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去厨房看着炉子上的汤, 没多大会儿陈瑶就是溜了过来。
她一直在关注着家里的情况。
“怎么了？”林如是原本打算下周过来的，只不过医院临时安排她下周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就是把上门做客这件事给提前了。
陈敏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正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对陈瑶来说就是压力巨大——她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没事, 我就是过来看看。”小姑娘还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说话。
陈敏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没什么好怕的, 林医生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她会锯人胳膊。”陈瑶小声嘀咕了一句, 还没等陈敏问她说了什么, 小姑娘又是笑眯眯道：“我去擦桌子。”
人小鬼大。
陈敏看着锅里咕嘟的奶白色鱼汤, 忽然间心生感慨。
刘瑜平日里做饭也挺不错的, 可没今天这么上心。上午去买菜买水果收拾家里，好像家里头乱成狗窝了似的见不得人。陈敏玩笑着说了一句，结果这人还说“哪有”。
哪哪都有！
换做寻常人，看自己养了二三十年的儿子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忽然间就对别的女孩子嘘寒问暖，像是小保姆似的。
当妈的心态调整不过来也正常。
人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中老年人的成长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自己不愿意学习调整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那就是这个时代发展的太快,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给他们调整。
好在, 自己对刘瑜没那么多“母子情”, 刘瑜也好，卫研新也好，还有卫瑾, 他们能过得好就是了。
毕竟一旦进入婚姻的围城，陪伴着人走到人生最后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子女，而是另一半。
陈敏这么一失神，就是闻到了一点点的糊味。
她连忙关了火，往锅里丢了一小段葱白。
只是很快陈敏意识到，这糊味还真不是这鱼汤里传来的。
味道明显是来自外面。
看着半开的窗户，陈敏笑了笑，然后又是打开了火，让鱼汤在炉子上慢慢咕嘟着。
门口传来动静的时候，陈敏刚想要喊陈瑶去开门，结果陈瑶人一下子从客厅里蹿了进来。
嘴上说不害怕，可是这行动还不是出卖了自己？
陈敏摇了摇头，“怕什么呀？别怕。”她这次是真的关了炉子上的火，洗了下手出了厨房。
林如正在门口换拖鞋，刘瑜把她的帽子挂在了墙上。
“陈阿姨，瑶瑶。”和在医院遇到不同，林如现在一张笑脸，让陈敏几乎没办法把这个人与之前那个发狠的急诊室医生联系在一起。
“我刚才还想着，总不能你不知道家在哪里，刘瑜也忘了回来的路了，先坐下歇会儿。”陈敏扯了下身后的人。
陈瑶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林阿姨好。”
林如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瑶瑶比之前可是水灵多了，看来刘瑜手艺真的很好，我今天是不是能过过瘾？”
她很是轻松，陈敏也喜欢林如的状态，这样比较轻松，弄得气氛紧张兮兮的做什么？
“叔叔做了好多好吃的。”陈瑶绝对是出卖人的高手，刚才对林如还怕得很呢，这会儿就是主动搭话了。
“就你嘴快。”刘瑜捏了她小脸一把。
他只是把汤和羊蝎子做好了，其他的青菜都还没做呢。
陈瑶引着陈瑶陪林如去客厅里坐着说话。
林如上班的时候是白大褂平底鞋，不过下了班就是走在时尚的前沿，高跟鞋搭配着牛仔短裤和T恤，显得年轻又是时尚。
陈敏跟林如聊起了她这一身打扮。
“嗨，这还是我妈给我买的衣服，说是我不能整天看惯了生老病死就一副看破生死老态龙钟的模样，才三十岁的人得让自己活出三十岁的风采，她整天在朋友圈发鸡汤文学，我看也不是办法，就找了事情让她做，这不现在喜欢给我买衣服了。”
刘瑜和林如交往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没有到见家长的地步，这次林如过来也不算是正式拜访。
陈敏对于那些约定成俗的礼节也没那么多讲究，觉得千好万好不如孩子自己觉得好，对这件事目前没有进行任何指点。
如今听陈如说起了她妈妈，觉得也是个有意思的人，“那你妈妈眼光可真不错，这一身衣服搭配挺好的。”
蓝色牛仔短裤衬得林如一双腿长且白。
脸长得也不错，双眼皮小鼻子，五官属于秀气的那种，肤白貌美来形容倒是再恰当不过。
这样一个人，大长腿和身材都被掩盖在白大褂里面，是可惜了。
“我觉得阿姨您眼光更好，这旗袍的花色衬您的皮肤，很有气质。刘瑜跟我说他小时候您可严厉了，我可一点都不相信。”
陈敏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的羞愧感，老教师的确是一个再严厉不过的人，刘瑜并没有说谎。
