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泽走之前，垂眸撇了林雀一眼。
林雀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快下课时，苏栋一行人才回来，每个人身上烟味缭绕。
往座位上一坐，前后夹击在林雀附近，浓郁的烟火味熏得她干咳了两声。
苏栋飞快地往她桌上扔了个纸条。
林雀展开，里面只有三个字：【天台见。】
这字体她很熟悉，是鹿鸣的。
字深陷纸张上，用笔很重，他似乎有很大情绪。
林雀将纸条收在课本内夹好，下课铃一响，她就从座位上站起。
沈晗扬轻声说了句：“林林，好好说，难得阿鸣用了心，你悠着点作践。”
林雀淡淡地和他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教室。
学校的天台是严令禁止上去的。
虽说有防护措施，但还是有一定风险出事，所以平常是一直锁着门的。
鹿鸣几个不知从哪儿搞到了钥匙，时不时上去透透气抽抽烟。
天台俨然成了他们的休息地。
林雀爬着楼梯，楼梯常年不见光线，阴森森地，整个楼道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甚至还带了回音，略封闭的环境有些骇人。
因为鲜少有人来，所以平时没什么人打扫，积了满地灰尘。
人走过，有粉状颗粒浮起，呛得人难受。
她捂住口鼻，加快脚步爬了上去。
推开天台的大门瞬间，才有亮堂的光线招进来。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对面站着的鹿鸣。
他背靠着防护台，面对着大门，站姿随意散漫，他手里还掐着烟，有白色的烟雾淡淡地游走在他脸上，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明明白白捕捉到了隐匿在烟圈下的阴郁神色。
她很久没见过他这么严肃，顿了顿脚步，两秒后，重新抬起脚，迈上了天台。
走近他时，他的手里还有大半截香烟。
见她来，他松松垮垮瞄了她一眼，抬手，随意地将才点燃不久的烟丢进一旁的矿泉水里。
林雀随意看过去，发现里面还有大半瓶水，里面已经堆积了许多烟头。
鹿鸣微眯着眼睛垂眸睨林雀，面色平淡如常，眼神却深了又深。
但林雀却极度不自在，她从他的眼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征服欲。
她手摆弄着衣角，借此来缓解下压力。
鹿鸣不说话，她也没冒然开口。
沉默着大眼对小眼了会儿，她率先扛不住，柔声道：“鹿鸣，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隐约猜到鹿鸣周身隐隐约约怒气来源是为何，多少有些心虚，她摆了张笑脸，讨好地对着他笑。
鹿鸣瞧她，在她忐忑的眼神里缓缓开了口，不同于她的局促，他不管表情还是声音淡淡地：“林林，你想换座位？”
第26章
他就这么直白地将话题挑开, 林雀抬眸观察他的神色。
他大咧咧揣兜站着，见她望过来, 肩膀往前探了探, 头微微前伸, 离她近了些许，方便她看得更仔细。
鹿鸣比林雀高一头，林雀要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因为距离有些近，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入目处是他的下巴——已经发育成了男人特有的硬朗线条。
不似少年和女性的弧度那么平滑, 男性威严已经朗朗昭昭地显现了乾坤。
他明明是悠然散漫地站着任由她打量, 奈何气场过于强大, 林雀无端生出一种感觉：她才是被窥探研究的那一个。
林雀避开他的锋芒，垂下脑袋看地面,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看不懂他的想法，没有冒然开口，以免触到他的怒点。
她默不作答, 鹿鸣也不恼：“对我不满意？”
“没有, 你很好啦，是我的问题。”林雀背地里都不怎么说人是非，当着面更不可能轻易去伤害别人。
一是出于自身教养，二是不愿意轻易得罪人。
鹿鸣轻笑一声，发出了笑声, 脸上却没分毫笑意。
他是常拒绝别人的人, 怎么能听不出林雀这是给他发了好人卡。
他终归还是给了她面子, 没把话说重，甚至语气还算得上温柔：“好话不用说了，你就是说出花来，我这心里也痛快不了。”
林雀察觉到他的坚持，明白这回不是她掐科打诨能混过去的事儿。
想了想，她说：“我现在想安心学习……”
她是真不想分心。
她活得明白，本身又喜欢多思熟虑，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鹿鸣挑眉：“我有打扰你学习？”
