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医院里什么样的事情都能见到,眼下这一桩还真不算什么奇怪的。
“所以呢,这不是你们警察,哦,你是交警,那你应该跟公安局那边联络,打击犯罪分子,顺藤摸瓜把这个犯罪团伙给揪出来才是,我就是个急诊科的医生,找我说这事干什么?”
陈敏看到玻璃杯里的姜糖水就知道原因所在,大姨妈期间脾气暴躁那是再正常不过,她当初都能痛经猝死,眼前这人只是说话冲了点,但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交警同志没把话说清楚,“是这样的林医生,交警同志的意思是,这孩子刚才说自己是孤儿,可是孩子的胳膊不能耽误,您看能不能给签个字让孩子把手术给做了。”
林如这会儿脑子乱,原本就不好受又是熬了个夜班,这会儿就想着赶紧喝了水缓一缓精神然后换衣服回去睡觉,听人说话也听不得这些弯弯绕,听到这话才算是觉得听到句实在话。
“行呀,不过小心惹上麻烦。”她没意见,那毕竟是个小孩子,不过还是小心点为妙,她刚才虽然拿话怼了那交警,可人也明白,犯罪分子是抓不完的,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不这么多年也没位列佛班,看人家大圣都成了斗战胜佛,他还在地狱呆着呢。
现在的犯罪分子犯罪手段更新换代的快,是抓不完的,就像是医院里怎么也杜绝不了医闹一个样。她也就是嘴上撒撒气,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阿姨人好心善,可别回头被沾惹上,那可就麻烦了。
刘瑜一直没吭声,等拿到护士通知,说下午给这孩子进行手术时,他这才是开口说话,“那您是不是不打算去北京了?”
总不能把手术后的孩子往这一丢人就走了,他还得上班,不可能看着这孩子,要是没人守着,万一这孩子又被人带走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可以断定,老太太是不打算去看卫瑾了的。
这会儿陈敏脑子里都是孩子这事,还真是把去北京的计划给抛到脑后了,好在之前也没跟卫瑾打招呼,都是不至于让她失望,不过看刘瑜这神色,她还是想要解释下,“我就是看这孩子可怜……”
“行了,我知道,您不用说了。”刘瑜又不傻,老太太这是触景伤情了,教了几十年的学,什么事情没遇到过?
头些年她带的一个特别文静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真的像是弯弯的月牙那样的一个小女生,高考结束后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被一辆急速行驶的摩托车撞了。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老太太和那小女生的爸妈商量着给孩子报考了学校,把录取通知书烧给了这小姑娘。
再往前数,还有个学生,暑假的时候去做暑假工,谁知道就那样没了踪影,有的说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抓走了,那两年社会上一直盛传有犯罪团伙器官买卖,那女学生大概就是被看中了被抓去挖肾挖心什么的。
也有人说是被人骗到山里头当媳妇去了,那些大山深处民智未启的地方,一个村里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总之只有一个结果,那女学生是再没了踪影。
还有那个可怜又是倒霉的董冬冬。
今天遇到这孩子,很可能是被犯罪团伙控制着的傀儡儿童,老太太不免触景伤情想起了那些过往的事情,动了慈善的心一时间把卫瑾抛之脑后,刘瑜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敏话没说出口,看刘瑜这样她也是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这才是说道:“要不你先回去歇着,我在这再跟这孩子说说话。”
刘瑜“嗯”了一声就走了,陈敏一时间也没多想什么。
其实老教师的那些没了的学生她也记得,可印象更深刻的是她刚入职那会儿,班里转来了一个学生,是小时候被人拐走了的,那孩子还算是幸运点的,被乡下一户人家收养,养父母对他还算是不错,可亲爸妈不死心呀,总算是找到了他。
生父生母认不出来,沉默寡言,虽然没说要回乡下,可整个人就是孤僻的。
对于城市里的新鲜事物并不感兴趣,爸妈没办法,想着把他送到学校里,也许跟同龄人接触就好些了?
