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瑾亭带她进去了,只见三个小伙子正躺在床上一声声哀嚎。一个是下巴开裂,一个是眼眶充血, 一个是额头出血。个个都挂了彩。
楚瑟先把三个人带到了手术室去, 这美容院里的器材,还不知哪年消过毒的, 都不能使用。幸亏她平时爱好收集各种医疗设备,所以医疗箱里的东西也很全乎。
雷哥痛的惨叫连连,还不忘问道:“薄老弟,我不是让你带个医生来嘛?你带你女朋友过来干什么啊?!”
薄瑾亭笃定道:“你放心, 她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大夫。如果连她都治不了, 那么谁也治不好你们。”
雷哥根本不相信:“就她?!你特么比我还会吹牛!”
楚瑟没好气道:“两颗牙齿外伤,下唇贯通伤, 左眼睑挫裂伤, 头皮挫伤, 左膝擦伤……”她比划了一下:“我说老兄, 你该不会是被人用木棍敲了头,然后用刀割了唇吧?!”
雷哥立即道:“唉,你怎么知道的?!”
“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我胸口还疼!你给我看看胸口!”
楚瑟也不吝啬,摸了摸他的肋骨,又拿出听诊器听了一会儿, 渐渐蹙起了眉。杂音太多了, 她怀疑有内出血的状况, 于是给他量了下血压,情况果然不太妙:高压居然只有75了,低压只剩下30。
她的判断:内出血。
一般来说,内出血就会导致血压骤降,万一不能止血,病人是很危险的。
旁边的人还在惨叫:“快点,快点帮我看看!我下巴怎么一直流血?!是不是动脉破了?!”
楚瑟看了一下,没好气道:“不严重,皮下一条三厘米的口子。”又对雷哥道:“你的外伤不太要紧,但是内出血的情况无法判断。这里又不能拍胸片和ct。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么个小美容院是救不了你的。我建议你现在立即去大医院。”
“不能去大医院!”雷哥吐了一口唾沫:“那些条子会逮捕我们的!”
楚瑟看了薄瑾亭一眼,薄瑾亭解释道:“警察正在通缉他们,听说省里面都派人下来了。”
楚瑟点了点头,这次祸可闯大发了。
她说服不了雷哥,只好一边做缝合,一边继续劝说。雷哥还有意见:“我这伤在脸上,别给我又留一道疤!”
楚瑟听得好笑:“你本来就有一道疤了,还怕再来一道啊?”
“都怪那个医生,他缝合的什么玩意!害的老子做个腮腺炎手术就破了相!”顿了顿,雷哥还怀疑上她的技术了:“你不会也给我脸上缝个蜈蚣吧?!”
楚瑟淡淡道:“不会的,我用的是开眼角的针,眼科针比外科的针细多了,缝合后针孔几乎看不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动作利落干净、一针一线,判断准确无误,眼神格外的明亮认真。
不一会儿,雷哥的缝合就结束了。他端起一面镜子照了照,竖起了大拇指:“呦呵,看不出来啊,这缝合的是比医院的那些个医生好。”也是佩服道:“我说薄老弟,你厉害也就算了,怎么连你女朋友都这么有能耐?”
楚瑟无奈道:“哎,你觉得我厉害,就该听我的话,赶紧去医院拍个胸片。”
雷哥本来气冲冲的,但是楚瑟这么缝合了一遭,他就稍微消了点气。但死都不肯去医院,生怕警察蹲在那里守着他们。
当然,他也要给薄瑾亭一个交代,于是把体校的小喽啰带了上来。
这个小喽啰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一周前,有个姓徐的找到了他们。说他的大哥想出钱教训一下十中的人。总共五万块钱的酬劳,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买卖。
体校的人拿到了钱,就痛痛快快准备了起来。哪知道这边十中提前知道了,也约了五十来个人,前往他们埋伏的地方干架。
对方的管制刀具都是开过刃的,这下一捅就重伤了好几个。
听完了以后,薄瑾亭问道:“姓徐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徐、徐凯。”
“是徐凯亲口告诉你们:雇凶的人是个姓薄的?”
“凯子哥没亲口说,但是私底下跟我们老大打过招呼:这一笔买卖要是做好了,以后薄哥就是他们的老主顾……”
听到这里,雷哥拍案而起:“薄瑾亭,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向我们交代?!”
