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学校大,虽然事儿不多,也有温向平照着地图领路,全程没有误入歧途,又趁着天早凉快在学校里转了几个地方,半个学校还没转完,太阳已经颇大了。
虽然已经九月份,可秋老虎秋老虎,还是热得很,甜宝和江笃之两个小的,饶是被温向平和江河清抱在怀里,全程脚就没怎么挨地,还是泛起了汗意。
大人也晒得够呛,也就没再继续逛校园,准备先回家歇着去了。
“到时候十月份凉快了再过来转也是使的的。”
李芝龄这般说,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于是一行人就往南门走去。
温向平今天一上午都抱着甜宝,现下背来的书包里也塞满了新领回来的书,十几本把书包撑得鼓鼓囊囊,看着就重,更是有心无力抱甜宝了。
好在还有一个力大无穷的江河清,一手抱一个,让甜宝和江笃之坐在自己的两肩,身上还斜挎着李芝龄刚领到手的书。
这下,更多的人将目光聚集在这行人身上了。
除了惊叹江河清力气大的,还有一部分同情或鄙夷的眼神紧盯着温向平。
原因无他,温向平自从伤了脚,就不能再抬重物,十几本书大概有个小十斤重,倒不算超负荷,只是加之一上午耗了不少力气,此时行走间已难免带上了跛脚。
苏玉秀站在温向平身边都被那些目光刺痛,当下就要去给温向平拿几本减轻负担。
温向平摆摆手拒绝了,同时也拒绝了江河清要替他背的动作。
“我又不是逞强,”
温向平对周围的眼神视若无睹,面上从容笑道,
“我又不是拿不动、不能走,只不过是走的慢些而已,何况河清已经帮我抱着甜宝了。再说了,我将来在学校里跛脚的时候多了去了,总不能一直叫你们或者同学给我帮忙,我自己能行的。”
李芝龄也就推推自家丈夫,江河清不太懂,却也在妻子的眼神下收回了手。
苏玉秀和温朝阳看着温向平从容的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就仿似他从前脚还好着的时候,每一次挺拔从容的走过坎坷的土路一样,眼里都闪着闪耀的光芒。
于是,苏玉秀和温朝阳一左一右走在温向平身边,温朝阳更是紧紧牵着温向平的手,对他露齿一笑。母子二人陪他一起接受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和温家三口并行的李芝龄见着微微一笑。
果然是温知秋。
不愧是温知秋。
第58章
上午是两个孩子陪温向平去学校报道, 下午就轮到了温向平送孩子去学校。
之前有跟罗家和打听沽市大学附近不错的小学和幼儿园,这次提前几天来沽市也是为了给两个孩子找学校。
或许是考虑到有不少学生都是随着父母搬来沽市的, 小学大多定在下午开学,幼儿园就更无所谓了。
温向平给温朝阳看中的是沽市一小, 在本地也算是不错的小学了,因着温向平有在沽市上大学的证明,校方也就没拒绝温朝阳这个外省学生。
校方给温朝阳做了一份测试题, 最终把温朝阳安排到了三年三班。
同样的, 江家适龄的江慎之和江恒之也因着李芝龄成功进了四年二班和三年三班。
当然,钱也是没少托罗家和塞就是了。
也亏的温江两家都是手头不愁的, 不然光走个后门就能把家里积蓄花个七七八八。
作为一个九岁的男子汉,温朝阳还是很佩服江慎之这个大哥哥的,江慎之只比他大一岁, 懂得却比他多好多, 也比他更稳重,平时是他们五个孩子里当之无愧的大哥。
因此, 当得知能和江家两兄弟一起上学, 尤其江恒之还和自己是同班同学的时候,温朝阳高兴极了,一溜烟跑到楼上和小伙伴拉勾勾, 激动的约定明早一起去上学。
是的,沽市一小虽然离他们住的小区还有一段距离, 但三个男孩都大了, 最小的也有九岁了, 平时在村里都是漫山遍野的跑,带着熟悉了几遍路以后,大人们就让三个男孩结伴上下学了。
至于小些的甜宝和江笃之则上了家附近口碑不错的幼儿园,一个上中班,一个上大班,也是每天一起上下学的青梅竹马了。
说着是幼儿园,其实更像是托管所,每早大人出门的时候把孩子送过去,下午六点的时候再把孩子接回家。
因着温向平和李芝龄平时要上课,只能在下午没课的时候去接孩子,江河清和苏玉秀就负责起了接送两个娃娃的任务。
江河清每天白天似乎都很忙,常常看不见人影,只是一到下午要接孩子的时候,就会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苏玉秀羡慕的看着江河清每天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也盘算着自己找个活儿的可能性。
家里的孩子白天都不在家,只有中午的时候回来吃个午饭,其余时候家里都只有苏玉秀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的很。
苏玉秀于是就想像去年一样,找家食堂饭馆做活儿,可谁知人家一听她是来找活儿的,都摇头回绝,
“阿拉人都满啦,再说,侬又没人介绍,又不是上头分配过来的,有空也不收侬。”
在附近的街道跑了三天,一连问了十来家,都没有得到一家肯松口的,苏玉秀最后只能郁闷的坐回家里。
温向平把新鲜出炉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放进书包,见妻子一副蔫儿了的样子,安慰道,
“没事儿,要不然咱们自己租一间店面,里头全卖你的手艺,别人的一点不卖。”
苏玉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行。”
说着小心凑到温向平面前,轻声道,
“先不说人家肯不肯租给咱们,就是肯租,那咱也得顶一个个体户的名头,这年头,什么企业不是国家的呀,个体户没出路的,而且说出去还要遭人家戳脊梁骨的,哪个敢像你这么大声。”
温向平被苏玉秀一副好似偷了小鱼干做贼心虚的紧张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苏玉秀羞恼的捶他一拳,
“笑什么,说正经的呢!”