“没有。”林雀回。
非但没有，还一直在帮她学习。
鹿鸣垂眸睇她：“那你还拿这事儿搪塞我？是想让我和窦娥比谁更冤吗？”
一句话，堵得林雀哑口无言。
林雀被他说得脸红，她确实理亏。
片刻后反应过来，诧异地瞄了鹿鸣好几眼。
好家伙，平时闷不吭声的一个人，合着嘴皮子功夫那么六呢？
连哄带训地，这一通下来，一句重话没有，却击得她溃不成军，完全将局面掌控在他手里。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太好，林雀想缓一缓再谈：“快上课了，我们放学后回家说行不行？”
鹿鸣轻飘飘丢了句：“不行。”
林雀见躲不过，被他的咄咄逼人压得有点恼，索性敛了对他的惧意，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你怎样才肯放我去上课？”
鹿鸣无视她眼里那丁点儿怨气：“要你说实话。”
以前都是小姑娘想着法子往他身边坐，现在可好，他由她在自个儿跟前摆着，她却要遛。
头一回招了人的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林雀那埋藏在潜意识里、想要反抗林母而去亲近鹿鸣的念头是见不得光的。
她不可能把内心的阴暗面就这么展现在人前。
她思索片刻，找了个相对能说得过去的说法：“我梦到你亲我了，可能是我潜意识里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得再咱们同学情谊没变味之前，及时快刀斩乱麻，所以……”
鹿鸣忽然说：“那不是梦。”
林雀不解看他。
鹿鸣面色平平，瞳仁深处却仿佛有火焰在闪耀，带着炙热烫人的温度。
他缓缓张口：“我的的确确亲了你。”
林雀：“……”
第27章
鹿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落在林雀心里却跟往水池里丢了个zha弹似的，激起浪花一片。
林雀有意控制表情, 做出平静的样子, 效果不大好, 略有些不尽人意。
那是她的初吻，又有着这个年纪本不该发生、不可言说的禁忌，在这种娇羞与刺激的双重压力下，她脸颊不可避免地爬上了浅淡红晕。
鹿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强装镇定, 他嘴角有勾起倾向, 闪了闪, 将嘴角压回, 回归淡漠表情。
小姑娘含羞带恼的，看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他难得起了恻隐之心，没戳破她。
林雀再三稳了稳情绪，干咳一声后, 她蚊子似地哼哼：“你为什么亲我？”
那么臭不要脸的一个人, 破天荒害羞一回，鹿鸣觉得稀奇又有趣。
他脑袋探过去，耳朵贴近她嘴唇，恶意揶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雀舔了舔嘴唇，用正常的音量说：“你为什么亲我？”
“你不是说想让我亲你么？”鹿鸣重新站直身体, 身高存在差异, 他看她时视线向下, 这个角度使他看上去有些冷淡：“我满足你，还做错了？”
义正言辞的，好像只是谈一件本该发生的事，无关于风月。
林雀：“……”
鹿鸣的说法让林雀松了口气。
她不相信他的话，他喜欢逗她是没错，但底线分得清，他如果真想动手动脚的话，教她做题时有的是机会，但他一次都没有。
他骄傲到骨子里，是不屑做出吃女生豆腐这种事的。
他亲她，只能说明他对她是喜欢的。
但他却没挑破这层关系，很明显，他是为她考虑的，他知道她并不想多考虑学习之外的事情。
——包括情情爱爱。
林雀多精啊，她老早就怀疑鹿鸣对她不一般，这会儿终于确定了他的心思，她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本以为他只是看她有意思，闲暇之余逗她玩玩儿，没用多少心，所以面对他的调侃她也能随意应对。
可他分明是真的替她着想的，那么直白的一个人，在她面前行事迂回内敛了许多。
林雀不好像从前一样那么敷衍他。
对于被亲这件事儿，林雀并没有反感。
鹿鸣颜值那么能打，人还优秀，真正儿八经算起来的话，谁占谁便宜还真不一定。
而且的的确确是她先说想要亲鹿鸣的。
她说那话时，语气很正经，她没有开玩笑，她被他漂亮的唇形诱惑许久，是真想亲……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但如果亲她的人不是鹿鸣，她肯定要炸……
林雀沉思，鹿鸣没打扰，素着一张脸瞧着她发呆。
好一会儿，林雀嫩薄的眼皮上上下下翻了好几回，时不时往他这瞄一瞄，似是要说话，但都没说出来。
