是打开了人流量的开关,一波又一波人从这条路上过来或过去。除了几个实在走的目不斜视的,凡是离着报亭不远的,绝大多数都被吸引了目光去。
就像在铁粉中放了个磁铁,顺着街道笔直的人流很快就往报亭拐了个弯。
买到书的喜不自禁跟同伴讨论,路人无意间暼到一眼封面上的青年,也纷纷被吸引而去。眼见前面的人走的走的都往报亭拐了弯,天生好奇爱凑热闹的本性在骨子里骚动,后面的人于是也跟着走过去。
不多时,报亭窗口摞着的十几本就销售一空。
老汉又从亭子里抱出一摞放在小板上,很快,又被闻名而来的路人一抢而空。
“老板,还有嘛?就画着一个俊小伙儿的那个书――”
“有有有――”
老汉笑得合不拢嘴,好在他今早瞧着这书好看,进的比其他的都多,现在一看,他的眼光果然还是厉害的很哪。
看着报亭已经被人群埋住,苏玉秀终于长长吐出心中提着的一口气,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这才轻轻松松的往家走。
温朝阳每天早晨七点起床,跟温向平读书到九点半,就可以带着甜宝去楼下玩。
毕竟还是个孩子,温向平也不想逼得太紧,学一学玩一玩也算是张弛有度。
何况温朝阳向来懂事,每天都要除了跟温向平学习的两个小时,自己也要再复习一遍当天所学,又把《老人与海》挑着学过的、认识的读一读,猜一猜不认识的才算一天学完。
至于甜宝,就更是轻松了,只要跟着爸爸哥哥识几个字就算。
来这儿也住了一个月左右,也结识了不少小伙伴,每天休息的时候,温朝阳就带着甜宝去找小伙伴玩。
刚要出门,就看见苏玉秀一脸喜色的抱着一本书回来。
温朝阳顿时激动的迎上前去,
“妈妈,妈妈,是不是出来了――”
苏玉秀脸上的喜意掩也掩不住,连忙点点头,把书展示给孩子们看,又翻到第一页秀了秀,
“第一页呢!你爸写的在第一页呢!一打开就看得见!皮儿上也是你爸画的画儿,你看!而且,今天买的人可多了――一会儿就卖没了呢――”
温朝阳顿时欢喜的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一排白牙齿。
他爸这些日子掩在平静下的思虑温朝阳也是看在眼中,这下可好了,他爸能放心了。
同时心底一股自豪油然而生,他爸爸不仅能在这么多人买的书上头写文章,画的画还能贴在封面,多少人都在看他爸爸的故事和画呢!
想到这里,温朝阳不自觉挺了挺胸膛。
甜宝虽然不知道她爸爸的字在书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却也知道自己又有糖可吃了,顿时也笑开了脸。
温向平听见动静,拄着拐出来,就看见母子仨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就这么高兴?”
甜宝像个小炮弹直直冲过去抱住温向平没受伤的腿,甜甜的笑,
“高兴――”
苏玉秀脸上的笑根本止不住,把书凑到丈夫面前,
“看看,你画的画儿在封面呢!我就说你画的好吧,人家肯定也觉着好!你这些日子的辛苦,没白费!”
温朝阳也巴巴点头,
“我爸爸最厉害了!”
温向平早在屋里就听见母子仨叽叽喳喳,心里悬着的半颗心早就放了下来,眼下被母子仨轮番上阵夸奖,面上也不禁有些发热。
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禁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温向平岔开话题道,
“现在还不敢太高兴呢。”
“为什么?”
苏玉秀一下僵住了笑意。
温朝阳也瞪大了眼睛。
温向平见状连忙解释道,
“过几天钱就要邮过来了,到时候就要更高兴了。既然这都印在第一页了,这次稿费肯定不会低。正好,到时候我就带你们去商场一人扯一身衣服,好吃的好玩的都买点回来,这回你们三个可不许嫌花钱了,钱挣来就是给你们花的,不花难道是等着钱下崽么,就跟小鸡小鸭一样?”
温朝阳和甜宝顿时被逗的噗嗤一笑,随即连忙捂住嘴巴,两双大眼睛不住的在父母身上扫来扫去,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苏玉秀不好意思的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或许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手头拮据的日子,虽然手里一下有了几千块钱,苏玉秀却总是不敢花,温向平要带着去买衣服也不肯,要带着去下馆子也不愿,只想着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好能拿出来顶一顶。
两个孩子也是随了他们母亲,平时连大白兔都要两天才舍得吃一块,这还是温向平明令要求的,不然只怕一个月吃一块也是有可能的。
苏玉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我那不是怕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儿么――”
眼见温向平要瞪眼睛,苏玉秀连忙应到,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话还没说完,苏玉秀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是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听半导体讲《白毛女》的故事。
公租房虽然有灯,瓦数却不高,只有温向平的屋子专门买了高瓦数的灯,还是为了方便温向平写作。
眼下两个孩子听得入迷,看着昏暗灯光下妻子秀美宁静的侧脸,温向平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轻声问道,
“玉秀,万一接下来我写的不好,没人愿意再看,也没人再买怎么办。”
“怎么会!”
