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后娘娘,赫亲王求见。”丹红来报。
颜溪抬手,丹桂知趣的退到了外殿,裴祈跟着走进来。
“这才几日,看你这胡茬。”颜溪轻道,“找时间歇息歇息,别太累着。”
裴祈大步进来,半跪在她面前,俏皮勾唇,“儿臣参见母后。”
颜溪淡然不动,“既然你要母贤子孝,那就跪着吧。”
说罢去了桌边,抬手盛了碗粥。
“诶诶诶,别呀,本王错了还不成。”裴祈急忙起身,笑嘻嘻的凑过来。
颜溪将手里的粥碗递过去,“你最爱的。”
裴祈接过碗,温度刚好,他心里一软,张嘴吐不出来意了,只得低头喝完一碗。
“这节骨眼上,你来这找哀家,不是为了一碗粥吧。”她神色淡淡。
“溪儿。”他放下碗,神色略略疑虑,“你……会支持我的吧?”
她指尖一顿,又缓缓抿了一勺,“怎么,不信哀家?”
裴祈急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本王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啊。”
“只是,怀亲王是你名下的儿子,还和你在同一个宫殿下生活了四五年,你说,本王能不担心嘛,他也十四了,父皇之前又那么宠爱他,如今朝堂上,支持他的人不少。”裴祈蹙着眉。
“到这时候了,你还愿意找哀家说这些,看来是真的很信哀家了。”颜溪看着他微微一笑。
裴祈握着她的手,“溪儿,你放心,若是本王登了大宝,必定拿你当神一样供起来,你要什么本王给什么,天下间,数你我的权力最大。”
颜溪微微挣脱,探手抚着他额间乱发,“哀家信你,放心吧,哀家心里自然也是支持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你所说,期儿有很大的优势,而且,颜家不可能听哀家这个外嫁女的,期儿是他们名义上的外孙,他们不可能放弃期儿的,到时候,只怕哀家力不从心啊。如今的朝堂,哀家一个后宫女人,哪有什么能耐啊。”她轻轻叹气。
裴祈面色不太好看,“本王也明白,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你也不要灰心,如今你也有兵权在手,朝堂上支持你的人同样很多,而且,至少哀家,会保持中立。”她轻笑,“还会帮你尽量说和颜家。”
“真的?”裴祈一下笑起来,“多谢溪儿,本王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帮助本王。”
颜溪笑着送走了他,神色渐渐淡下来,她现在在等,等成亲王裴钰上门来。
接下来几日,皇帝入了皇陵,朝堂上暂时由太后和几位势力较大的王爷监国,诸人为了皇位你争我夺,一直没个消停。
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原因,其他的王爷退出舞台,留下裴祈和裴绝期二人,泾渭分明。
不过他二人倒是有致一同的将监国权力暂时给了颜溪,毕竟除了颜溪,他俩谁也信不过。
“娘娘,这是今日剩下的折子。”王林搬了一摞过来。
“娘娘,要不还是歇了吧,这么多,何时批的完哪。”丹桂小声建议。
颜溪摇头,“那些大臣,中立的清流,两耳一闭,只等着旁人争出个结果来,朝堂的事也撒手不管,赫王党就知道钻研争嘴,怀王党成日喝酒议事,没一个做自个儿的本职关心国家大事的。依哀家看,一个个都不要留最好。”
“娘娘稍安勿躁,历朝历代啊,都是这个样,这时候了,谁关心这些啊,只看准了自己往后侍奉的是哪一个主子最要紧,这从龙之功,后代子孙,享用不尽呢。”王林笑道。
“只怕全都老眼昏花,认错了龙,往后有的受呢。”颜溪淡淡道。
“太后娘娘,不好了。”丹青“扑通”跪在了殿中。
颜溪叹气,自从进宫以来,她听得最多的好像就是这个。
“可是成亲王那头起事了?”她极平静的道。
丹青一愣,跟着又急道:“回娘娘,正是。方才探子才传的消息来,据说成亲王带着二十万大军打过来了,说、说……”
“说什么呀?你这丫头,别吞吞吐吐。”丹桂急了。
“说娘娘伙同奸夫杀害先帝,是祸国妖后,还说娘娘祸乱朝纲宫闱,曾经在入宫前就勾、引几位王爷,是天下第一的不守妇道的淫……妇,他要为先帝报仇雪恨,将娘娘和几位您的奸夫一同杀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丹青传完话,已经是觉得冷汗潺潺。
颜溪神色平静,“奸夫?几位?”
