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打躬作揖,“多谢二殿下抬爱。”
于是,东阳侯府便没有设宴,许茂的宴席去坛香楼设,范氏把府中几个小辈带出去给他接风。
二房那边,虽然云雪瑶说黄家那头让一房的人都去,可黄氏恨透了林姨娘和云惜蓉,自然不可能让这娘俩去碍眼,索性没带上。
范氏见了,就把云惜蓉也接来坛香楼,三房的云绮兰和云安佑也没落下。
如此,参加宴席的人就有范氏、许茂、许菡、赫连缙、云初微、苏晏、云惜蓉、云绮兰、云安佑和邱霞。
另还有许茂的两三个同窗。
一桌坐不下,索性就让掌柜的拼桌,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刚好坐下这么多人。
以前许茂进府的时候,邱霞都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人,甚至觉得这对兄妹简直是破穷酸,若非依着老太太的关系,他们也住不起像东阳侯府这样的豪宅。
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会试直接冲到第三名,不用想也知道,殿试成绩不可能差,若能一举进前两甲,将来的前途便无可限量。
人都说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情人眼里能出西施。
邱霞可不就是这样么?
当下看许茂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他们俩特登对,眼神里满是爱慕与憧憬,都已经幻想到他高中后骑着高头大马来给她提亲那一步了。
云绮兰瞟了一眼邱霞,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许公子才华横溢又仪表堂堂,能瞧得上邱霞这只井底之蛙就见鬼了,虽然云绮兰自己也有些心动,但她娘说过,她还值得更好的,所以许茂么,只能做个待定人选,先暂时观望一下又再说。
最为淡定的是云惜蓉,她自进来后就一直与云初微说笑,并未顾及他人神情,自然,也没功夫去关心许茂如何。
许茂过来敬酒地时候,她才收了话匣子,举起杯子,淡淡道:“许公子,我不胜酒力,只能喝一口,你随意。”
许茂眸光在她秀美的面容上定了定,晃神片刻,拉回思绪,同样回以一笑,“无妨,二姑娘若是想以茶代酒也可以的。”
“许公子的好日子,我若是以茶代酒,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云惜蓉难得地露出几分笑容来,抬起头,轻轻喝了一口酒。
她本就生得清雅,再被灯罩里氤氲出来的光线一照,顿时显得很轻很柔,如同和风下的花骨朵,有美待放。
“诶,许大哥,该你喝了。”云初微适时提醒他。
许茂急急回神,脸色有些窘迫,对着云惜蓉道:“抱歉,我失态了。”
“无妨,许公子请便。”云惜蓉说完,坐了下来。
云初微瞄了这二人一眼,若有所思。
许茂又接着给其他人敬酒去了。
云初微看向云惜蓉,“听闻二婶已经给二姐姐物色好了人家?”
云惜蓉眸光有些晦暗,无奈点头,“嗯。”
“可曾定下了婚期?”
“还不曾。”
云惜蓉长睫微垂。
黄氏恨透了她,连利用她的婚事去给云安浚铺路都不屑了,给她挑的夫婿,据说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摆明了要报复她。
“还没定,那就什么都有可能。”
云初微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云惜蓉不由侧目看她。
“微妹妹。”
“嗯?”
“如果生而卑微,你觉得人这辈子还能有出头之日么?”这句话,云惜蓉压低了声音,只有云初微一个人能听到。
听完,云初微就笑了,“我的夫君苏晏,他的出身比任何人都卑微,早些年,他的名声比任何人都不堪。”
云惜蓉是聪明人,哪里还能听不出来这里头的含义,眼皮猛跳两下,“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云初微便不再赘述,很多话,说多了反而不好。
两人咬耳朵这空子,许茂已经敬完一巡酒,回到原位坐下。
范氏喜上眉梢,“没想到茂哥儿小小年纪就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来,可比我们家那臭小子厉害多了。”
许茂道:“干娘快别这么说,小侯爷是武将,我是文人,两者本就没法相提并论。更何况,小侯爷行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我跟他比起来,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你呀,就是谦逊。”范氏笑了笑,又招呼着其他人动筷子。
——
与此同时,黄府。
云安浚考了会试第二名,原本该在东阳侯府设宴的,奈何这边催得紧,黄氏又想起上次自己回娘家被黄老太太瞧不起的情形,就想带着争气的儿子回来显摆显摆。
其实黄首辅设宴的意图并不在这里,他为人清廉又正直不阿,不会因为云安浚这个外孙突然考了这么好的成绩而让态度来个大转弯,他的目的,是要提醒云安浚戒骄戒躁,断不能因为会试成绩而洋洋自得,殿试才是决定他命运的最后一关。
黄首辅本意是好的,可架不住黄氏在席上一个劲膨胀。
“我们家浚哥儿这成绩,要想在殿试拿个前三甲,那绝对是没问题的。”
“啊?婚事啊,暂时还没定下呢,这不等着下个月殿试么?万一高中了,自然得寻个家世相当的才能配得上。”
“浚哥儿能有今天,自然少不了我这个生母的苦心栽培。”
……
被亲戚们艳羡的眼神儿包围着,黄氏就有些找不着北,侃侃而谈。
云安浚脸色黑沉难看,一再低声提醒她,“娘,你少说几句!”
