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早上好——衣青箬
时间:2018-07-18 09:36:48

  越安点点头,又道,“你自己心里有分寸,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也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越安便起身道,“时间不早,爹该出宫了。往后……咱们父女只怕难得见面,你在宫中,一定善自珍重。若有什么事,就让你娘传个消息回来。”
  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要给她留一条后路。
  越罗送走了父亲,并没有立刻叫人进来伺候,而是从箱子里翻出一本书来,对着发了半晌的呆,将心中种种杂乱的念头理清了,这才重新将之收起,振作起精神来,打算去看看皇帝陛下学习的进度。
 
 
第34章 就叫阿罗
  皇帝陛下正在走神。
  面前的这一页书看了一刻钟,却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但要说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就坐在原地发呆,精神总是集中不起来。
  这会儿又不是经筵,没有学士们盯着,韩嘉和李元虽然也在一旁伺候,却哪里敢出声打扰?若只是一时不想看书也就罢了,皇帝方才说要出去放松一番,因就在长安宫里,他们也没跟着,回来就成了这样,自然让人心里犯嘀咕。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也不敢劝,只能守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瞪眼想不出个法子来。
  越罗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见了她,两人就像是见了救星,韩嘉抢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娘娘来了。”
  虽然半个字没提李定宸,但这般作态,却已经表明了李定宸此刻“不宜打扰”的状态。越罗还以为他是在用功看书,但在门口看了一眼,便知道不过是做个样子,不由皱眉问,“怎么回事?”
  韩嘉和李元早就习惯皇后事无巨细都要过问,自是不会隐瞒,“方才陛下说看书累了,出去走走,交代我们不许跟着。去了一刻,再回来便是这般了。”
  越罗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李定宸看书的间隙,多半会去找她说说话。方才并未见着人,想必是他知道有客,就回来了。偏越罗只让人在宫外守着,没防备李定宸从后头出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
  不过她仔细想想,方才跟父亲说的那番话,并没有可诟病之处。无非是不够守礼,但李定宸不像是会在意这个的。否则两人如今的相处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可现在这副样子,却又是为了什么?
  想不明白,越罗索性摆手让两人退下,自己加重脚步走了进去。
  李定宸虽然是在出神,但并不是对周围没有感知,何况越罗故意弄出动静,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转头看见越罗就在面前,神情姿态都一如往昔,脑海里却总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话。
  虽然不曾看见,但越罗说这种话的时候,想必不能如此刻这般脊背挺直、面容端肃、正经无比吧?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却让李定宸那原本虚无缥缈无法总结和归纳的心情瞬间清晰了起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皇后的相处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细细思量,更会发现无处不妥帖。直到此刻,看到这样的越罗,他才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之间不像夫妻。
  越罗在他面前,不是妻子,而是皇后。
  皇后者,一国之母,当雍容典雅、端庄贤明,贞静恭顺、深明大义……总而言之,这世上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应该在她身上具体体现出来。
  但李定宸身为帝王,本身也是被吹捧的人之之一,自然更知道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完美的人。
  扒开贴在他们身上的层层标签,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人,有优点,也有缺点,能懂大义,也有小儿女情怀,那才是一个真实的人。
  但是越罗没有——或者说在他面前没有,她始终端着皇后的身份跟他相处,固然事事安排周到妥帖,表现得无可指责,却也始终难以亲近。
  所以,明明两人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李定宸心中对她也极有好感,却始终不敢过分亲近。他身为帝王、身为丈夫,甚至不敢跟越罗亲热,下意识的回避这件事!
  可是,若说这件事里,皇后有任何错处,却也不见得。
  她已经做了她能够做到的最好,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或许还在为头上压着的人太多而发愁,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更学不会那些朝堂上制衡的手段。
  但、然而、可是……理智上能够想明白这些,感情上李定宸却觉得不能接受。
  他一度觉得觉得自己跟皇后是这宫里最亲近的两个人,比跟两位娘娘都要更亲,却原来不过是他一个人的错觉,越罗……越罗始终没有让他看到她的真心。
  甚至,李定宸忍不住怀疑,她真的有心吗?
  脑子里的念头越转越偏,李定宸看着越罗的眼神也就渐渐复杂起来了。便是越罗不知道他的想法,也能够看出几分端倪。
  她迟疑的停了脚步,唤他,“陛下?”