“具体说说看,让哀家听听,他给哀家安排的男人,都是谁。”
“赫亲王,禹亲王,怀亲王,赵王,吴王……”丹青小声道。
“放肆!”丹桂倒是气的不行。
她手都在抖,这样倾世的罪名,不要说是和皇帝挂钩的,就是这个时代,任何一个普通女子,这都是活活逼着人去死。
而且,这种事根本没法解释,就算娘娘什么也没做,一旦有人提了这个话头,在旁人眼里,不会管无不无辜,只会觉得香艳又好听,他们会不断地谣传,不断地发酵,不断地臆想她各种罪行,然后所谓的野史或是话本,偷偷将这些子虚乌有记下来,添油加醋的安上自己想象的东西或是一点儿事实,这就是后世人捧在手心里洋洋得意的真理!
“看来,在他眼中,哀家的魅力如此厉害。”颜溪轻笑。
“娘娘!”丹桂焦急的上前。
“好了,哀家知道了,如今他话已经放出来了,咱们不能叫天下人耳聋,言语这个东西,由他去吧。”
“王林,召集何大将军,赫亲王,怀亲王,文大人颜大人他们都来,人家都快打上门了,这觉,怕是睡不好了。”
“是,奴才这就去。”王林躬身就走。
颜溪再次低头继续批折子,神色平静沉默,似是早有准备。
“太后,对于此次成亲王之事,想必他是一早就打算好了,就是借机发作呢。”文大人拱手道。
何大将军一直沉默的坐在一边,裴绝期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裴祈蹙眉焦躁不安,如今的颜家家主颜正沪上前道:“文大人说的是,成亲王如此,不过是想得皇位,所以才编造出如此不堪的流言,将您与众多王爷牵涉其中,这些王爷,恰恰都是有可能登基的人。”
“密报上说,成亲王大军二十万,何爱卿,你怎么看?”颜溪搁笔问道。
“回太后,末将认为,不实。”何大将军起身道。
“何将军此话怎讲?成王镇守边境,如今已经四年过半,边境守军据说高达三十万。”裴祈道。
颜溪轻叹,到底有勇无谋,“赫亲王,稍安勿躁。何爱卿说的对,二十万,的确不实。”
“去年新统计的边境守军数目,仅为二十三万,在之前所谓的三十万,不过是有些官员将领为了中饱私囊想出来的点子罢了,赫亲王,你身为南营统帅,这种事理应知道,去年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其中那些将军,你莫非一个都不清楚?谈何治理天下?”她蹙了眉看向裴祈。
裴祈委屈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当众批评他,不过颜溪不准备惯着他。
裴祈负气撇过了头,颜溪回眸,“所以说,诸位大人,就算成王从边境带走二十万大军,那么边境也就仅剩三万人守城,边境之外,异族觊觎我大齐国,他成王,带着如此重要的军队离开守位不说,甚至丝毫未曾为大齐国考虑过,那边境之城的百姓,没有守卫要如何?异族一旦发现空虚,进城烧杀抢掠,然后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成王该死!为了自己的私欲,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哀家头一个不饶他。”
“另外,若是二十万大军是假,成王还有那么点子良心,多留了些人在边城,那么他的军队还剩多少?十几万,还是长途跋涉,疲劳不堪的十几万,这十几万人习惯了边城漠北的战争,沿途所见,全是奢华迷乱的生活,他们还剩多少战力?”
“太后圣明。”何大将军颔首,他是没想到,太后真的能想到这一层。
第186章 颜溪
“传令下去,既然成王说了他是二十万大军, 那就成全他。”
颜溪神色冷然, “成王带走二十万边境守军, 仅留三万人,将大齐国百姓置之于脑后, 行径令人发指, 天下应当共同将其声讨。”
“先皇驾崩,举国哀伤, 哀家连发六道旨意都未能将其召回,如今为了争夺皇位,对方甚至宁愿反叛家国, 从今往后,成王党一派, 全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凡有人与其同流合污者, 同以反贼论处!”
“臣等, 谨遵懿旨。”众人同时俯首。
颜溪敛眉,“哀家传唤你们进来, 还有一事,便是迎战成王一党。”
“朝堂上争得够久了,到如今也没个结果, 眼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人家都闻着味上门了, 如今就让哀家来帮你们做主吧。”
诸人面色各有心思, 只是仍然恭谨, “请太后明示。”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有哀家暂时监国,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此次谁能打退成王,谁就是皇帝,如何?”
