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动天下——子醉今迷
时间:2018-07-13 09:33:41

  就这么伏在床边,仅仅握着他佩戴的一块玉。再没其他。
  郜世修双目澄明地看着眼前的墙壁,终是没有开口赶人。
  她在他床边哭到天微明。
  他沉默地看着墙壁,到天微明。
  ·
  原本打算的是第二天一早即刻启程。
  玲珑哭累了睡着后,郜世修起身,把她放到床上躺好,又改了主意。
  待到大家一起用早膳的时候,他说:“再多待几日。让王老先生多给看看伤势。”
  王老大夫本就觉得娃儿这伤口得好生照顾着才行,闻言点头:“郜公子说的是。虽然孩子恢复得快,可不观察个两三天的,难保有没有变数。依老朽看,多留些时候的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用过早膳后,手下收拾东西的时候,郜世修朝玲珑的饭碗看了眼。
  她只吃了小半碗粥,几根咸菜。再没其他。
  郜世修自小习武,自然知道受伤后愈合是极其痛苦的过程。更何况小姑娘伤在手,十指连心,那种疼痒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食不下咽是正常的。
  但是不吃东西不行。多吃一些,才有利于伤口恢复。
  郜世修去看玲珑。
  谁料小姑娘在偷偷看他。
  俩人视线一接触,小姑娘就惊得跳了一下,慌张地别开视线,没敢如以往那样和他对视。
  郜世修觉得好笑。
  很好。
  看来她偷偷摸摸做错事后,还算有点懊悔之心。
  勾勾手让她过来,郜世修俯身,用只能他们俩才能听见的音量问:“心虚了?”不等她回答,又低声道,“罚你这几天每顿都多吃一碗饭。”
  玲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弱弱地说:“能不能只多吃半碗?”
  “不行。”
  看他说的决然,玲珑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皱着小眉头去揪衣角。
  见她这般垂头丧气的小模样,郜世修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说实话,北镇抚使五官清隽相貌极佳,笑起来尤其好看。仿若寒冬已过,春暖花开。
  飞翎卫们头次见到他这般模样,一个个瞧得目瞪口呆,又急急忙忙扭过头去,没胆子再多看。
  ·
  耽搁的这几天功夫,足够穆少宁带人办妥抚育堂和杨县令那边的事,带了人把他们一路押去成都府府衙,看押起来。
  这些事情已了,穆少宁他们就来了王老大夫这儿汇合。
  郜世修早已修书一封送去都察院,讲明杨县令德行上的缺失,让他们严惩此人,由吏部另行择官任命。
  如今与穆少宁汇合,他又给户部去了信,提及此事,告知抚育堂的管理存在严重疏漏。如今镇上的抚育堂已经遣了人暂时代管,户部还需派了专人来处理此事,另,要仔细查看各处抚育堂,务必杜绝这种虐待孩子的事情再发生。
  郜世修忙着政事的时候,穆少宁倒是闲了下来,没事儿就去逗玲珑。
  他也知道伤势愈合的时候极其不舒服,想着法子让玲珑开心点。或是给她讲自己听到的趣事,或是说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偶尔没词儿了,就把自己做过的糗事抖出来。
  玲珑笑得不行。
  “你还真把仙人掌拿起来了?”她眉眼弯弯地问:“那,扎手了没?疼不疼?”
  “怎么不疼!”穆少宁想到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有戚戚焉,“我的手被扎得毛绒绒的,整个儿的跟仙人掌似的了。我爹气得打我一顿。还是祖父好,帮我一根根拔下来的。”
  穆少宁说着,看看到了玲珑换药的时间,就打算拿了药给她换上。谁知东西刚刚准备好,正要动手帮忙,门吱嘎一声打开。
  回头一瞧,哦,原来是北镇抚使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
  郜世修一直惦记着这事,掐着点儿到的这里。
  他拿过药,说了句“我来”。净过手后,坐到玲珑身边,小心地把她的手放到旁边矮几上,动作轻柔地给她拆绷带,上药,换新绷带。
  想他自小习武,动作和力度都能把控很好,不会弄疼她。
  别人来做,他不放心。
  穆少宁摸摸鼻子,想说自己也是习武的,能够做好。但看七爷态度坚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抬头看了会儿天花板,穆少宁猛地拊掌大笑,“玲珑,我给你煮面吃吧?”
