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灯记是京城最大的花灯铺子,周围人手里捧着的花灯,有一半以上就出自巧灯记。
作为最大的花灯供应商,巧灯记每年都有一盏压轴花灯,会在戌时正放出来。
为了增添气氛,巧灯记最后会把这盏灯送给一对有缘人。
陆修远说今年的压轴花灯很特别,也就不难解释今天晚上的人那么多的原因了。
“陆少爷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云初微也不打算隐瞒,她本来就不知道有压轴花灯,不懂装懂的话,一会儿露了馅很没脸。
梅子双眼灼灼,“压轴花灯啊,肯定会很漂亮。”
陆修远笑笑。
云初微想起上次带着苏晏去陆家的时候,那厮说话有些冲,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陆少爷,上回九爷在陆府说话重了些,若冲撞了你,还望你见谅。”
陆修远温和地道:“这件事,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苏九爷的脾气,他有所了解,更何况那种事,他也根本不会去计较。
他这么说,越发让云初微不好意思起来。
“国公爷没陪你出来放花灯吗?”一直没见到苏晏,陆修远觉得很奇怪。
“九爷很忙。”云初微道:“今天晚上,大概是没法来了。”
不知为什么,陆修远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竟隐隐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
她很聪明,也很美,值得最好的对待,而不应该被冷落。
一旁长着婴儿肥的小童宛童突然插话,“正巧我们家少爷也还没放花灯,夫人若不介意,一会儿可以一起。”
云初微面露犹豫。
陆修远看出了她的顾虑,微笑道:“夫人若不喜欢热闹,一会儿我们便分开放,不会影响到你的清誉。”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云初微尴尬一笑,不就是放盏花灯么?又不是做别的什么出格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修远看了看天色,“距离压轴花灯出来的时辰还早,夫人不介意的话,我让人添些茶点。”
说完,侧头吩咐了宛童几句。
宛童很快跑开了去,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壶茶,几个茶杯,两盘糕点。
梅子站起身来,帮着一一摆放在石桌上。
陆修远拿起一个杯子倒了茶递给云初微,“请用茶。”
云初微接过,客气地道了句,“谢谢。”
陆修远莞尔,“你我也算是朋友了,用不着这么见外。”
云初微握紧温热的茶杯,没再说话。
这时,不远处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云初微侧头望去,绚烂五彩的烟花在半空中炸裂开碎成无数星芒,闪灼在房顶上,树梢上,每个人的脸上,华光斑斓,交相映错。
穿越这么久,云初微还是头一回看到烟火,与现代充满了信息化快节奏的大都市不一样,这里只有淳朴的古典韵味,到处都是节日的欢乐气息。
看着看着,她不禁扬起了唇角。
一旁的陆修远侧目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那样真实而美好的笑容,就好像一个很不起眼的石子突然间投进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好美。”云初微发自内心地慨叹。
“要是姑爷也在就好了。”梅子不经意脱口而出。
陆修远眸色黯了黯,云初微则是转头点点她的小脑瓜,“你整天就知道姑爷,你家姑娘陪你还不够吗?”
梅子又好气又好笑,“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今天晚上陪在姑娘身边的,本来就该是姑爷,况且烟火这么美,没有姑爷陪着姑娘一起看,实在是太遗憾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陆少爷的传闻,也知道这是个容颜风华绝代的人物,但梅子对眼前坐在轮椅上的这一位只有恭敬,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她觉得,自家姑娘和姑爷郎才女貌,是这世上最般配的。
云初微有些无语。
其实她只是想出来看看古代的乞巧节而已,并没有带着任何情绪,更没有任何埋怨苏晏不来陪她的意思。
陆修远仔细看了云初微一眼,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失落的情绪,心中讶异。
每个女子都希望乞巧节这一天能与意中人一起放花灯看烟火,更何况她还是新婚,难道她一点都不在意苏晏没来么?
云初微感觉到陆修远一直在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马上偏开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陆修远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回了目光,“你是第一年在京城过乞巧节吧?”