何大将军是中流,当先上前一步,“臣附议。太后,臣愿陪同王爷前去。”
“嗯,哀家知道何爱卿是个好的。”颜溪颔首。
颜正沪上前道:“太后,臣认为不妥,怀王如今不过十四,未曾领兵打仗,也未曾入过军营,这……”
“颜大人此话非也,打退成王,不一定非得进过军营,怀王天资聪颖,想来不会惧怕反贼。”文大人急忙阻止,这可是大优势。
“太后,本王愿往,带领南营十万大军,迎战成王!必定将其生擒。”裴祈上前道。
“好,你且放心,哀家一言既出绝不反悔,在场有这么多大人作证,还有何大将军在此,只要成王一退,你便继承大统。”颜溪应道。
“这,太后娘娘!”颜正沪急忙道。
颜溪疯了不成,自己娘家人和儿子不帮,帮赫王,莫非真是和他有私情?
谁都知道,此次朝廷胜利的可能性极大,还有何大将军在,赫亲王这样的地位,都有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取得了胜利。
“期儿,你也去,带着五万龙林军。”颜溪随意道。
她前生太蠢,一直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多重要,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结果所有人被权力迷了眼,什么都不顾,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裴钰包了饺子。
那时候的裴祈还不如现在这样能征善战,那会儿他才进南营两年,不过小小副将,南营统帅根本不发兵,皇家人自己打仗,他们这些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赢了还好,输了可就是满门抄斩。所以前生输的很惨。
这回不一样了,裴祈裴钰,你们是一对好兄弟,都擅长演戏,那就一起死在战场上吧,马革裹尸还,算是哀家,对二位将军的一点敬意。
临行那日,颜溪去给两人送行。
她亲手给他们斟了酒,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早日凯旋,归来之时,哀家必定在此,恭候两位王爷。”她一笑。
……
精致的锤子握在手中,她抬手,狠狠砸下,极快的,漂亮的酒壶被毁灭,绚丽的瓷片再一点点被磨成粉末。
她轻轻舒了口气,他们出去少说也要两个月,够了。
有聪明的看出来不对,却也不敢多言半句,这个时候,却偏偏派出去两位最有实力的王爷,太后一下上位当政,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了。
不说怀王党郁闷,他们给怀王传的密报,说太后有鬼,可怀王完全不在意。
赫王党也觉得奇怪,裴祈对颜溪,似乎也十分信任,根本不信他们说的颜溪似乎要借机掌控朝政。
颜太后上位之后,杀伐果断,手腕铁血。
赵王、吴王的母族突然被大起底,查出种种大罪,过往因着有权有势躲过了,如今有人要收拾他们了,这都是现成的理由。
赵王吴王不能证明母族所犯之事与自己完全无关,被颜太后下令囚禁王府,无令不得出,两人母族分别发配岭南和西境。
原本的支持他们的大臣都夹紧了脖子,生怕被她抓了把柄。
她趁机将近几年搁置的人才全都挑选出来,朝堂彻底大换血,该颐养天年的颐养天年,该卷铺盖滚蛋的都滚了。
禹亲王的沉默,让朝堂成了她的一言堂。
很快,一个多月后,原本裴祈带领的军队大势所趋,甚至他一箭将裴钰射下了马,至今据说成亲王都没醒。
眼看着胜利在望,可裴祈突然在追击之时口吐鲜血,跟着浑身抽搐,然后当着众多下属的面,气绝而亡。
他死了,手下军队还来不及大乱,何大将军已经将人稳定下来,跟着将成王党拿下,然后带人班师回朝。
而裴绝期,一个十四岁的小子,据说上了战场都吓得腿软,根本没法上马,一直躲在帐中。
颜溪在朝堂上闻听了死讯,愣怔了半晌,只是道:“退朝吧。”
她回了寿安宫,静静的坐着发呆。
“娘娘,节哀啊。”丹桂小声劝道。
颜溪缓缓转过脸去看她,“丹桂,你跟着哀家这么多年,还能一直以为哀家是个好人,多难得啊。”
她抿唇,略略一勾,扯出个微笑来。
“娘娘本来就是好人。”丹桂申明道,“就算不是好人,也是丹桂心里头最尊敬的那个人。”
“行了,哀家知道你的忠心,下去吧,让哀家一个人待会。”她轻声道。
倾身向后靠着软榻,她手指微微的抖,当日,是她将那杯酒亲手斟满,然后端给他的,是她笑着看他欢天喜地的喝了,然后说恭候他回来。
裴绝期善药理,最爱制毒,他将一味药交给她,说是毒死兴武帝的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