然而还是没什么太多的用处,那孩子就像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陈敏那会儿刚入职,对于教育事业可以说是热情澎湃,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去跟那孩子交流。
然而效果却很是不好,再然后那孩子就是被爸妈带走了,说是去找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有自闭症什么的。
等陈敏度过繁忙的入职初期再去找那孩子时,听到的是孩子偷跑回去的消息,曾经苦苦寻找的爸妈被这个消息刺激到,一个两个都是病倒在床,也任由着那孩子去了。
那是人间惨剧。
陈敏听说,那对父母其实工作很是体面,为了找儿子心力憔悴,后来儿子走后更是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的模样。
千杀的人贩子。
陈敏那段时间特别仇恨,网络上有过一个投票,说是不是对人贩子执行死刑的时候,她投了支持的选项。
而现在遇到的情况可能与当初不同,可一个正值童真无忧年龄的孩子如今却是被人操纵者,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为人操控,流血受伤给人挣钱,她是真的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不问。
她也知道,可能这孩子的“养父母”也在盯着,等着找机会把来讹她。
可她还是冲动了,不想丢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整理了下情绪,去了病房。
因为情况特殊,刘瑜还找关系给安排了间单人病房。
这会儿倒是有个交警还在这边,毕竟这可能涉及到犯罪案件,他们交警大队已经跟市局那边联系了,不过那边派过来的人还在路上,估计过会儿才能到,他还得先在这里守着。
也没闲着,想要从小孩子嘴里问出更多的消息,可是没怎么有用,这孩子不怎么说话。
陈敏过来后,那交警也是站起身来,“阿姨,您其实可以回家歇着的。”这医药费给交了,其他真要是有情况,到时候会通知再去交警大队一趟,他们会在这边守着,“肇事者”其实可以回去了的。
“我没事。”陈敏笑了笑,“同志,我陪着这孩子说会儿话,你要不先去吃点饭?”
交警听到这话有点不好意思,“我点了外卖了。”他得在这边守着,不可能下去吃饭,万一这孩子跑了就不好弄了,所以就点了外卖,而且因为不知道陈敏还在,就点了一份。
陈敏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笑了下,“那行,别饿着就行。”她转头去看病床上的人,有点干巴巴的瘦,不过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要是再吃胖点精神点倒是长得也不错。
“你下午得动手术,现在不能吃东西,等手术结束了,再给你做吃的,今天跟我一起来的那叔叔做饭可好吃了,回头让他给你做吃的。”
小孩子听到这话不吭声,只不过看向陈敏的眼神却是闪亮的,显然吃对于他而言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咱们在这坐着也是无聊,要不你陪我说说话儿?”陈敏拉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我是老师,退休后没有学生教了,还挺无聊的,总想找人说话,可谁整日里有空陪你说话呀,都嫌我烦。”
一直沉默的小孩子忽然间开口,“你是好人。”
忽然间被发了好人卡,陈敏愣了一下,那交警也是一愣,他还以为这孩子打算一路沉默到底呢,原来还会说话呀——他直接忽略了之间在急诊室里,被林医生“恐吓”后这小孩子的尖叫声。
陈敏闻言笑了起来,“你也是个好孩子,孩子,读过书吗?”
小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也是,这么个小可怜,怎么可能读书呢?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陈敏。”她伸出手来在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小孩子看着她的手心,然后又是看着她说道:“我认识这两个字。”
陈敏很是耐心,“那我也想要认识你的名字,你会写吗?”
问出这话后,陈敏有些后悔,她想起来史铁生的文章《我与地坛》里面,母亲说儿子一脚踩扁一个杨树花的事情。
对于一个右手现在不能动弹的孩子而言,让他写字实在是太残酷了。
她正要改口,那小孩子小声说道:“瑶瑶,我叫瑶瑶。”
陈敏愣了一下,她在手心里写下了遥远的遥,得到的却是小孩子的否认。
又是换了个词,还是不对。
倒是交警在那里说了一句,“是不是瑶台的瑶呀?”
起初,陈敏也是这么个怀疑,可是很快就又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这孩子留了个短平寸头,怎么也不可能是女孩子吧?
她之前是真没注意,“是这个吗?”又是在手心里写下这个瑶字,陈敏看到那小孩子点了点头。
“那你是女孩儿?”
这话问的旁边交警也是一愣,医生检查后也没说什么,他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个小男孩,怎么还成了小女孩了?
想想,这小家伙之前在急诊室那边嚷嚷起来的时候声音是有点尖锐,可是这也太……
病房的们被敲开,看见过来的人,陈敏愣了一下。
“顺带着上来看一眼。”林如这会儿脱下了白大褂,穿着的是浅跟鞋,原本被白大褂遮掩着的身材也是显露了出来,倒是个苗条的,穿着驼色的风衣有那么点冷冽气质。
“另外,你的外卖。”
交警连忙感谢,他这会儿还真是饿了。
陈敏看林如要走,连忙就是追了出来,“医生,这孩子真是个女孩?”