  玲珑最近在郜世修的“威逼利诱”之下,每顿都吃得很饱,不饿,闻言就想拒绝。
  可郜世修替她直接做了回答:“可以。”
  穆少宁开开心心地出屋去了。
  等穆少宁离开后,玲珑眼巴巴地看着郜世修,很小声地说:“我吃不下怎么办。”
  郜世修抬眼看了看她。没吭声。
  不过,等到面端上来后,玲珑就知道了答案。
  把穆少宁赶出屋子,郜世修帮忙把那一小碗面给吃了。而且,没和穆少宁说是谁吃的。
  玲珑心想,八成是七爷他自己饿了吧,所以坑穆少爷一碗面。
  郜世修却是看着面碗若有所思。
  后来的日子里,不论是在王老先生那儿,还是在从成都府到京城路上住客栈的时候,郜世修每天都会让穆少宁给玲珑煮一碗面。
  穆少宁从来不抱怨,每次都乐呵呵地去煮面。没多久,热气腾腾地端过来。
  眼看着那面从清汤寡水到后来带了点葱花,再后面还能加鸡蛋了,郜世修终是轻轻颔首。
  临进京的前一天晚上,等玲珑睡着了,郜世修把穆少宁叫到屋子里,问:“你当真想让玲珑跟你去怀宁侯府?”
  穆少宁在把玲珑带出抚育堂后,就命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怀宁侯府,说起这个小姑娘的事儿,希望家里人能同意他把人带回去。
  这件事,自打汇合后,他就告诉了郜世修。
  七爷当时并没表态,不答应,也不反对。
  前几天收到了家中回信,已经同意。自那时候起,穆少宁就一直明里暗里地磨郜世修,想让他松口。
  毕竟人是七爷救的。没七爷的首肯,他哪能随意把人带走?
  可是郜世修一直不予理睬。
  穆少宁也没辙。
  如今郜世修主动提起来这事儿,穆少宁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忐忑,“七爷,您的意思是……”
  “看你待她还算是有几分真心实意。”郜世修道:“那便把她交给你。”顿了顿,想小丫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遂轻叹着道:“希望你和侯府的人能够善待她。”
  定国公府的情况有些复杂。相较起来,倒是怀宁侯府更适合孩子的成长。先让小姑娘过去,到时候他再抽空去趟穆家,把玲珑的事情和侯爷谈一谈,亲自把她托付给他,应该不成问题。
  惊喜来得太快,穆少宁嗷地一声哈哈大笑。
  笑完后,看七爷正神色冷淡地望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路过小姑娘的屋子,穆少宁想进去看看,斟酌了下,还是别在这个紧要关头惹怒七爷,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
  翌日启程之前,玲珑一直跟在郜世修身边。郜世修没把这事儿告诉她,穆少宁就也憋得抓耳挠腮的暂时没提。
  入了城门后,临分别前,一行人到了街边安静处。
  郜世修对穆少宁作了一番叮嘱,又说:“许久不曾见敬泽兄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穆少宁顺口道:“祖父也很记挂七爷。到时候七爷提前说声,祖父一定会让人备好酒菜等着您的。”
  飞翎卫们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没什么异常。
  玲珑却是从这话里头估摸出点味儿来,惊奇地睁大了眼问穆少宁:“难道说,你要喊七爷一声‘叔祖父’?”