黄氏不高兴了,“你考了这么好的成绩,娘替你高兴,多说几句怎么了?别人还没这福气养个会试考第二名的儿子呢!”哼!等浚哥儿高中状元,二房就彻底翻身了,今后看范氏还如何在她跟前嘚瑟!
“就是。”云雪瑶附和,“二哥,你这成绩,只怕是拿下状元都绰绰有余,你呀,就等着被皇上青睐吧,娘正替你高兴呢,你可别坏了她的兴致。”就因为长房有爵位,所以二房的一切都被长房压着,这回二哥终于出人头地,她将来可是状元郎的妹妹,还怕说亲的媒人踏不破门槛么?
“妇人之见!”
云安浚抿着唇,神色间已现出几分不耐。
读书人最忌讳心高气傲,只是会试而已,又不是殿试定了名,他母亲和妹妹就膨胀成这样,殊不知亲戚们只是面上恭维,谁晓得人家背地里吐了多少唾沫星子。
饭后,云安浚果然被黄首辅叫去了书房。
“外祖父。”云安浚走进去见礼。
“你小子,出息了啊!”
黄首辅脸色不太好看。
云安浚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句反话,忙解释,“我娘和妹妹……”
“行了,你别扯那两个无知妇人。”黄首辅打断他的话,“旁人说的话,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你自己该有个取舍。
官场如战场,若是抱着你娘那种心态,便是你考了状元又如何,将来做了朝廷新贵,还不得处处受人排挤。
踏踏实实做事,实实在在做人,要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光有个虚名是远远不够的,今上是百年难遇的明君,有真才实干的人,他断不会给埋没了。
你现在的成绩,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子,切记,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你今后的路,还很长啊!”
云安浚羞得满面通红,“得外祖父一席话,孙儿胜读十年书。”
“行了,你退下吧!”
——
皇城,璇华宫。
赫连钰撑着额头,神情有些烦闷,马上就要殿试了,朝廷即将注入一批新鲜血液,他必须抓紧时间拉拢自己的势力才行。
黄妙瑜那边断了线,如今便只能继续走云雪瑶这条路,如果云安浚能一举高中状元,那么,这是个好机会。
“三殿下。”说话的是护卫赵楠,“许公子考了会试第三名,东阳侯府在坛香楼设宴,二殿下也去了。”
“赫连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赫连钰没来由地心生敌意,“他去做什么?”
“属下也不清楚。”赵楠摇头,“不过二殿下和许公子相谈甚欢,想来交情匪浅。”
“交情匪浅”四个字如同一柄利剑当头劈下,赫连钰冷肃的神情凝重到极致。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暂时没有。”
“我让你们查赫连缙暗中的势力,这事儿有眉目了吗?”
赵楠还是摇头,“二殿下被逐出京城这两年多,似乎真的只是去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不可能。”赫连钰想起那天赫连缙应付易白时的游刃有余,心中疑窦不减反增,“赫连缙一定在暗中谋划了什么,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赵楠,你再加派人手继续暗中查探,绝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属下遵命。”
赵楠走后,赫连钰负手立在窗边,俊脸晦暗不明。
赫连缙!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他有意储君之位,那么根本无需绕这么大的弯子,只需要在父皇跟前表现得好一点,让朝臣对他的态度改观就行,可他分明处处与父皇作对,对朝臣,更是不屑一顾。
无心江山,难不成,他的目的是美人?
这个念头一出,赫连钰瞬间醍醐灌顶,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难怪当初双儿在京郊设宴的时候许菡打翻了茶水浸湿赫连缙的衣袍,他非但没有责怪,还让她带回去洗干净再送回宣国公府。
大年初二的庙会之行,他分明就不想去那种地方,但还是去了。
再然后,就是今天许茂的宴会,依着赫连缙这不喜人靠近的性子,他能心甘情愿与这么多人喝酒吃饭?
这一切的一切,想必都是因为那个人——许菡。
原来赫连缙早就成自己情敌了啊!
若非今天赵楠提醒,他还没能想通事情的关键。
呵——
想要美人么?就看谁能成为东宫之主了!
——
北疆。
春风吹绿了沉寂一个冬的北境之地,冰山融化,流到山脚滋润着成片儿的苜蓿。
牧羊人挥着手里的小皮鞭,牧羊山歌一遍遍回荡在北风中。
不同于南境的山清水秀,这里巍峨的雪山高耸入天,牧场边上,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已经开始抽新芽。