“嗯。”云初微点点头,“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总觉县城里的花灯就是最好看的了,没想到来了京城才知,天外有天,这里不管是什么,都比泉州那边富庶繁华,就连乞巧节都能有这么多花样,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陆修远安静听着她说,他心思细腻,能从这番话听出来几分敷衍。
看来,她并不是真正的喜欢眼前这片浮华的世界。
这场烟火持续的时间很长,云初微一面喝着茶,一面吃着糕点赏烟火,时不时与陆修远搭句话。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难得七夕佳节,许茂终于放下了书,陪着妹妹出来逛街。
“哥哥,你看那边,好美。”
一路上,许菡对京城的乞巧节惊喜不已,时不时指着远处好看的地方给许茂看。
“菡儿,咱们去买盏花灯吧!”许茂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桥头一个卖花灯的摊子。
许菡点点头,兄妹两个很快来到桥头。
这个摊主的花灯非常精致,花样多,看中他家灯笼的人围了一圈儿,但他就是不卖,说只给有缘人。
许菡心下好奇,走过去拨开人群一看,果然见到架子上挂起来的一串串花灯精致小巧,花样别出心裁。
许菡大喜,忙朝着后面的许茂招手,“哥哥,咱们也来挑一个。”
旁边人都用毫不意外的目光看着这两个人。
因为他们先来的都试过了,无论出多高的价钱,摊主就是不卖。
守着花灯不卖,这老头怕是有脑疾。
许菡站在摊子前,踮起脚尖去碰了碰顶上一个金鱼形状的,笑着对许茂道:“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很别致。”许茂含笑答。
“老伯,你能帮我把这个拿下来吗?”许菡够不到,很有礼貌地对着摊主道。
“摊主”其实就是认真乔装打扮得连他主子都看不出不破绽来的白述,这些花灯全都是赫连缙一个人做出来的,目的就是在这儿等着许菡,跟上次卖花的套路差不多,换汤不换药。
只不过这回卖灯的条件变了。
白述很轻松就把那两个花灯取下来给许菡,笑着说:“姑娘与我这花灯有缘,这对花灯就免费送给你们了。”
“还有这等好事?”许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然。”白述老神在在地捋了捋假须,“老夫这些花灯都是专门给有缘人的,姑娘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位有缘人,只要你在我剩下的这些灯笼上随便写下一个心愿并亲手放入河里,姑娘手中的灯笼你就可以随便拿走。”
许菡看了一眼许茂。
许茂似乎很有兴趣,冲她点点头。
许菡见哥哥点头,便再没什么异议,随手从一旁拿过小纸条,提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放进了其中一个花灯里,又把花灯拿出来,挤开人群蹲到河边轻轻放了下去。
这条河里的花灯没有上万也有千数,要问赫连缙凭什么能从这么多花灯中找出那一个来?混世魔王自然有他的特殊法子。
这不,许菡才放出花灯没多久,马上就落入了赫连缙的手中,他坐在河岸边的酒楼雅间内,从另外一个护卫白起的手中接过花灯打开一看,里面小纸条上用娟秀小楷清晰写着:愿哥哥早日考取功名。
果然不出所料,菡儿目前最在乎的,是她哥哥许茂。
从桌上取过她的贴身香囊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赫连缙再度睁开眼,心底有些嫉妒许茂。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菡儿早晚会是他的皇子妃,对待这位状元郎大舅哥,他应该宽容一点。
白起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赫连缙放下香囊,眼神乍寒,“赫连钰马上就要到了,你想办法阻止他见到菡儿。”
上一世,赫连钰就是在今天遇到许菡的。
不管是因为许菡身上的那一份纯然气质还是因为那双清透无害的眸亦或是因为她聪明的小脑瓜,总而言之,赫连钰一见钟情了,从此埋下情根。
但赫连钰善于隐藏,在他稳坐东宫之前,都没有对许菡表露任何心迹,他娶的第一个女人是黄妙晴的堂姐黄妙瑜,黄家长房嫡女,一个病秧子。
有了首辅这个大后台的支持,朝中立储呼声一边倒,赫连钰如愿以偿得到了太子宝印,入主东宫,永隆帝驾崩以后,赫连钰登基,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让太医院在黄妙瑜常年喝的苦药汤子里动了手脚,黄妙瑜只当了三个月的皇后就病死了。
当然,“病死了”只是赫连钰对外的官方解释。
实际上,那个性子纯良内心无害的病美人皇后是被赫连钰亲手害死的,黄妙瑜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块上位的跳板而已,成功登上大位以后,黄妙瑜就没有丝毫作用了,只会是他另娶新后的阻碍。
所以,他必须弄死她。
黄妙瑜死后没多久,赫连钰就以江山为聘,高调娶了许菡为第二任皇后。
想到这些,赫连缙一双眸死气沉沉,吓得白起一个哆嗦。
每次一接触到与那位姑娘有关的事,主子就变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让人不寒而栗。
打起精神,白起抬步要走。
赫连缙突然道:“如果有可能,想办法把她送到我这里来。”
他对乞巧节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但如果有她作陪,他会很乐意对这个世界宽容些。
——
许菡陪着哥哥放完了花灯,眼看着天色不早,准备打道回东阳侯府。
压轴花灯还没出场,前来凑热闹的人并没散去多少,依旧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许茂一直拉着许菡的手在拥挤的人潮里穿梭,突然之间,许茂只觉得手一空,许菡与他被纷乱的人流冲散了。
许茂大惊失色,忙转回去找,可是到处都见不到许菡的身影。
“菡儿!”许茂站在原地大喊,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了,声音嘈杂,他几乎喊破了喉咙,那声音也没传出去多少,反倒是周围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许茂形容焦急,此时也顾不得周围人怎么看他了,一次又一次地拨开人群,一张张面貌看过来,意图从中找到许菡,然而都没有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