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微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道:“放那儿吧。”
梅子想到白日之事,面色晦暗下来,轻声细语规劝,“姑娘,今儿的事除了奴婢和赵伯,再没人晓得了,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说的,既无外人晓得,您还担心什么呢?”
云初微不语。
她倒不那么在乎外人如何看,她痛恨的是那个该死的混蛋让她的心血打了水漂,即便后来赔了她一块玉佩,她还是觉得不值当。
梅子见状,恍然道:“姑娘莫不是还在想着面膜的事儿?”
云初微点点头。
梅子也觉得颇为可惜,可当时的情况,真的由不得她们先护面膜,毕竟性命要紧。
“姑娘已经记下配方,往后咱们再辛苦些重做就是了。”
云初微轻吐一口浊气,“想来也只能这样了。”
吴二哥出了事,关于蜂巢,她是不敢再让人去摘了,得想办法寻个养蜂人直接花钱买才行。
可据她所知,这一带都是种田的农家,根本没人吃饱了撑的养蜂。
看来明天还得直接去县城,看能否询问到养蜂人家。
临睡前,云初微把那块紫玉雕云玲珑佩拿出来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这东西的确是上乘货,不过她眼下并不缺钱,那就暂且留着,待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上京,遇到麻烦就直接把这个人拉出来做挡箭牌,他说住在宣国公府,那想必是有些来头的,他的名号对于街头宵小来说,定有威慑作用。
*
云初微身体无恙,苏晏却是当晚就发了高热,住在距离县城不远的驿站。
他刚从西北边境打赢胜仗班师回朝,急着回京复命,却不想中途出了云初微这个意外,一场救人行动,导致他成了最终受害者。
回京日程不可延缓,大军休整一夜过后,苏晏便下令让副将带着兵士们先行回京,他留在县城养病,身边仅余一贴身护卫萧沐。
*
翌日,云初微早早就起床梳洗好,打算再一次带着梅子进县城。
今次的目的是询问附近可有养蜂人家,若是有,她会根据情况考虑长期合作。
云家的老黄牛昨儿受了惊,赵伯也不敢再牵出来,云初微只好与梅子步行,到了镇上才租到马车一路往县城行去。
昨日出事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梅子至今历历在目,因而今日格外小心,寸步不离云初微,生恐昨日之事重演一遍。
云初微忍俊不禁,心中想着昨天那种登徒子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嘴上却也不打趣她,毕竟梅子是为了自己好才这样的。
主仆两个沿街询问了一路,所有商贩和路人都甩脑袋说不晓得哪里有养蜂人家。
云初微也不灰心,掏出绣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液,在专供路人休憩的石凳上坐了。
梅子四下扫了扫,忽然双眼一亮,“姑娘,那边有消暑的酸梅汤,奴婢去买一碗回来给您喝吧!”
云初微顺势点点头,“好。”
“好嘞,姑娘请稍等。”梅子欣喜地站起来去了不远处摊子上。
四月中旬的天,暑气丝丝,熏得云初微昏昏欲睡,她撑着额头,打算在石桌上眯会儿,余光却瞥见斜对面行过来一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布衣直裰,头戴书生方帽,方帽后头两根布带飘然拂动。
此人生得倒也算眉清目秀,只不过眉梢眼角都流露出读书人的清傲,看向路边摊贩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初微识得他,是杏花村唯一的秀才,沈弘文。
记忆里,沈弘文心悦原主,也曾有意无意暗示过,只不过碍于他是读书人,不好挑明了说,每次都文绉绉地拐几十个弯,原主不善揣测人心,故而从未察觉他的这份心思。
今日可真是巧了,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云初微睡意顿消,坐直身子。
沈弘文原本只是看着背影有几分相仿,没料竟真的是云初微本人,他双目一亮,双手交叠行了个平辈礼,语气彬彬有礼,“能在此地遇到云姑娘,实在幸会。”
云初微站起来回了个礼,淡淡应,“沈公子多礼了。”
沈弘文直接在她对面坐下,往旁扫了一眼,问:“云姑娘在此等人吗?”
沈弘文一向自视甚高,云初微不太喜欢这种人,因此并不打算与他过多攀谈,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点头,“嗯,在等人。”
沈弘文细细打量了云初微一眼,最后将视线定在她腰间的紫玉雕云玲珑佩上,眼瞳骤缩。
他虽不太懂玉器,却也看得出来这是上等货色,而凭借云家的家境,绝对买不起这样的玉佩。
看向云初微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味道,沈弘文拉下脸来,“云姑娘在等男人?”
云初微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愕然张了张嘴。
沈弘文指着她腰间的玉佩,“这是那个男人送的定情信物?”
云初微挑眉。
“我一直以为云姑娘冰清玉洁,与外面那些贪慕虚荣的女人不一样,没想到你竟也是满身铜臭味,终究是我眼瞎,看错了人。”沈弘文说得义愤填膺,仿佛云初微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十恶不赦,合该千刀万剐浸猪笼。
云初微掀唇,看不出来眼前这位还是个直男癌。
余光瞥见梅子端着酸梅汤过来,云初微不打算与沈弘文过多纠缠,站起身,问:“沈公子说完了吗?”
不等对方回话,她已转了个身打算离去。
“云初微!”