温向平胸口遭受妻子羞恼一拳,一把握住妻子拳头,见好就收,
“你当河清每天见不着人影儿是干啥去了,人家可有经商头脑的多。”
“你是说――”
苏玉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天哪,这也胆太大了吧。
温向平摇摇头,
“不一定人家就是明目张胆的去做个体户,这不还有黑市嘛。光种地哪儿能够一家人吃香喝辣,不说钱,光票就搞不来了。黑市利润那么大,东西也全,还能换票,挺好的,不然怎么把这一大家子都养活的白白胖胖。”
苏玉秀起先还听他讲的认真,到后来就不正经,作势又要捶他,见温向平讨饶的拱手,这才放下手嗔他一眼,
“哪儿就白白胖胖了,你不看人家三个孩子都高高壮壮的,哪里胖了。要说胖,还得属你家闺女儿才行。”
自从温向平赚到稿费以后,就愧疚着两个孩子从前吃不饱喝不足,于是常常大鱼大肉,白面糖块的买回来,就怕两个孩子不够吃。
温朝阳正在抽条,吃多少都促着往高长了,又颇有自制力,糖块一天最多只吃两块,因此虽然较从前胖了些,在同龄人中也是算偏纤瘦的。
至于甜宝这个小馋猫,怎么吃也嫌不够,脸上的婴儿肥就没下去过,抱在手上沉甸甸的,温向平抱一阵总得歇口气才行。
苏玉秀几次拘着甜宝让少吃肉少吃糖,温向平却总是抗拒不了姑娘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妥协着拉着苏玉秀劝,一边还不忘给甜宝再加一筷子香喷喷的酱烧肉。
得了妻子一番训,温向平讪讪的摸摸鼻尖,心里却没有一点想要改好的想法。
苏玉秀哪儿能看不出温向平在想什么,当即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温向平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
“而且最近我听说,上头要有动作下来了,好像是再过两个月就要允许个体经营了,到时候只怕店铺还不够抢呢。”
“真的?”
苏玉秀咬唇,露出些意动的意味。
江河清家的条件她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从前就顿顿猪肉白面,月月新衣,比苏家强了不知多少去,要不是温向平后来挣了稿费,只怕他们一家四口现在还在地里刨食。
如果…的利润真的这么大,倒未必不能试试,向平不都说了,是国家支持的嘛――
温向平笃定的点头,
“真的。”
消息来源当然是假的,这种全国性的经济整改,就是之前再怎么放风声,也不会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顶多就是一些企业提前窥得一些玄机,另作打算罢了。
不过消息内容却是真的,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是红衰翠减的时候,离年底也不过是五十多天的时间。
当然了,到时候飞速发展的地方是沽东,而不是红星杂志和沽市大学所在的沽西。沽东有沽东的好,沽西也有沽西的好,温向平倒是不甚在意非要抢占个商业先机,成为商界大佬,苏玉秀自己干的开心就好,无所谓挣多挣少,何况就苏玉秀这手艺,生意不会差到哪儿。
所以重点是五十天以后,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开店、光明正大的买东西了,再也不用像打游击一样这跑那跑找黑市躲检查。
温向平对这很是期待。
温向平学的中文系并不像医学和法学那么忙,每天只要读读书、写写读后感、再时不时交篇论文给讲师点评就行了。
《大惠山》在九月月底就完结了,其间,温向平自然是又根据情节的转折点亲手画了封面,其美型程度自是不用再赘述,等到最后一章刊在杂志上后,许多读者还意犹未尽的写信来希望温知秋可以写个《大惠山续集》。
当然,要是能再跟着画几幅封面就更好了。
温向平抱着一箱子的信也是哭笑不得。
在《大惠山》完结之后,温向平没有立即开新作品,而是打算养精蓄锐,趁着上学,再好好学些东西,罗家和十分支持他的这一举措,也正好借机压一压“温知秋”的名声热度,以防将来温知秋出新作品时,读者会出现视觉疲劳。