“如果真的是我弟弟干的,我会向家里请示的,给你们一个交代。”
“什么叫如果?!你以为是姓王姓李啊?!我们得罪过的姓薄的,只有你弟弟一个人!”
“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平时怎么样,我根本管不着。”薄瑾亭毫不惧怕这些小混混,语气淡然:“但万一他真的惹了事,我也不会包庇他的。”
看他这么上路子,雷哥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道:“你托我干掉的那个人,这次也参加了斗殴。他现在应该和体校的头头藏在一起。”说着,雷哥踢了一脚地下的软蛋:“说,你们老大带着那几个挂彩的去了什么地方?!”
尿裤子的家伙立即道:“城外……绿城建筑工地上。”
“那好,我去找他们,警察应该找不到这个地方,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薄瑾亭说完就要走了,楚瑟立即跟上。结果雷哥不乐意了,你丫的弟弟雇凶打我们,现在事情闹大了,你想擦擦屁股直接走人?!没门!于是指了指楚瑟:“薄瑾亭,你走了我们怎么相信你还会回来?!要不你把你女朋友留下!”
楚瑟无语了,这就是扣押人质啊!
她看了一眼薄瑾亭,心道他应该不会丢下我吧?可是没有想到,薄瑾亭的手居然松了开来。
楚瑟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说不出来的一阵失落,但也乖乖放开了他的手。没有阻拦他的脚步。
薄瑾亭的语气浅淡如常:“一博,你留下来陪你婶婶。”
站在门外的薄一博此时走了过来,同时出现的还有薄家的保镖。
“楚瑟,你留在这里等我。”薄瑾亭温言安慰道:“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
“嗯。”楚瑟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薄瑾亭不说,她也打算留下来的。她得规劝这些脑袋开了花的小伙子,赶紧去医院拍个CT。要不然,谁弄个内出血还不自知,就是一夜见阎王爷了。
比起外伤来,更糟糕的是看不见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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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绿城花园拆迁工地。
车灯的灯光照亮银灰色的墙面。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所有的屋子都是黑色的,只有建筑棚那边亮起了一片,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王师傅过去看了看,很快就回来了:“少爷,那边四个小伙子。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好,你们把他们带过来。”
很快,薄家的保镖们就冲了进去,逮住了四个体校的学生。这些受伤的小混混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被保镖压了出来,反绑了手脚,脸朝下碾压在地上。
——这些人就是火拼的主谋,这次十中的人一死九伤,就是他们干的。
薄瑾亭扫了一眼地上的四个小混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青紫一片,一时间还认不出来谁是谁。
于是问道:“谁是肖鹏?”
三个人立马出卖了其中一个人。
薄瑾亭淡淡嘱咐道:“其他人都移交给警察,这个肖鹏留下来。”
肖鹏还不知所措:“大爷,您是哪座山头的神仙啊?您直接说吧,要多少钱才能不报警?!多少我都给你!”
“不是,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话音刚落,保镖们就开始动手了,雨点般的拳头砸了下去。肖鹏躲都没地方躲,只有到处闪避和哀求的份儿。
薄瑾亭慢慢打量着这个蝼蚁般的人——上辈子,他就是栽到了这个混混的手上。让他沦为了一个残废。他发过誓,这辈子一定会报仇的。如今,终于找到了这个雨夜的恶魔。
美中不足的是,这人是十八岁的肖鹏。而不是十三年后的那个肇事司机。
不过都一样,只要今天晚上杀了这个肖鹏,那个雨天的噩梦,就可以永远结束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有的时候,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就是这么简单。
但薄瑾亭沉吟片刻,却深吸一口气,微微喟叹。
平常,自己的心脏是硬的。却在关键时刻,看见了那样的她——
刚才,楚瑟给雷哥他们包扎、那专注细心的眉眼,宛若一位白衣天使。
她由内而外散发着高尚,任何人事都不允许玷污、不允许污蔑。
就是这样的楚医生,令他向往不已。也让他撑过了那么艰难的七年。
如今,她在心中的地位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重要了。
——他赌不起她的任何失望、失落、或者是为难的表情。更无法对她说:“我刚才杀了一个人。”
假如真的杀了人,楚瑟还能若无其事陪在自己身边吗?
她会不会为他的复仇而难过、哭泣?