沈弘文咬牙大怒,拍桌而起。
云初微驻足,却未回身。
“有钱了不起是吧?”沈弘文声嘶力竭,涨得脸红脖子粗,“我虽然家境贫寒,却好歹也考了个秀才,将来前途无可限量,你真要鼠目寸光为了眼前利益放弃将来做官宦夫人的机会而自甘堕落给人做妾?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弘文这么一吼,周围马上就聚集了不少人,不明真相的众人自然只会凭一面之词就信了沈弘文的话对云初微指指点点,都认为云初微贪慕虚荣抛弃未婚夫而自甘堕落去给有钱人做妾。
事情到了这一步,云初微即便再解释什么也来不及了,她索性顺着他的意,撩起腰间玉佩,勾唇浅笑,“没错,这就是我那位情郎送的定情信物,紫玉诶,你送得起吗?”
“呸!”沈弘文气红了眼,怒不可遏,“趋炎附势,贪慕虚荣,我真没想到你竟会是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云初微不怒反笑,“你不趋炎附势,你不贪慕虚荣,你淡泊名利,那你整天读书考功名作甚,为何不干脆随你父母下地种田?”
沈弘文捏紧拳头,正待发作,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柔润清和的低唤,“微微,不是让你在杏树下等为夫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019章 树咚调戏
这声音低沉磁性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魅惑,沾了暑气的四月天忽然就凉爽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偏头望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锦袍玉冠,流云广袖,袖口压繁复花纹,回旋交织,衣袂拂动间暗光流转,他剑眉略挑,狭长凤眸内噙温柔笑意,散着墨玉般的光泽。
风过,杏花纷扬而下,碎雪一般掠过他惊艳的眉眼再飘零至地上,站在杏花雨下的那人一瞬间成了画中仙。
他素手纤长,骨节分明,撑一把青竹油纸伞漫步而来,自始至终目不斜视,眸光落在云初微身上,那面上的宠溺,好似云初微真是他已过门的妻子一般。
嘴角抽搐两下,云初微移开目光。
若非昨日便与这个混蛋打过交道,她险些就被这副美艳皮相给魅惑了。
斟酌间,苏晏已行至她跟前,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自然而然将她揽进怀里。
云初微猛吸一口气,大怒,却不敢放开嗓子,只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厉色道:“混蛋,放开我!”
昨日才占了便宜,今日又来?
苏晏置若罔闻,顺手帮她捋去鬓边碎发,“告诉为夫,谁欺负你了?”
云初微咬着牙,眼刀恨不能把他戳成筛子。
沈弘文显然被苏晏的气场吓到。
他根本没想到云初微嘴里的“情郎”会是这么个让人望而生畏且俊美绝伦的年轻男子,且看这穿着气质,根本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
心中虽俱,面上却是不显,沈弘文正了正脸色,指着苏晏,“你,你是谁?”
苏晏挑唇,“你瞎吗?”
言下之意,他都已经把云初微给揽入怀了,沈弘文难道还看不出他就是她那位“情郎”?
沈弘文心神一震,吞咽了一下,再瞪一眼云初微,嘶吼道:“不可能!这女人分明是贪慕虚荣甘愿给人做妾!”
在沈弘文的观念里,以云初微的家世,她要么嫁个普通人家做正妻,若嫁入豪门,她便只能是妾。
苏晏长臂搂紧云初微,勾唇看向沈弘文,“谁告诉你她是妾?微微乃我一生之妻,天地不灭,我初心不改,当日送她定情玉佩时,我便是这么说的。”
云初微是背对着沈弘文的,因此在沈弘文看来,云初微早已默许了苏晏这般说。
事实上,云初微满脸暴怒,她很想一刀宰了苏晏。
这混蛋流氓,三番两次占自己便宜!
脸色气得铁青,沈弘文本想甩袖离开,可方才自己的言论已经引来不少人,若是就这么走,定会让人贻笑大方,他咬咬牙,怒指苏晏,“光天化日之下抢人未婚妻你还有理了?有种的你别走,跟我去见官!”
身后有人小声提醒,“这位公子,对面的爷一看就家世不凡,不是好惹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沈弘文哪里肯罢休,讥笑过后声音更大,“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就不信公然抢人未婚妻还成王法了!”
云初微没想到沈弘文会这般无耻,得不到就诋毁,竟把她说成他未婚妻!
一刹间放弃了挣扎,云初微身子柔软下来,软软地贴在苏晏怀里,做出两人很恩爱的样子。
既然沈弘文都已经不要脸到这般地步,那她也没必要再坚持所谓的矜持,干脆一场戏唱到底。
苏晏明显感觉到了云初微的变化,她身上的幽幽馨香萦绕在他鼻尖,让他控制不住心神一荡,下腹一紧,灼热异常。
苏晏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过去,“你若想讲王法,大可到京师城南宣国公府来找我,我亲自带你去面圣。”
沈弘文接过名帖,看到上面的几个大字时,脸色顿时就变了。
众所周知,南凉有两大战神,一位是东阳侯云冲,一位便是后起之秀,宣国公苏晏。
这二人并称“北云南苏”。
指的是云冲镇守北疆,苏晏统领南境。
两人都曾为南凉立下显赫军功,战绩卓著,是全天下热血男儿的榜样。
沈弘文怎么都料不到,方才被他骂抢了他未婚妻的男子竟就是两大战神之一的宣国公苏晏。
一瞬间如遭雷劈,沈弘文呆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