苏玉秀睁大眼睛,信誓旦旦,
“你写的这么多故事,哪一个不好看?连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听了都喜欢。”
闻言,温向平故作沮丧,
“看来我不是个做老师的好料子,这些日子非但没教给你几个字,反而还把你带的连原来的字都不会写了。”
苏玉秀连忙摆摆手,她的本意只是想安慰安慰丈夫,怎么现在更沮丧了,偏偏嘴笨,说来说去也只有几个字,
“不是…没有…”
温向平噗嗤一笑,一把将妻子搂进怀中,附在她耳边轻轻道,
“那从今天开始,咱俩睡一个家,每天睡前都多学一会儿,我好好教教你,好不好――?”
感受着身边人温热的胸膛,苏玉秀耳边爬上一抹绯色,想到还在乡下时被温向平抱在怀里,听着他给自己指着书念,面上也渐渐烧了起来,连忙拍了拍温向平要挣出来,
两个孩子还在呢。
“…不行不行,万一睡迷糊了碰住你脚可咋整。”
温家两间卧房,温向平作为伤患独自睡一间,苏玉秀带着两个孩子在隔壁挤一张床,就是怕晚上不小心碰着他的脚。
“不会的,再等两天就能去做复健了,脚这会儿肯定长好了。”
“我――”
虽然跟温向平也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可前几年怎么样不必多说,这半年……
苏玉秀只觉着脸上烧的慌,连忙低下头去,声音小如蚊蝇,
“总不能让两个孩子睡一起吧――孩子们都大了――”
温向平打蛇随棍上,
“要不,咱去改租个三个卧室的房?”
“甜宝还小呢,一个人睡怎么行。”
苏玉秀说
“那――”
温向平想了想,
“那把两个孩子送回去两天,爸妈这么久没见了指不定心里也想的慌,正好给咱们腾地方。”
轰――
苏玉秀脸上瞬间滚烫,连忙戳丈夫一拐。
两个孩子还在这儿呢,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温向平摸着暗痛的肚皮,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第40章
时节早已入冬, 在北方已经称得上是哈气成冰,沽市虽然气温在零度以上,人们却也纷纷穿上了夹袄。
与寒冷的天气形成孑然对比的是人们对红星杂志的热情。每周一一大早,就能看见街边的书店报亭前排出一条长龙去。
而随着《大惠山》第二章第三章一直到第五章的刊出,红星也开始刊登各种各样的评论。
正面评价和骂声批判五五分成, 其中一些批判是从读者来信中甄别筛选的,剩下的则都是自家作者捉得刀, 无论哪一种, 用词都比较适当,还能恰到好处的引发更激烈的讨论。
不得不说,罗家和这招真的妙极了。
除去本身就十分吸引读者的作品正文之外, 两大阵营的对抗辩论也是一大看点。
两者加在一起,效果不是简单的“一加一”, 而是使红星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呈几何倍的增长, 光在沽市, 他们的读者就激增了小十万,在这个刚刚经历文化重创的年代,这样的增长速率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
在读者来信中, 绝大多数评论都是正面的。甚至也有一些知名的作家或是老师写信来,表达自己对于《大惠山》的看法。
对于这样的,红星杂志当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也一并印在了新刊上。
有一个大学的教授就来信道,
“借人物、故事还原历史的文章已有先例, 但从来没有作品像《大惠山》一样, 将人物塑造的如此有血有肉。
“在有着一腔爱国热情的同时,男主会为和心爱的姑娘一起读书出游而默默欢欣雀跃,会在跟她告白时强作镇定掩饰内心的紧张;也会在姑娘突然嫁给他人甚至连夜搬家而痛彻心扉,也会为当众拒绝与未婚妻成亲而愧疚自责。
“在《大惠山》里,男主不再是遥不可及、永远镇定自若的书面人物,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会悲会喜,会怒会哀的青年,就像你我一样。
“而正是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和心思,立马将我们和男主,不,是和《大惠山》的每一个人物都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再有着遥不可及的天堑鸿沟,他们的一言一行、悲欢喜怒、一腔热血、爱国之心,都是如此地紧揪着我们的心脏,掠夺着我们的呼吸,仿佛将我们也带进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也有读者不甘落后,
“温知秋不愧是温知秋,第一章虽然字数不多,情节却十分紧凑,紧凑之余又不失笔力,语言精炼有力,寥寥几笔就将人物有血有肉的塑造出来,跃然纸上。”
还有的人写的更贴近读者心理,也是受到了很多读者的认同: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被封面的青年吸引而去的,在阅读《大惠山》之前,我一直都在揪着心――有了这么完美的画图,文章只要稍稍有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而看见作者是写《纽扣》的温知秋时,我不得不说,我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