重回大学,再捧起书本,是和十年前迥然不同的感觉。散文、小诗、短篇小说、议论点评文,甚至是童话…总之各种体裁的文章都要依照讲师要求写一遍,让素来专注在小说领域的温向平很是尝试了一番新体裁。
讲师布置下来的各种课后阅读,温向平通通读了好几遍,讲师们的提点和意见,有时候也直指温向平写作的毛病,总之,上了个大学,令温向平着实有所收益。
但因着温向平本身底子就十分扎实,加之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走过的地方也远胜于当下绝大部分人,眼界宽阔,思想更不受拘束,时不时的神来一笔常常让讲师抚掌叫好,还直夸他“笔耕不缀数年,定是又一个温知秋”。
“小温知秋”温向平只能回以不知如何描述的一笑。
院学生会听说了“小温知秋”的大名,也亲自上门从他这儿要走了几篇散文,刊在了接下来两个月的院报上。
院报一月一出,而凡是登上了院报的文章作品,都意味着整个学院对这篇作品的认可,毕竟院报的负责人中,讲师也是占了一定比例的。
征集优秀文章本向来是学生会会做的事情,但像这样一连两刊都印着一个大一学生的作品可就是稀罕事了,先不说院报上向来刊登的大都是教授讲师,还有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大一大二的大多凤毛麟角,就是除了他们院有名的教授和讲师能连刊之外,温向平当算得两届新生第一人了。
霎时,整个学院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温向平身上,就是平时不怎么看校报的人也知道了“温向平”这个名字。
虽然学长学姐是被保送推举进来的,实力未必比得上下两届,但经过三年讲师的熏陶,到底比新生们强上一些,其中有能力出众的连刊也算合理。
而同是沽市大学中文系大一新生的天之骄子,本还有人憋着气拿了校报想看看这个“鼎鼎大名”的温向平有几把刷子,但一看人家的文章,确实甘拜下风。
温向平被刊上院报的作品,是一首短诗和两篇散文――看题目,这些都是讲师布置过的命题作文,其他的中文系学生也是做过的。
短诗要求是以花为题,温向平选用了海棠:
你来,或者不来,
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
你去,或者不去,
我就在这里,不忧不惧。
通篇只有三十个字,无一提到海棠,却通篇都在点着海棠的习性和傲骨。语句虽短,却引人细细品读,无限联想,似得见风雨飘摇,蜂飞蝶舞,仿佛每一个字念在舌尖,都会唇齿留香。
其余两篇散文一篇让写雨,一篇让写人,温向平也写的极富诗意,文笔精炼老道。如沁心茶香,回甘清淡宜人,却又久久不去,读完之后再读院报上其它的学长学姐,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通篇下来,竟只有几个讲师和教授们的文章或能略胜一筹。
但这些也不是温向平天生就善写小诗的。散文倒还好,他从前最爱满世界走走停停,写的挺多,手感也都还在。小诗这类的却是极少接触,讲师当时布置作业时可没少让他抓头发,最后还是抱回家一摞半臂高的古诗现代诗甚至各种国画苦读了几个通宵,这才赶在规定期限前心里有了底,一篇作品才能一挥而就。
只温向平的付出,旁人是见不着一点半点的,只能见着他在讲师和院报上大出风头,一举成名。有人佩服,自然也就有人不服气,觉着自己也没少下苦功,凭什么比不过温向平。于是院内一时也是掀起了往院报投稿的热潮,奈何绝大多数人一连几次都名落孙山。
有人见识到了登刊的难度,对温向平心服口服,有人却对温向平升起了嫉妒,乃至是莫名的嫉恨。
今天最后一节课四点整下,班里的同学都收拾了东西商量着去哪儿吃,只有温向平不疾不徐的装着书。
因是入了秋,甜宝上的幼儿园五点就放了学,温向平从这儿直接过去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到时候直接和苏玉秀在幼儿园门口集合就是,时间绰绰有余。
温向平斜跨着军绿色的书包穿过楼道,正要下楼梯,就听见楼梯旁的厕所里隐隐传来几句不甚入耳的话,
“一个瘸子…我那天可都看见了…装模作样…卖可怜才能上的院报…一瘸一拐…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