“那都是老黄历了，当老师的太和颜悦色也不好，有时候得严肃点来镇住学生。”
“是呀，咱们都是事业单位，说起来这一点还挺像的，当医生的也不能一味的好脾气，病人有的讲道理，你好声好气说话他听得进去，可遇上那些不明白事理的，你非得大声说他，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他还夸你医术高明。”说这话时，林如忍不住苦笑，“用你们教学上那叫因材施教，我们这是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陈瑶一旁好奇地问了起来，“林阿姨你见过鬼吗？”
“没有。”林如摇了摇头，“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等你再长大点就知道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些。”
林如觉得说这话似乎太早了些，便又是岔开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说到了陈瑶身上，“听刘瑜说，下周，也就是明天就送陈瑶去学校？”
“是有这么个打算，想着先让她去学校适应适应学习的氛围，总不能一直在家吧，早晚都是要去的。”好在陈瑶现在对于去学校没那么抵触了，这倒是让她把心放下了一半。
“那倒是，孩子们总是要玩到一起去才好，总在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林如笑了笑，“学校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真的吗？”陈瑶不太相信，她这两天看电视，总觉得学校里的孩子每天都要做作业，虽然现在她也一直都在做作业就是了。
“那是当然。”她刚说完话，刘瑜就是把果盘端了过来。
左手是果盘，右手则是四分之一块的西瓜。
西瓜是给陈瑶的，这孩子特别喜欢吃西瓜。
林如看到西瓜还有那小勺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北方人，老家那边西瓜还挺有名的，小时候也是，家里人一人一个西瓜，拿着勺子挖着吃。”
“那样吃着过瘾。”果盘里也有切好的小块西瓜，比起陈瑶那个就是秀气的不能再秀气了。
“是呀，不过去了医学院之后，我就没再这么吃过西瓜了。”林如叹了口气，惹得陈瑶好奇，“为什么呀？当医生就不能吃西瓜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帮着老师做实验，就是小白鼠实验。”
陈瑶一边挖西瓜吃一边抬头看着林如，似乎对故事很感兴趣。
陈敏就不一样了，她到底是多吃了几年盐，总觉得林如说的故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样子。
“知道小白鼠是用来做什么实验的吗？”林如用牙签插了火龙果递给了陈敏，她没有太把自己当客人，但是对于长辈也是有着最基本的尊重。
陈瑶不知道，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是做药物实验。”林如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有点不太适合陈瑶，便又是继续说道：“我跟一个男同学，他比我高一届，平日里我都喊他白师兄。我俩是进行了分工，照顾那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还记得那天下午等我去实验室的动物房时，就看到小白鼠少了一只。”
“它从洞里钻出去跑了？”
“怎么可能呢，那个小笼子上的洞也就比我们的手指头宽一点点，再说了，要是跑了一只，其他的不也会跟着跑吗？”
“那是为什么？”陈瑶好奇，“是不是有人把小白鼠偷走了。”
“并不是，那只小白鼠死了。”
明明是故事，陈瑶却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死的呀？”他连西瓜都没有继续吃。
陈敏觉得林如真是恶趣味，养小白鼠的笼子那网格都是很小的，既然不是跑出去的，也不是被人偷走的，而是死了。
怎么死的，药物过敏吗？
同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做了相同的处理，没道理一个死了，其他几个还好好的呀。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动物界存在着弱肉强食，所以这小白鼠……
“那只死了的小白鼠是被几个同伴给吃了，我看到的时候就是一团血糊糊的。”林如坏笑了一下，不过陈瑶显然没意识到她为什么坏笑。
“那么狠吗？被生吃了，那得多疼呀。”
陈敏觉得小孩子小也是有好处的，林如的题外话陈瑶显然没听出来。
那小白鼠被吃的血肉模糊，林如那意思分明是说吃西瓜的陈瑶像是小白鼠。
这么重口味的玩笑，大概也就医生才能说得出来。
“没事，我查了录像，它是麻醉之后醒来的晚了，我那白师兄着急去吃饭，看着几只小白鼠没醒过来就走了，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讲故事自然是要讲完的，林如拿起块西瓜吃，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刚才的影响。
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厌一行。
这也算是行业定律了。