她会不会觉得他冷酷冷血?!
她……原来在自己的心中如此的重要。
地上,肖鹏就被揍得面目全非了,半死不活地躺着。
王师傅问他:“少爷,再打下去人就不中用了。还要继续吗?”
“不必了,把他绑起来扔到后备箱,我还有用处。”
“好。”
回去的路上,薄瑾亭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发起了呆。
他很少这样犹豫不决过,但是因为楚瑟在身边,就好像作茧自缚了一样。连昔日最恨的仇人,都下不了杀手。
不过,他也绝不会放过肖鹏的。什么狗屁的未成年保护法,让这个混蛋有了十年后出狱的理由,继续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辈子,他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
而薄家有那样的渠道,让一个人永远地消失……
正在思考间,薄一博的电话来了。
他漫不经心接了手机:“喂?”
薄一博很是焦急:“叔叔!那个雷哥刚才忽然倒地抽搐,婶婶说他可能是肝脏器官破裂了。现在必须送医院去!”
“什么?!”薄瑾亭吃了一惊,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雷哥的两个属下不让婶婶动他!”
“不让碰?!那你们不会把人抢过来?!”薄瑾亭发火了:“就两个受了伤的小混混,你理他们做什么?!听你婶婶的,立即把人送去医院!”
挂了电话,薄一博才招呼了属下:“把雷哥给我捆起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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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瑟觉得自己也够倒霉的。
明知道雷哥的情况不太妙,但是他本人一点数都没有。还说只是一点点胸疼,根本不会是什么内出血。
楚瑟只好吓唬他,说从四层楼跳下来的人,也有立马站起来活蹦乱跳的。但是送到医院半个小时后,这些人就会因为脾脏破裂而亡……
血压计上的数字一直在下降,她却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出血了。
——是腹腔、胸腔、还是胰腺器官?!搞不好是心脏,那就玩大发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劝,雷哥都说自己不要紧的,什么头昏、脸色苍白都是小毛病。
就这么一直拖延到了九点,雷哥忽然捂住了胸口,冷汗涔涔地下,五官都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楚瑟立即道:“一博,快打120!”
“不要,不要喊救护车!”雷哥说完就晕了过去。
他的两个属下就把他护在了中央,不准其他人碰他。
“你们是想害死他吗?!”楚瑟怒了。
“雷哥都说了,他没事的,不需要去医院!”
“就是啊,去了医院我们肯定要坐牢了!”
“坐牢也比送命好啊!”楚瑟无语至极:“你们看看他的样子,血压这么低,脸色这么白。肯定是大出血了!”
“……你,你吓唬谁呢!”
“就是啊,你是不是想诓骗我们去医院自投罗网啊?!”
眼看说服不了这两个脑残,楚瑟直接挥了挥手:“一搏,打电话给你叔叔!”
还是薄瑾亭的话管用,一声令下,就把三个人连捆带绑扔上了车。
第35章 坦白
午夜时分, 市第一人民医院。
值班的外科主任石沛看着一张照片,微微出神。
照片上的女人十分温柔优雅,有种东方美和学者知性的结合。他的视线停留在女人的笑容上,久久不肯离开。
照片下的备注是:“谬林懿。”
忽然, 医院外传来尖锐的救护车的长鸣,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他。
“石主任!急诊处接收了一位患者, 已经昏迷休克!跟来的家属说他应该是胸腔或腹腔内出血!”
石沛马上穿好了白大褂跑向了急诊。
只是进到急诊室的时候,他意外看到了一个人:“楚瑟?你怎么在这里?!”楚瑟也没料到今天居然是主任值班,心道还真来的巧了。于是急道:“石主任,这是我朋友。十五分钟前陷入了昏迷,血压一直在降低!”
正在监控的护士忽然叫了起来:“患者呼吸停止了!”
楚瑟心中咯噔一声,她知道大事不妙了。
石沛沉着冷静道:“立即准备给他吸氧, 推一台彩超机过来!”
楚瑟也跟着看彩超的情况。之前她怀疑是胸腹内出血, 可是上了彩超后才发现:汪雷的腹部内脏是完好无损的。但是肺泡整个都浸在了血液当中,这才导致了眼下的缺氧窒息。
肝脏也没问题,胰腺也没问题……那么到底是哪里在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