  李定宸那已经快要飞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思绪又不得不重新回到眼前来,见越罗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又觉得自己居然会那么想她,实在是太坏了。
  无论如何,越罗总归是对得起他的。
  再说,李定宸咬着牙想,他就不信皇后这姿态还能端上一辈子!她不会失态,那就想办法让她无法维持这副端庄的样子。时间长了总会有露馅儿的时候,届时他就又有话说了。
  这么一想,心气也就没有这般不顺,他放缓了神色,看向越罗,“皇后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国丈入宫,怎的不多说一会儿话?”
  “礼不可废,宁德伯也不好在宫中逗留太久,已经辞去了。”提到父亲,越罗神色也黯淡了下来。
  李定宸更不好受了,“近来无事,改明儿让宁德侯夫人带着孩子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多谢陛下记挂。”越罗笑着应了,然后才将话题转到学业上,“陛下今日看了哪些书?父亲从前常说,学过的东西,给别人讲一遍,常能温故而知新。陛下不如给我讲一讲?”
  大抵是已经打算着要拆穿越罗的“真面目”,就连他抽查自己学习的内容,李定宸也都不以为苦了。不过他今日一直在走神,着实没有看几页书,只能硬着头皮给越罗讲,一边讲一边翻书,倒也勉强顺下来了,比之自己一个人看还要强些。
  越罗还算满意,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告辞,不打扰他读书了。
  李定宸却突然开口把人叫住,“皇后。”
  “怎么了?”越罗回过头来,“陛下还有事?”
  李定宸其实没什么事,不过急中生智,倒也勉强想出了一件,“叫皇后太生疏了,朕以后……就叫你阿罗如何?”
  越罗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由微微一愣,但旋即微笑道,“只是称呼,但凭陛下做主。”
  “那你也不能叫陛下了。”李定宸却不满足于只是答应,而是希望越罗反过来提要求。
  然而他的名字,定乃是字辈,宸者,帝王居所,代指至尊之位。李定宸是一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的,周岁后便被先帝赐下这个名字,立为皇太子。此字极贵,非常人能用,偏偏他因为身份特殊,便是生母江太后也没想过给他取个乳名之类,这会儿想让皇后叫个别的,一时也想不出。
  他在兄弟之中倒是行五,本朝却又没有按照排行称呼五郎的习俗。
  越罗见他僵住,便解围道,“还是叫陛下罢,免得让人听了去不妥。”皇帝叫别人,自然是喜欢什么叫什么,谁也不能挑理。他叫皇上的名字,却是很不妥当的。
  尤其是在宫中还有两位太后的情况下。
  李定宸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许可了这个说法,他咳嗽了一声,端正了脸色道,“那阿罗你先去吧,朕再看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假装用功读书。
  越罗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好笑,没有反对,再次行了个礼,方才离开。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马球赛的事虽然还有人在提,但因为迟迟定不下来,热度也就渐渐褪去了。李定宸也不像给越安封爵一事那样日日拉着朝臣讨论,慢慢的自然就少有人提。
  而李定宸的心思,则大都放在了越罗身上。
  现在看书之余的间隙,他都用来观察越罗了。一开始越罗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李定宸的态度有些怪异,但他又没什么行动,时间长了便只当他不存在。
  而这么一观察,却是让李定宸大为吃惊。他发现自家皇后的定力和毅力可要比自己强多了。他之前就知道皇后忙,仔细观察之后才知道她一天究竟要做多少是,便是这样,还要抽出空来关心他和两位娘娘的身体,查问他的课业甚至跟他一起看书,偶尔还要听一听前朝的事。
  他终于意识到,不是皇后没有自己的性情,只是在这宫里,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展露出来罢了。
  她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宫中无人可以依靠?所以不能放松,更不能示弱,只能时时刻刻绷紧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也许等他足够强大,到能够成为他的依靠的那一天,情况便会有所不同了。
  这样想着,李定宸在满心期待之外,也迸发出了无限学习的热情。他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长大才行,怎么能让皇后替自己承担那些本该落在自己肩上的担子呢?
 
 
第35章 珊瑚摆件
  韩嘉和李元恭恭敬敬的把皇后送走,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亏得皇后娘娘来了。阖宫上下,也只有她能压得住陛下了。”韩嘉掏出帕子抹了一把汗,小声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他身材微丰,真可谓动辄得汗,连皇帝面前都不便去凑了。
  李元正要附和,眼见着张德领着一个小内侍远远走来,连忙躬身站好。
  便是如此,张德走到跟前时,还是小声斥道,“皇爷跟前伺候,警醒些儿,别光顾着打混。”又看了韩嘉一眼,皱眉道,“你这浑身是汗的样子,哪里能近皇爷的身?”