林如慢条斯理的吃着西瓜，“我们做医生的还好些，我一朋友当时非要去做法医，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弄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现在成了个瘦猴。”
陈敏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下，“那是挺没胃口的。”
死人呀，而且说不定什么死状，能有心情吃饭才怪呢。
职业上的事情陈敏表示尊敬，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单位里上班一天谁不累呀，结婚为了什么？有个人作伴，能够说说心里话，相互鼓劲加油一起努力。
而作为家属，也要努力体谅。
林如过来吃饭，也不遮掩自己职业生涯中遇到的一些事情。
陈敏觉得自己可以认为，林如对刘瑜也是很满意的，她觉得林如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她们，反而是为了让自己了解她的工作日常，还有性情。
也不清楚林如之前有没有过男朋友，这也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只要林如不是骗婚的，没什么隐瞒着刘瑜的大秘密，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关起门来就是能解决的那种。
林如是个直爽的性子，并没有觉得自己去厨房帮忙有什么不妥当。
陈敏也没阻拦，只是看着把四分之一块西瓜下肚的陈瑶摇了摇头，“现在就吃这么多，过会儿你还吃饭吗？”
“没事，我吃饭是另一个胃。”陈瑶也是有歪理。
这会儿还没到西瓜下来的时候，市场上卖的西瓜也都是个头比较小，所以陈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刘瑜今天做的饭很混搭，南北菜系都有。
一份红烧羊蝎子，一份麻辣羊蝎子，显然是针对不同的口味。
陈瑶还是第一次吃羊蝎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口才是。
倒是林如，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铁盒。
里面是迷你型的手术刀，还有就是一个小凿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陈敏也不该怎么称呼的小东西。
“吃羊蝎子，得有工具。”
除了早已经知道林如习惯的刘瑜，餐桌上另外两个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毕竟是脊椎骨，而且是粘连着的羊肉还有脊髓，想要吃到羊蝎子的精髓还是有些难度的。
陈敏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如用那把小凿子把上面的肉全部剔了下来，骨头上面除了一些酱汁，可以说是干干净净的了。
当医生的，果然是专业水准不一样啊。
“要不要我教你？”林如主动问陈瑶，小孩子那惊讶又是仰慕的眼神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陈瑶点了点头，不过被刘瑜给拦下了，“她小孩子又不像你这么手稳，要不麻烦你给她弄两个吃？”说着他已经从后面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小碗，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阿姨，刘瑜平日里在家也都这样吗？”林如觉得这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大概是近墨者黑，陈敏也是告了个状，“是呀，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瑜则是神色坦然地坐在那里，看林如给陈瑶剔羊肉吃，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大概人再多的棱角，等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时，都会把自己的刺给收起来，想要给与对方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陈瑶也是被两个羊蝎子给收买了，看着离开了家门的两个人，她都忍不住问了起来，“奶奶，是不是当医生的手都特别巧呀？”
“是呀，心灵手巧。”陈敏笑了笑，“怎么，你现在改变了主意想要当医生？”
陈瑶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在想，林阿姨下次什么时候来。”
之前还畏惧如虎的人，现在却是盼着林如过来，陈敏吓唬她，“那你知道今天林阿姨为什么讲小白鼠的故事吗？”
“知道呀。”陈瑶理所当然道：“就是说我吃西瓜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白鼠呗。”
知道？
这下子换陈敏吃惊了。
陈瑶则是神色坦荡荡，“我之前从饭里面吃到过蟑螂。”甚至还吃下去过，那时候陈瑶还干呕了一下，后来每天的饭菜里都会有这些东西后，陈瑶便是习惯了。
所以刚才林阿姨的玩笑根本刺激不到她。
她见到的，远比同龄小孩子多得多。
陈敏并没有从陈瑶这里套话，知道这孩子的过去。陈瑶人虽然不大，不过记忆总是有的，过去那些苦涩的人生回忆，实在是不太适合再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