欲言又止的。
鹿鸣将她的纠结看在眼里：“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怕我影响你学习吗？”
“嗯。”林雀耷拉下脑袋，没有再扯其它理由。
鹿鸣说：“我有影响吗？”
“没有。”
鹿鸣冷哼：“那不就是了，安心回去学你的习，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排名比我少了几十位，我还没小瞧你，你到嫌弃起我来了。”
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她过河拆桥。
态度摆得很明确——想换座？没门。
林雀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想反驳，看了看他冷冰冰的脸没敢说话。
她想换座位，又说不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他够烦的了。
还得为了顾及她，连个喜欢都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想想都知道他这会儿心里有多不爽。
林雀垂眸看地面，随他说去了。
鹿鸣心烦，手探进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正想将盒盖挑开，抬眼盯了下林雀，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挑眉：“回去吧，要上课了。”
“哦。”林雀转身。
鹿鸣挑开香烟盒，食指拇指捏了根烟。
林雀忽然又走了回来：“你不去吗？”
鹿鸣睇她：“你想我去吗？”
“旷课不好。”林雀婉转提醒。
鹿鸣将烟塞回香烟盒，随手揣进兜里，长腿往前一迈，跟在了林雀身后：“走着。”
临走前，没忘带走那瓶装满了烟头的矿泉水。
换座位的事儿就这么被鹿鸣强势压了回去。
林雀没再提。
人鹿鸣说得对，他从没影响过她学习，反而还对她有帮助。
她还不如好好抓住机会，借着鹿鸣好好学习，早日拿出个好成绩来，用不断上升的成绩来打消林母对她不好好学习的怀疑。
——
天热，宋颖没多少胃口，觉得饭菜油腻。
吃饭的时候挑三拣四，吃不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过了饭点儿没多久就饿了。
她趁着课间去喊了林雀去买零食，她也知道零食含油量不比饭菜少，但至少零食表面不会让她感到油腻：“走，去小卖部。”
林雀往宋颖书桌上看过去，满满的都是零食。
——都是别人送给鹿鸣的。
鹿鸣不要，一股脑塞给了苏栋。
东西多的苏栋哪里装不下，索性往宋颖课桌上也堆了堆。
宋颖不愿意。
苏栋就舔着脸笑：“一起吃一起吃嘛，别客气。”
宋颖冷脸，他就把零食抱回去。
没一会儿功夫，又会有新的零食越界到她桌面上。
几次之后，宋颖放弃挣扎了。
送鹿鸣的东西太多，往往昨天的还没吃完，今天的又送回来。
苏栋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抱着一堆东西往垃圾桶里送。
班里和苏栋关系好的，想吃什么不用说直接从他桌上拿就好。
苏栋有乐得送他们吃。
——放学的时候他还能少扔点东西，也轻松自在。
林雀站起身从他们桌子上捡了包黄瓜味的薯片过来，她重新坐下，然后撕开一片放嘴里：“颖颖，你们桌子上堆着好多零食呢，直接吃就行啊。”
“是啊，颖颖，想吃哪个，随便拿呀。”苏栋殷勤地把零食一股脑全推到宋颖面前。
宋颖拧眉撇了眼桌面上的零食：“二手的东西，谁稀罕。”
林雀新一片薯片都快送到嘴边了，被宋颖一说，她动作顿了顿。
宋颖没意识到林雀正在吃桌上的东西，她还在数落苏栋：“再说我又不缺那点钱，谁希望捡别人不要的垃圾。”
末了，还看了鹿鸣一眼。
鹿鸣冷淡斜她，她悻悻收回了视线。
林雀了解宋颖，宋颖人挺好的，家境好模样好学习也好，是真三好学生。
说话是直接了点，但人家也的确有傲气的资格呀！活得优越点也正常。
她那么众星捧月的一个人，要是活得小心翼翼才叫不对劲儿呢。
林雀没在意宋颖的话，薯片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送。
嘎巴嘎巴吃得很香。
宋颖拽了拽她的手腕：“走啦，我请你喝奶茶。”
林雀将薯片密封压在书本下放好：“好好好。”
当他们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林雀桌面上的薯片却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