林如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哦,是女孩,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的,忘了跟你们说了。不过手术同意书你们不也是签字了吗?上面不是写着的吗?”
第85章 陈敏的决定
陈敏倒是没注意那个, 那是刘瑜和交警协商着来的。
林如也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她还是有点难受,长话短说, “您也别那么担心, 下午主刀的郑医生是老专家了,孩子胳膊会没事的。”
陈敏倒也没想那么多, “林医生你身体不舒服, 早点回去歇着吧。”作为一个当初备受痛经折磨的人, 陈敏很是体贴林如的辛苦。
林如也没多说什么, 她主要是担心这孩子一个人在这边不安全, 真要是被那伙子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也不是没可能,就算是有监控也没用,没有孩子亲属报案,警察极大可能不追查这案子。
如今看到陈敏还有交警队的人都在这边,她也放下心来,说完这话就是回家歇着了。
倒是陈敏,想起来没办法跟徐文珊一起去北京,便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让她退了自己那张车票。
徐文珊还有点懵, 怎么忽然就要自己退票, 连个前因后果都没有。
“可小瑾要出国的话怕是今年过年都不回来, 您真不打算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呀。”她看着在厨房里做饭的卫研新,拿着电话过了去。
“也没什么事,就是遇到点小情况, 我没事,但是一时间可能走不开。”陈敏看了看病房,病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交警队的同志正在跟小朋友说话,“……等你动了手术就能吃东西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呀,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也是个年轻人,估摸着刚上岗没多久的那种。
陈敏笑了笑,“真没什么事,等晚上再打电话跟你们说。”
她挂了电话,然后进去跟瑶瑶继续说话。
倒是交警同志看到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还在饿肚子,自己在这吃饭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给您也点一份外卖?”
“不用了,我儿子过会儿给我带饭过来。”陈敏是胡说八道的。
刘瑜这会儿正在交警大队里看录像,反复确定了好几遍后找到了那监控录像里举止异常的人。
“你看这边,我估摸着是这孩子机灵,找了个机会来假碰瓷,想着那逃出来。”交警大队里的人给刘瑜分析情况,“一般而言碰瓷往往是找那些监控摄像头不怎么好用的地方,因为监控不好用,车主又是不愿意惹上麻烦,往往就是着急了事,把这事情私了了。”
从几块屏幕上的监控录像来看,那孩子是忽然间挣脱跑开的,虽然看不清那原本挟持着她的一男一女的神色,不过看后续路人都围过去,这两人却是跑开了不难发现,这两人也没想到眼前这情况,大概是怕事发,所以就先逃跑了。
“那这样的话,要是孩子指认这两个人,能把他们抓起来吗?”
刘瑜关心的是这个问题,黄喆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他怕这两个人逍遥法外,回头再去找这孩子的麻烦。
交警队的同志听到这话有些无奈,“这件事还真不好说,你也知道,现在这种已经形成了地下产业,而且手续都很全的那种,他们一般都会声称是孩子的养父母,从法律上来说,现在他们要是来要人,你都没办法留下那孩子。当然,要是这孩子指控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关键是这孩子基本上都是被洗脑了的,一般都是被这些人控制着,尤其是从小时候就被训练,对于“养父母”那是存在着骨子里的恐惧,很有可能出尔反尔。
要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麻烦的反倒是好心人。
去年早些时候不就出了这么一回事嘛,到最后参与到其中的市局支队也是里外不是人,明明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可就是没辙,他们也恶心,可没办法。
犯罪形成了产业链之后,那真是丧心病狂,便是法律也很难制裁他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最无奈的现实。
“那能不能麻烦你们,我想把这段视频拿下来,找我朋友去看看,他就在省厅的技术科,是做刑侦的,我想让他看看能不能再把这两人的资料找找。”
交警队知道刘瑜的意思,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年龄的人了谁家还没个孩子?这事真要是落在自己孩子身上,那可真是跟从心口上剜下一块肉没什么区别。
人家有人在省厅,又是存了好心,交警大队这边也是配合。
刘瑜从这边离开后就是跟傅文瑄打了电话,很不巧地搅了傅文瑄的美梦——他正在跟童文佳求婚,眼看着童文佳就是要答应了,结果该死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