  穆少宁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深觉被个小姑娘给看扁了,气呼呼地去揪她小辫子。
  玲珑的辫子还是郜世修今天给绑的。现在忽然被拽乱,恼得不行。
  有心想要气一气穆少宁,她扬起小脸,对着郜世修粲然一笑,甜甜叫道:“七叔叔。”
  飞翎卫们憋笑憋得脸通红。
  穆少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借了七爷的辈分来压他呢。登时七窍生烟,上去就要跟她说,你别想了,乖乖当我妹妹吧。
  哪知道这时候郜世修突然冒出来一声:“嗯。”
  分明就是应了那一句“七叔叔”。
  穆少宁呆住了,苦笑,“七爷,您这是——”复又嘀咕,“我可是想认个妹妹回去的。如今这样,可怎么算呢。”
  玲珑这才知道自己将要去怀宁侯府的事情,顿时为自己刚才的恶作剧羞愧不已,低着头道:“刚才我是开玩笑呢。”
  “你是开玩笑。我却不是。”
  郜世修说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你放心。往后即便身在侯府,你也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第5章 
  北镇抚使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且泾渭分明,从不和无关之人有牵扯。这样主动让人来借他的势,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穆少宁和飞翎卫们都神色复杂地看着玲珑。
  即将分别,郜世修却让众人稍等一会儿。
  不多时,有人骑马匆匆而来,到了郜世修跟前,下马行礼。
  “七爷。您要的东西,小的已经准备好了。”
  听了这话玲珑方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是在国公府伺候的人。看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穿靛青色团花束腰裰衣,唇边略有蓄须,乍一看像是寻常人家的老爷,说是乡绅也不为过。却只是在国公府里做事的仆从。
  郜世修从他手中接过一个一尺见方的黄花梨雕花木盒,与玲珑道:“你随我来。”当先去了最近的街角处。
  等到玲珑跟过去,郜世修又喊了她转过弯,同去了另一边无人的僻静处。
  木盒打开,芬芳四溢。
  玲珑好奇地睁大了眼看着里面的两个荷包。做工精细,分别绣了荷与兰的纹样。
  “你把它们戴上。”郜世修说着,俯身,亲手把荷包挂在了小姑娘的衣裳边上,“往后不要离身。”
  玲珑愣了愣后反应过来,“您这是——”
  “我知道你在戴茶叶包遮掩。”郜世修道:“那东西气味略轻,且香味不够持久。这个效果会更好。待我下次去寻你,会再给你拿新的。你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玲珑的关注点从七爷怎么知道了香气的事情,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惊喜地问:“您会去看我?”
  她的喜悦外露地显而易见,郜世修被她的情绪感染,唇边也扬起了清浅笑意,“嗯。”
  玲珑笑得合不拢嘴。
  郜世修还有事要进宫一趟,不能亲送玲珑到门口,便让她先走,他在原处看着。
  玲珑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很快挪到车窗边上。
  明知道大家闺秀不应该东张西望的,她也只作不知道,掀开车窗帘子,探头往外看。
  瞧见了那挺拔身影后,她才有点后悔。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端庄稳重了?也不知道七爷会不会恼了她。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传来了沉稳男声,隐隐带笑,“当心凉着。”
  玲珑乐呵呵地看着郜世修。
  原来他并不生气。
  她开心地大声说:“我没事!”
  随即想到不知会有多久的分别,心里难过,那笑容就渐渐淡了下去。
  郜世修策马过来,温声说:“快进去,我得了空闲便去看你。”思量了下,又道:“我若是知道你不听话吹风着了凉,便不再去侯府找你了。”
  呲溜一下,那小身影瞬间消失在车窗边。留下车窗帘子在不住晃动。
  郜世修不禁摇头失笑。
  正打算驱使着马儿去一旁,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抬指轻叩车壁,轻唤:“丫头。”
  玲珑的小脸立刻出现在窗边,“什么事儿?”
  话刚说完,她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个冷冰冰的东西。尚还带着初冬寒风的凉气,冻得她小手一抖。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郜世修又拿回去了。
  他用掌心温度把它暖热后又重新放到小姑娘手中。
  玲珑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七爷腰间佩着的那块玉,忍不住“咦”了声,惊喜地拿着,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后小心翼翼确认:“给我的?”
  “嗯。”郜世修还记得那一晚。小姑娘握着它才慢慢睡着。
  “谢谢七爷!”
  郜世修忍俊不禁,“不叫叔叔了?”
  玲珑想到之前的恶作剧,脸微红,低着头没吱声。
  郜世修揉了下她头顶的发,悄声说:“无妨。往后你就那么叫着。旁人自然不敢小瞧了你去。”
  这是在护着她呢。玲珑心里明白。想那样喊他一声,可是离别在即,心里难受,嗓子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郜世修了然,轻拍了下她的肩,“回去吧。”
  玲珑不舍地往车里钻。小脑袋刚刚消失了一瞬就又再次出现。
  “七叔叔!”她眼圈红红地挥着手。
  郜世修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般依赖他,心里泛着说不出的滋味,轻颔首道:“往后你若想找我,拿着玉佩去定国公府,自有人带你见我。”
  玲珑瞬间高兴起来。
  看她一时悲一时喜的,郜世修不由莞尔。
  车子驶动。
  穆少宁在外头哼哼唧唧地不乐意,“平时我们一点点不守规矩都要被七爷训斥半天。你倒好。没点儿姑娘家的样子还要被他护着。啧。”
  见车里半天没反应,他绷着脸又说:“你知道那玉佩哪儿来的么?七爷接管北镇抚司后,头次办案旗开得胜,陛下赏的!”
  “这样啊。”车里的小姑娘总算有了点反应,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出来,“原来七叔叔那么疼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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