  宫中这些小内侍们,都是在来宝的淫威之下长大的,虽然张德接任中常侍之后,一直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韩嘉还是唬得立刻要跪下去,“求张总管指点迷津。”
  “站好!”张德压低声音斥道,“这里哪有跪我的道理?”而后才缓了脸色,“你若是愿意,就跟在我身边,做个秉笔如何?”
  韩嘉最终还是跪了下去,面带喜意,“多谢张总管提携!”
  如今陛下不理政,一应奏折都是由内阁送往殿中省,由张德这位中常侍按照内阁诸相所拟的蓝批,以红笔抄在走着上,而后发还。
  朱批的权力握在张德手中,但实际上他自己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写,所以他身边还有数位秉笔帮忙,除了特别标注十分重要的那部分之外,其他都由秉笔代批。
  对于内侍而言,这是接触朝政最好的机会,何况又能跟在张德这位中常侍身边,韩嘉自然高兴。
  张德摆摆手,自己进了内室,对这闲来一笔并不十分在意,心下却是看低了韩嘉几分。有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福分,却不知珍惜,可谓是糊涂透顶。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张德跟这个小内侍又没仇,对方也碍不着他,之所以要费这个功夫,无非是因为上回皇后因亲蚕之事出宫,结果长安宫里却出了那件叫她老人家没脸的事。虽然那宫女已经叫陛下处置了,皇后也没说什么,但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想到主子前头去。
  这韩嘉当时据说也有顺水推舟之意,他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留在皇上身边,须得早早处置了。万一下回再有那不要脸的自荐枕席,下头的人也该知道看看风色再做决定。
  反正自从他当上中常侍之后,韩嘉对他的态度可谓是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为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他现在不过是如了对方的意罢了。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他面上仍是笑眯眯的,见了李定宸,躬身行礼。
  “可是外头有什么事?”李定宸见了他,便问。
  张德连忙摇头,“外头无事,老奴只是惦记陛下,因此过来瞧瞧。”
  这奉承话说得直白,却让李定宸十分受用。
  从前来宝做中常侍的时候,虽说一直拘着他,但却只是让他身边的内侍们做事,自己等闲是不会往他这里来的。每次过来,则必要斥责他一番,有时还要责罚他身边伺候的内侍,弄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如今张德却是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其实李定宸身边人多,没什么要他做的事,无非就是陪着说两句话,偶尔问一问政事罢了。但这样的姿态,却令人心里舒坦。
  李定宸跟他说了几句话,忽然想到一事,“朕记得,库房里应当有一座三尺高的珊瑚摆件?”
  张德想了想,笑道,“是有这么一座红珊瑚,那是永初六十六年南海国进贡的。那一年各地进贡的珠宝珍玩无数,都不及这一件。后来世宗皇帝命能工巧匠依形势将之雕琢成了一座小巧精丽的宫殿,耗费了三年时间才雕成,端的是精巧无比。”
  永初六十六年,那是世宗皇帝李长聿百年寿诞。作为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个如此长寿的皇帝,自然是普天同庆、万民共贺,周边诸多属国更是不远万里前来朝贺,几乎是从年头热闹到年尾。
  山陵崩时,原本还打算将这座珊瑚摆件随葬,最后却不知为何作罢,便一直留在库房中了。先帝不爱摆弄这些珍玩,李定宸小时候也顾不上,就放到了现在。
  张德说完,又问李定宸,“陛下可是要将之摆出来?老奴这就带人去搬。”
  李定宸头都没抬,“送去皇后那儿。”
  张德立刻露出了然之色。幸而身份有别,他也不敢调侃李定宸,领命之后,便主动告退了。
  这座红珊瑚摆件也的确称得上是国之重宝,庭院廊庑、飞檐斗拱、花木山石,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甚至宫殿各处的门窗也都是可以打开的,完全就是一座缩小版的宫殿。
  张德心思灵巧,在将这摆件送去皇后那里之前,还命手巧的匠人雕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小人放入其中,身着各种服色的宫人内侍簇拥着两位身着玄色朝服的男女读书,一看即知正是如今长安宫的模样。
  越罗头一回瞧见这样精细有趣的东西,自然十分喜欢。但把玩了半日之后,还是命人收起来了。这东西太贵重,就那么直接摆出来,未免太过张扬。即便她的身份是皇后,传出去只怕也会为人所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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